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德,很少见的做梦了。
梦里不是在这座石块堆砌出来的冰冷牢狱,也没有什么英王或者是什么约克公爵,他就和过去的那些年里一样,在阿尔萨斯-洛林的那个村庄里忙活着自己的事情。
忽而有人推门进来,两个人对视,场面竟有些尴尬。
个子不高,眼睛却炯炯有神。
那是波旁家族祖传的身高。
本来有很多话想说,但是贞德就是有那么一个念头,让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虽然在梦中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就是没有办法继续开口。
然后只能看着她转身,上了马车,越走越远。
而贞德却只能低着头,看着脚底下的泥地。
哎哟……
你看看,这土坷垃可太土坷垃了。
……
“已经这么晚了吗。”贞德弹坐起来,揉了揉脸,看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问黎塞留:“有没有人来找我?”
黎塞留摇摇头,继而默默地将手掌藏在了身后。
昨天夜里,贞德很少见的寻求了一个怀抱,所以她就抱着贞德,让贞德枕在她的腿上睡了一会。
然后,醒来的时候,黎塞留却感觉到手掌上是湿润的。
再注意到贞德眼睛里的东西以后那就很明显了。
绝不是什么口水,而是泪水。
所以,原来圣子也是会落泪的吗?
囚犯并没有一日三餐可以享用,所以早上是没什么东西吃的,不过至少还有一口清水喝。
贞德正捧着水壶时,克伦薇儿木着一张脸出现在外面。
“贞德!跟我们走一趟!要见你的是英王陛下!”
看到克伦薇儿,贞德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然后和她一起离开了这座牢狱。
黎塞留和其余一些法军,都免不了暗地里对克伦薇儿吐上一口口水。
“呸,英伦的走狗!”
直到她们已经走远,克伦薇儿才改了一副模样,趁着无人察觉时,将什么东西塞进了贞德的手里。
“这是船上的地图,从船头一直到船尾,还有后面的救生艇,我全部都画下来了。可能不会太准确,但一定会很有用。”
她低着头,似乎是在为自己的行为而忏悔。
好一会之后才说:“但我是忠于英伦的,所以我不会,也决不能,把我的剑用在自己人的身上。”
“不,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我真的很很感谢你。”
贞德悄无声息的将这份简单的地图拢进袖口里,抱了抱克伦薇儿。
不知道什么时候,克伦薇儿的目光再一次的,变得有些呆滞。
贞德问她:“克伦薇儿,还记得那三个名字吗?”
“是。”她说:“贝德福德公爵,琼安·兰开斯特。勃艮第大公,‘大胆无畏的’查莉娅、还有,拉罗谢尔的卡特琳。”
贞德问:“还记得她们应该怎么样吗?”
“是。”克伦薇儿回答:“琼安、查莉娅、卡特琳,必须死!”
贞德捧着克伦薇儿的面庞,多少有些伤感。
“我不应当这么做的,改写他人的意志,是圣母绝不会容许的行为,但为了法兰王国,我不会后悔这么做。克伦薇儿,请记住。琼安、查莉娅、卡特琳,必须死!”
直到克伦薇儿将这些名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才最终结束。
……
……
再一次的登上兰敦塔高层,出现在英王的寝室当中。
这次见面,这位稚嫩英王的面容明显比之前苍白了许多,但是精神却十分的亢奋,似乎是刚刚经过了某种强烈的刺激一般。
她看着贞德,毫不在意的拍了拍床头的位置。
“快来,到这里坐。”
仆人们很识趣的离开了。
她们当然不怕贞德掐死英王什么的。
毕竟……
反正英王也不掌权。
而且还有牢狱里那些同伴呢。
最重要的是,这些看起来很忠诚的仆人和骑士当中,有多少姓兰开斯特,有多少姓约克,这个问题,姑且存疑。
贞德顺势坐在床头,目光却落在了床头的瓯瓶上。
果然,里面的药剂已经几乎空了。
“你必须要喝这种东西吗?”
贞德微皱眉头:“据我所知,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知道它不好,但只有它能救我的命。”兰开斯特女王翻了个身,梦呓一样的自言自语着,说:“我可没有你们一样的身体,听说你在‘鲁昂城’的时候,能从城墙上跳下去逃跑,那种事情我可做不到,如果是我的话,大腿都会被摔断的吧。”
贞德便只能摇头不语。
这场断断续续,临近百年的战争,真是给两个国家的人带来了太多的影响。
比如,本应该在小村庄里过着平静生活的他。
再比如,母亲在孕期依旧登上战场,以至于自己染上病症的亨莉六世。
这样过了好一会,兰开斯特女王才从那种梦呓一样的状态当中清醒过来。
“刚刚还真是有些失礼啊。”她略微摇了摇头,对贞德说:“还记得你是做什么的吗?”
贞德说:“抗击英格南人。”
兰开斯特女王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应该是我的星怒啊!”
贞德这才后知后觉的拉长声音哦了一声。
不说是你的,我还以为是塞西莉亚夫人的呢!
所以说,果然还是那种事情吧。
贞德并不感觉意外,所以也仅仅只是保持着一种不算配合,但也并不抗拒的姿态。
目下他还需要这么做,以确保牢狱当中的同伴能按时吃到餐点,而且品质不会太差。
兰开斯特女王倒是很开心,又或者是因为刚刚喝过瓯瓶里的药剂以至于她有些放飞自我,手掌上下翻飞就像是拍马一样,兴奋的大喊大叫着。
“跑啊!跳啊!我的小马儿!”兰开斯特女王叫着:“载着我冲向快乐的彼岸吧!”
贞德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贞德想,如果要去彼岸你不应该骑马,你应该坐船!
如果是他的话,只会带着她冲进无尽的深渊吧。
直到马蹄扬起,溅起尘埃,她才终于结束了这场驰骋。
趴伏在贞德的身上,她凑到耳边来。
“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骑过马。她们说,我承受不住骑马的颠簸,所以我从来不敢骑马。你呢?你骑过马吗?”
贞德点点头。
“我骑过。”
当然骑过,不然怎么打仗呢。
她有些羡慕:“那你一定很快乐。”
贞德无话可说。
如果这样子称得上快乐的话,那他可能真的很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