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战争结束的很多年以后,法兰王国的文学作品当中依旧有一种形容。
‘瓢泼大雨有如英夷之箭矢’。
以形容法兰人对百年战争当中,英格南长弓手的深刻印象。
而贞德,当然也对那场箭雨记忆犹新。
他本来就应该死的。
所以当炮弹冲击过来的时候,贞德并不感觉痛苦,他只是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悦。
终于,可以摆脱这具肮脏的身体了。
可他毕竟还是没有死。
当贞德醒来时,感觉身体颠簸不止,就像是远离了陆地一样。
他看着周围,身体格外的沉重,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贞德猜测这可能是个船舱。
毕竟,他一直在晃。
见不到有人来,贞德也发不出什么声音,就只能默默地看着周围,然后困意上涌,就再一次的,逐渐的睡去。
再醒来,是被一种清凉的感觉刺激醒的。
贞德这才注意到有什么人背对着他。
他的身上,衣物被除去,取而代之的是涂抹了某种黑色的药膏。
觉察到他的动作,那人转过脸来。
倒是个意想不到的熟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贞德很快就想起了她的名字。
兰姬·德雷克。
哦,不对。
弗兰姬丝·德雷克。
只是简称兰姬而已。
会遇到她,的确有些令人意外。
“我只听说过在水里能捞出大鱼,能在水里捞出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这可是我没想到的。”
兰姬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顺带着蹭上了一点药膏。
她转身看着贞德,多少有些哀怨的样子:“但我可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身份——法兰王国的圣子贞德啊。”
贞德平静的看着她。
“放心吧,我并不想把你交给她们,当然,我也并不会送你回法兰王国。目下我还无法出海起航,因为女王陛下下令封锁了所有的港口,任何船只不准出入,或许很快就会查到我这里了。”
贞德若有所思。
没想到那个兰开斯特女王居然有这种魄力,封锁所有的港口啊。
“我呢,也只是个没什么势力的船长,可能也保不住你,所以在她们找到我这艘船上之前,尽可能的养好身体吧,然后或许你还能想想办法抢救一下。”
稍微停顿片刻,兰姬扬起嘴唇,露出一个很欢愉的笑容。
“还有——欢迎来到鹈鹕号,我是‘鹈鹕号’的船长,兰姬·德雷克。”
她已经擦好了药膏。和动手动脚的塞西莉亚夫人不同,她并没有做出什么骚扰的举动,只是很寻常的涂抹过药膏就结束了。
“虽说我应该找个男人来给你擦药的,但我想你是不想被其她人注意到的吧,所以只能我亲自来了。”兰姬啧啧称奇:“没想到我这双手除了舵轮,还有摸男人的一天呢。”
倒是让贞德感觉有些好笑,同时又感觉有些轻松。
她倒是个很自在的人呢。
依旧还是说不出什么话来,所以贞德只能静静的听着兰姬说话。
她倒好像是个话痨一样,说着很多乱七八糟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几乎一刻都停不下来。
然后,她开始脱衣服了。
“啊,别误会。”兰姬说:“这里是我的卧室,我也要在这里睡觉的。不过呢,你放心,我首先不会,也不可能侵犯一个连手指都不能动弹的伤残人士,而且这样子侵犯一个男士那也不符合我的信条,我只是必须要睡在这里,我想你应该会谅解我的吧。”
说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露出束胸用的布条。
看来,为了维持海上的生活,她果然是付出了很多。
解下布条以后才是真正的大小。
“呼……这样就轻松多啦。”
她果然没做出什么侵犯的动作,只是随意的躺在贞德身旁,就抱着他的侧身,转眼,就已经进入了梦境当中。
贞德就只能望着天花板,静静的想。
他是想寻死的,可贞德却没想到竟然会阴差阳错的被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救下来。
说是水手,不过,说是海盗倒也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这位身为海盗的兰姬小姐却反而像是个真正的淑女一样。
无论如何,毕竟是被对方解救了一次,倘若就此终结自己的生命,贞德反而要感觉不好意思了。
“可是,我还能怎么办呢?”
贞德这样问自己。
不再纯粹的身体,无法继续肩负圣子之名,更无法回到法兰王国,那壶圣水也已经用掉了。
那么,他还能怎么办呢?
贞德,得不到答案。
……
……
贞德死了。
这个消息是英格南人放出来的,而且传的越来越靠谱,足以令人信服。
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露西十四世正站在椅子上等候仆人给她化妆。
身为元帅之一的吉尔妮·德·雷几乎要哭出声音来了。
“圣子死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陛下,圣子死了!”
露西十四任由仆人们打扮着她的脸,然后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我知道。”
吉尔妮有些不可思议:“陛下,难道您就一点都不悲痛吗!那可是圣子啊!”
露西十四世说:“圣子而已,这样的人如果我们有需要,要多少有多少,贞德对我而言并不重要,我们随时都可以制造出新的圣子来鼓舞士气。”
她正那么说着的时候,有仆人从外面闯进来。
“陛下。”她说:“有一些乞丐,自称是曾经法兰王国的骑士,她们希望能够见您,而且还带来了据说是圣子留下的礼物。”
露西十四世点点头:“让她们进来吧。”
于是破衣烂衫的黎塞留和其余人被带进了这座临时的宫殿。
黎塞留没再哭泣,她只是抹了抹脸上的灰尘,然后,将藏在袖子里的那卷东西交给了露西十四世。
守卫们早就检查过了,确认无害才放她进来的。
露西十四世满脸疑惑的看着这圈破破烂烂的东西。
她问:“这是什么?”
“旗帜。”黎塞留说:“圣子带给您的旗帜。他说,就用这个,来象征着我们法兰人的平等、自由,与博爱。他还说,相信您一定能够带领法兰人迎来最终的胜利。”
露西十四世再忍不住,抱着旗帜大哭起来。
怎么可能不在乎啊!可是正因为她是法王,所以才不能在乎的,甚至都不能在这种时候表露出什么痛苦的情绪来,因为,这场战争可还远远没有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