六点。
林晴洗完澡，换了一身更加清爽的打扮。她的短发齐肩，好处是不怎么用打理，洗完头吹一吹很快就干了，坏处是编不了很多花样的发型。
所以她现在还是披散着头发，不过看上去还是很可爱就是了。
林祈把东西放好了，这会儿在阳台吹着风。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翘着二郎腿，看着不远处的海景，想象着自己是在华尔街呼风唤雨的商业巨鳄，刚赚了一个小目标，现在奖励自己来海边放松一下。
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钱人都喜欢住海景房了。
大海，香槟，日暮，晚风，还有美人。这种览物之情，确实容易让人心旷神怡啊!
不过香槟他不喜欢喝，那美人呢?嗷，美人站在他背后。
“先下去吃点东西，回来再看吧。”，林晴把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声音很温柔。
“奥，来了。”
他痛苦的把自己从幻想里剥离出来，跟着林晴下楼。
烧烤摊上。
广东的夏天六点多才算黄昏，夕日欲颓，浪花扑打着浅摊，带来了贝壳，带走了沙子。
他们找了两人位的小角落坐下，篝火在四周纵情燃烧，烧烤摊中间的那簇火光显得最为耀眼。地板是木头铺成的，木板与木板之间隔着不大不小的空隙，行人走上来带着的些许沙粒此刻正静静地躺在上面。
林晴穿着拖鞋，双手支起来撑着椅子，开心的踢踏着木板，发出哒哒的响声。
“你想吃什么?”，林祈看了看菜单，忽然开口。
“我都行鸭，你来点吧。”
“行。”，说罢，他就在菜单上拿着铅笔一顿勾勾画画，然后拿到前台去。
“你好先生，这里需要您支付230元。”
林祈扫了过去。他平时吃烤串都是苏敏带着他去的，对这种东西没啥概念，也不知道两百够不够吃。
他看了眼旁边的冰柜，又拿了一瓶啤酒，一瓶鸡尾酒，还有两瓶可乐，两个玻璃杯。
回到原来位置。
“你有没有喝过酒的?”
“嗯?喝过。”
“那你要喝吗?”，他拧开瓶盖。
“要……”，林晴的脸颊发红，看着那瓶啤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行嗷，今天再给你展现一波林大师的调酒技术。”
林晴眨了眨眼，就这么看着他，好像对他说的话都不会有半分怀疑。
林祈被看的有点心虚了，挠了挠头。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我就随便说说而已，调出来的味道不一定好……”。
“嗯嗯。”
然后就是林祈瞎捣鼓的时间了。
三分之一的可乐，三分之一的鸡尾酒，还有三分之一的啤酒，再加上几片冰柠檬，大功告成。
林祈把眼前两个盛满饮料，放了冰块的玻璃杯推了一个到林晴面前。
“味道不好的话就跟我说啊，我再去给你拿点饮料。”
林晴没有说话，捧起玻璃杯，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
直到喝了有小半杯，她才把杯子重新放回桌上，掌心还沾了些冷凝的小水珠。
“味道有些奇怪，不过还不错。”
“雀实。”
林祈刚才也尝了一口，调出来的饮料味道酸酸甜甜的，有些淡淡的酒味，确实还不错。
……………………
他又抿了几口饮料，之后两人没有聊天，不过气氛也不算尴尬，反而有些恬静安心。就像两个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你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不过大家都知道对方心里面想的什么。
林祈看着粉紫色的晚霞，想吟诗一首，却什么都想不出来。
这就是不好好读书的代价吗?哭了。
直到服务员把烤串端了上来，话闸子才重新打开。
“你经不经常吃烤串?”，林祈把一串羊肉串拿了起来，慢慢吹气。
“我很少吃……。”
“为啥?不喜欢吃烤串吗?”
她想了想，好像在回忆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
“小的时候，我家附近有一家烧烤店，那家店每天晚上都会传出很香的气味，所以当时我就很想很想尝一下。”
“但当时我是跟奶奶住的，老人家嘛，我奶奶就说吃这些不健康啊，小孩子吃了会长不高之类的话，所以小时候我没怎么吃过的。”
“后来啊，我就天天求着我奶奶，指望着她能大发慈悲，给我买一次烤串，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在我七岁生日那天，我吃到了人生的第一串烤串!”
