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今的兰开斯特女王,亨莉六世而言,她是一个缺少家庭关爱的人。
成就过高的母亲早亡,活着的父亲也对她并不关心,而且她的父亲很早就因为与贵族偷情,被贝德福德公爵公审绞死了。
尽管在欧陆,贵族偷情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在亨莉五世过世以后,亨莉六世继承王位,则他的父亲就成为了王太后,而这样的遗孀居然还在和贵族偷情,那就是非常有失体面的事情了。
因为不太体面,所以贝德福德公爵最终才会帮他体面。
而这样一来的结果,就是亨莉六世并没有拥有过家庭的温暖。
家人,关怀,对于她而言是一个非常遥远,而且,从来没有接触过的词汇。
而到如今,看着贞德打扮成这幅样子,一种久违的感觉在逐渐的,落到兰开斯特女王的脑海当中。
“妈妈……”
她渐渐蹲伏下来,身体蜷缩成一团。
那是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战栗的颤抖。
贞德当然不会打她,也不会像是亨莉五世一样用恨铁不成钢的话语去训斥她。
贞德只是捋了捋她的头发,摸了摸她的头。
热乎乎的手掌,让亨莉六世渐渐的清醒过来。
“啊……抱歉。”她摇了摇头:“没想到,你穿上我的衣服以后,就和我记忆当中的母亲那么相似。”
贞德说:“那么你可以把我当做你的妈妈,虽然是个男妈妈。”
男妈妈,听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
她如释重负一样叹了口气,看起来显得格外轻松。
“那么,你会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关怀我吗?”
她有些希冀的看着贞德。
或许,那种母性一般的性格,真会给她一种家庭般的温暖吧。
而贞德也只是稍微的点了点头。
“会吧。”
但其实贞德想的是,或许不会吧。
感情越深厚,相信分别时,对于她就是格外的痛苦。
她忽然振作起来,精神百倍的看着贞德。
“那么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贞德抬了抬眼皮。
好消息?
兰开斯特女王便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贞德稍稍沉默,继而,露出一种大受震撼的表情,简直比吉尔妮元帅第一次发现他居然是个男人还要震惊。
“你是说……不,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我也以为不太可能,但是医生们说是这样子的,而且她们说,我们没有用过什么规避的措施,比如羊肠什么的,全部都没有用过,所以可能性是很大的。”
贞德的大脑,有些短路。
即便是以他的个性,现在也少见的有些短路,以至于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了。
好一会之后,贞德才问她:“那么,你会怎么称呼那个?”
她说:“当然是用现在的名字了,就叫做亨莉·都铎。”
贞德抿了抿嘴唇,欲言又止。
好一会之后才下定决心:“你没想过有可能是个男孩子吗?”
“想过,不过,你知道为什么兰开斯特家族总是能拥有女王吗?”
她回敬了贞德一个问题。
贞德当然想不出来,只能猜测可能是某种药剂之类的。
然而兰开斯特女王仅仅只是露出一种很怀念,又有些莫名的表情来。
“其实原因很简单。在第一个女孩出生之前,是不可以有男孩的。如果有,那就……”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是,贞德听明白了。
于是他紧紧抓住了兰开斯特女王的手掌。
“你最好不要那么做。”
“我不清楚,这种事情我没办法做决定,就算我想,但,琼安姑姑会下手的。她代替母亲,承担着监管我的责任。所以我,我最近一直在向天主圣母祈祷,希望是个女孩子。”
她将肩膀抵在贞德的肩膀上靠了一会,才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
“不过,妈妈看不到这样的场面了。即便我也会成为一个母亲。”
兰开斯特女王的脸上逐渐的浮现出一种很温和的光彩,和她往日里截然不同的光彩。
她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肚皮,忽而对贞德说:“她最好不要像我,我是一个没什么用处的人,我希望她像你,能够继承你的个性,她一定能够成为理所应当的,英伦三岛的王者。”
贞德不说话了。
他只是在想一件事情。
还走吗?
还能走吗?
……
……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这并不是什么肚子里藏个枕头之类的笑话,而是真正发生的事情。
在兰敦的战役日渐疯狂的时候,兰开斯特女王也越发的深居简出了,只由几个最亲近的女仆照顾她,同时她们也在时刻准备着,准备着接引子嗣后代。
按照王室的传统,那必须是一个女孩。如果是个男孩,那么女仆们会按照王室的传统将脐带打结,再将其浸泡在早就准备好的水桶里。
即便是不受承认的私生子,但只要是女孩子,对于凋零的兰开斯特家族主脉而言,就是可以继承王位的人。
贞德也少见的不再提供任何军事意见,甚至是不再参与到军事会议当中。他每天都只是在焦急的等待,然后不断的,来回的踱步,似乎这样子就能缓解他的焦躁一样。
可即便如此,那种焦急也并没有任何好转。
兰敦的战事还在持续,在几次进攻失败以后,战役最终还是转变为英格南人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围城。
直到兰敦城里的市民因饥饿而选择投降为止。
在这样子的等待下,时间,逐渐推移到了冬季。
和法兰王国的气候不同,英格南是会下雪的。贞德还不太习惯这种白色的冰冷的结晶体,有那么一瞬间,表现的就像是个村夫。
好吧,他本来就是个村夫。
屋子里的壁炉烧的很旺,映照着她们的脸庞。
兰开斯特女王抚摸着自己的肚腹,满脸都是慈爱的模样。
好一会之后,她说:“可以打开窗子吗?”
贞德摇摇头:“很冷。”
“可我只想透透气。”
“好吧,只有一点。”
贞德拉开了一条缝隙。
他伸出手去,捉住一片飘散进来的雪花,看着这片结晶体在他的掌心当中融化,消失,最终成为一滩水。
“法兰王国是很少下雪的,我并没有见过雪。”贞德这样说着:“所以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去应付。”
“每年都会有冬天,雪总是会来的。”兰开斯特女王躺在柔软的枕头上,说:“我最近,想做一件事情。”
贞德问她:“是什么?”
“我想……我做不了一个合格的女王,对外,战争节节败退,对内,塞西莉亚谋反。倘若很多年后的史书上提到我,一定会是个没用又懦弱的家伙吧。但是,那也无所谓了,等到我的小亨莉出生,我希望她是一个比我出色,比我合格的女王,代替我征服英伦三岛的,真正的女王。”
贞德只能对她说:“还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呢。”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一定会是个女孩子。”
她这样说着,然后,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贞德就慌忙关上了窗子。
看她前仰后合,脸色苍白如纸的样子,贞德的心底里多少有几分阴霾。
他很惧怕这样的事情,未知的,完全无法应对的事情,让他心底里充满了恐惧。
“我不喜欢你。”贞德在心底里这样对自己说:“可我希望你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