林晴说这话的时候神采飞扬，就像个刚学会飞翔的小麻雀一样欢呼雀跃的，林祈仿佛都能在她身上看到当年那个小女孩吃到心爱的烤串后兴奋的模样。
好像空气也跟着欢快了起来。
“不过当晚我奶奶就给我灌了半壶凉茶啦，那味道我现在都记得。”，她又故意摆出一副鬼脸，把林祈逗的笑不拢嘴。
………………
“再后来，我奶奶就去世了。”
她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林祈的笑容僵住了，这个话题似乎有些沉重。
气氛就像是一团燃烧的正旺的煤炭，忽然就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瞬间静默下来。
“对不起。”
她有些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嗯?为什么要对不起?这是我自己要说出来的啊…我们是恋人，所以我的一切都想让你知道……”
林晴好像真的不在意，依然笑着面对他。
“嗯……”
再次回归静默，空气中只剩下篝火燃烧刺啦作响的声音，人群的嘈杂声，还有厨房里炒菜的声音。
林晴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捧起杯子喝了口饮料，继续说。
“我很乖哦，在奶奶的葬礼上我没有哭，不过那些亲戚真的好奇怪，我明明都没有哭了，他们还指着我的鼻子骂我白眼狼，那我要是哭了，他们不是要骂我不懂事嘛?”，她歪了歪脑袋。
“回到家里后，我拿着爸妈给我的钱，去那家店点了好多好多的烤串，多到吃都吃不完，最后只能倒掉了。吃完我也没有喝凉茶，不过第二天我喉咙发炎啦，看来奶奶说的是对的，嘻嘻。”
“后来我就很少吃烤了，不过今天我心情很好哦，所以想再试一下。”
………………
其实还有后续。
喉咙发炎的时候我哭了很久哦，哭到眼睛都肿了一大圈，哭到再也流不出眼泪来。
可我不会煲凉茶，只能自己去医院挂号。坐在医院的凳子上打吊针的时候，我看见了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陪着来，我就想啊，要是奶奶还在的话，虽然爸爸妈妈依旧不会陪我去医院，但奶奶总会的吧?奶奶可能会狠狠教训我一顿，但奶奶就是奶奶，她还是会带我去医院，还是会天还没亮就起来给我煲凉茶。
不过这些我都不想跟你说，因为我知道你是个很温柔的人，说了你一定会觉得我很可怜，但我不要你可怜我，我只想你好好爱我。
………………
林祈没有说话，缓了一小会，重新调整好心情。
“那你今天吃完烤串怕不怕又喉咙发炎?”，他故作轻松地看着她。
“要是喉咙发炎了，你会给我煲很苦的凉茶喝吗?”
“我不会煲很苦的凉茶，但我会拉着你去医院打很痛的针，怕不怕。”
“那我还真是好怕。”，她悻悻地缩了缩脖子，不过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有本事你就来呀～”
八点。
天边的云彻底地黯淡了下来，只留下点点星辉在空中时而闪烁，这会儿烧烤摊是人流量最多的时候，但林祈和林晴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桌上凌乱地堆放着几根竹签，边上的易拉罐也多了起来，林晴的脸颊边有醉人的绯红。
林祈觉得自己也喝的有些醉了。
他的酒量真的很差，是喝完一瓶啤酒都会头晕脑胀的那种，所以他都是混着饮料喝，时不时尝点酒味就算喝过了。
但林晴的酒量显然比他好很多，那三瓶空啤酒瓶就是她喝剩下的，喝完也就微醺的样子。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还带了个相机，要不我给你拍张照吧!”
林祈把兜里小巧的ccd相机拿了出来，这还是他初中的时候买的呢，不过现在新时代好像没有能承载ccd的船了。
“好啊。”
她站了起来，林祈也跟着站起，二人一起走向不远处的沙滩上。
林晴把拖鞋脱了下来，并起来放在一边，赤着脚走在沙滩上。
她的脚小巧玲珑，白皙如雪，温润如玉，足趾像一颗颗刚摘下来的葡萄一样圆润饱满，脚边还被沙粒摩擦的微微粉红。
林祈看了都忍不住夸一句玉足，所以他按下了快门键。
“变态……”，林晴幽怨地看着他，但在夜色之下，她的脸又微微泛红，眼神里也有几分莫名的羞涩喜悦。
“这不是没忍住嘛……”。
他决定用转移话题大法缓解尴尬。
………………
“那你就保持着现在这个动作别动嗷，灵感来了。”
虽然是这么说，但林祈也没刻意让她摆什么动作，只是跟她寻常地在海边散步而已。
一阵风吹来，林祈的思维还停留在海边的晚上吹的风应该是陆风吧这样的问题上，身体却抢先一步定格住了画面。
随着闪光灯的熄灭，成片也出现在了相机屏幕上。
照片的画面有些模糊，更像是老旧港片的质感，画面里的少女穿着一身素白的棉布碎花裙，眼神里有几分莫名的忧郁，墨色的眸子望向远方漆黑一片的海，风轻轻拂过她的发梢，把她的几缕发丝吹散，少女伸手轻轻把飘起的发丝重新挽回耳边，裙摆也跟着飘摇。
林祈用手指摩挲着下巴，思考这张照片的艺术成分有几层楼那么高。
“感觉还不戳，你看一下。”，他在心中暗自得意了一把，看来当年的多次练习还是有成效的!
“来了来了……嗯?居然把我拍的这么好看?!”
“你这话说的，原来这么不信任我的吗?”
他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捂着自己的胸口，表情浮夸。
“哈哈……其实也没有啦。”
林晴俏皮地吐了吐粉嫩嫩的舌头，撒娇卖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