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禁闭室中,贝拉侧身躺在禁闭室那张简陋的小床上,百无聊赖地用指尖划过眼前墙壁上的划痕,虽然禁闭室里早已不可能找到造成这些划痕的工具,但不难猜到,这些划痕大概是用路边随便都能捡到的小石块完成。
这些划痕中除了记录日期的线条,更多的反而是各种千奇百怪的涂鸦,有着似乎在进行某种诡异仪式的小人,也有着凸显男性奇怪的生殖崇拜的图腾。贝拉试图从这些涂鸦中感受这间禁闭室的上一任主人的情感经历,但不得不说,即便是共情能力强如贝拉,也很难从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中推测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四天,自从被科琳娜从下城区逮回来后,她便被直接被丢进了001中队的禁闭室。
贝拉曾经思考过为什么自己会被带回原部队,她本以为自己闹出的事情会被军务部直接带走,然后迅速送上军事法庭。袭击军事据点,未经允许盗取随动装甲还开着偷来的随动装甲在闹市区击毁两架执行公务的随动装甲,贝拉想了想自己犯下的事,也明白了即便是自己想必也难逃严惩,自己没有被军务部抓起来直接枪毙大概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科琳娜可能通过某种手段将这件事暂时压了下来。
然而,可以想象到,这样的冷处理并不能真正解决这件事,科琳娜刚通过军事政变上位,正是根基不稳的时候,帕拉格不知有多少双饥俄的眼睛盯着科琳娜。然而,贝拉的任性行为无疑是为科琳娜的敌人们送去最好的打击她的方法,如果科琳娜选择为了安抚所有反对势力选择威望与公信力选择铁面无私,那么她就会失去一个强力的打手,贝拉在与宰相一战中表现出的战斗力至今令不少了解过那场战斗的官员夜不能寐。
而如果科琳娜选择包庇贝拉,那么所有人便有资格对她领导的政府提出异议,科琳娜打着大义的名号取宰相而代之,而如果她包庇了自己的手下,那她与宰相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是一天前瑟琳娜来看望贝拉时对贝拉描述的情况,贝拉也许并不懂什么政治斗争,但瑟琳娜所说的这些,贝拉很明白,这些并不是危言耸听,她的任性给科琳娜带来的麻烦不可谓不大。
但想起下城区那些被废墟掩埋的灾民,贝拉又很难后悔自己的行为,贝拉有些不明白,明明消灭奸佞是正确的事情,帮助需要的人也是正确的事,可是为什么当两件事加到一起,就成了错事。
她明明只是想尽力去帮助每一个她所能帮助到的人,但为什么,从她离开那间小修会开始,贝拉只能感觉到无穷无尽的无力感,她似乎永远力不能及,永远离帮助自己想帮助的一切差一步之遥,即便是到了现在,她早已获得了那个当年那个小修会中的见习修女永远不可想象的强大力量。
然而,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却始终纠缠着她,贝拉每每做出一个看起来正确的决定,都会伤害到许多无辜或是她在乎的人。
回想自己十九年来的人生,贝拉的记忆中似乎只剩下死亡与暴力,明明她竭尽全力地帮助每一个人,但似乎事情总是事与愿违,无数与她扯上关系的人都或直接或间接地因她而死,从最早的面包店老板的儿子到如今下城区中无数在废墟中死去的无辜者。
贝拉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力量似乎从来都只带来了毁灭。
然而正在贝拉思考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贝拉所在的禁闭室,贝拉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就在她还在思考应该怎样面对这个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来客时,禁闭室的大门已然随着一阵尖锐的摩擦声打开,贝拉站起身子局促地看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支支吾吾了半天,终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即便不用抬头,贝拉也知道是科琳娜,贝拉很想对她说些什么,然而能说些什么呢?苍白无力地道歉?或是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行为辩解?然而这些话到了现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贝拉终究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口,然而科琳娜也并未开口,她只是默默地往一旁让了一步,贝拉突然意识到,在科琳娜身后,还有着另一个人。
还没等贝拉反应过来,那个人已经快步上前,抱住了贝拉并将脸埋入了贝拉的胸口。
“呜呜呜,贝拉,你知道朕多久没见到你了吗?平时你也从来不去我那,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我说!明明,明明朕很担心你啊......”贝拉被这突然情况的情况搞得有些手足无措,然而很快贝拉感觉到的就不只是手足无措,一瞬间,看清来者为何人时,贝拉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此时此刻抱着贝拉哭泣的正是她的另一位姐姐,曾经的公主,如今的沙皇陛下,安娜斯塔希娅·诺曼诺娃。
贝拉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现在的情况,她的手僵持在半空中,她不知道也不知道此时究竟也不应该抱住安娜斯塔希娅,而且自己被关在这里的几天可没得到什么像样的清洁,自己身上的军服都是几天前的,此时的贝拉的大脑几乎停摆。只得对科琳娜投去求助的目光,然而科琳娜只是并没有理会贝拉,而是探出头确定周围没人后,将禁闭室厚厚的铁门关了起来。
“抱......抱歉,陛下,请恕我失礼,没能理解陛下心愿,罪臣罪该万死.......”贝拉将脑子里为数不多的宫廷官话拼凑起来,然而,从她口中说出,这些结结巴巴的单词并没有半分优雅,只让人觉得有些滑稽。
“真是的,你有什么问题应该和我们一起商量才是啊,科琳娜已经和我说过很多次了,你有什么事从来都是藏着掖着,明明我们是家人啊,明明我们也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啊!”安娜斯塔希娅的双臂渐渐用力,贝拉能感觉到对方的情绪,她没有说话,莫名地她确实感到有些愧疚,毕竟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尽管安娜斯塔希娅似乎真的认为贝拉是她的家人,但贝拉却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触。
“对.....对不起......”贝拉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本能地说道,然而抱歉的单词还没说出口,安娜斯塔希娅已经将手指放在了贝拉嘴唇之上。
“不用说道歉,我是你的家人,科琳娜也是。”安娜斯塔希娅说道。
科琳娜此时也走了上来,贝拉看着她的表情,本以为大小得吃一记巴掌,但科琳娜什么也没做,只是也温柔地给了贝拉应该拥抱。
似乎是看出贝拉的疑虑,科琳娜打断了试图道歉的贝拉,一边脱下披风折成坐垫的模样让坐在贝拉床铺上的安娜斯塔希娅能舒适一些,一边对贝拉说道:“我调查了一下前因后果,虽然你给我带来不少麻烦,但我并不想过多责怪你。但你犯下的事毕竟无可避免,所以不论是为了你,或是为了我,还是陛下与这个国家,我制定了一个计划,但这个计划需要我们,也就是作为家人的二位全力支持,贝拉明白了吗?”
贝拉没有说话,她看向科琳娜,轻轻地点了点头。
科琳娜的表情少了几分严肃,她接着说道:“我已经尽力拖延时间,但开庭的事已然无法避免,就在明天,军务部已经决定开庭审理贝拉的案件,而我自然也准备了相应的手段,但这个计划需要贝拉你的配合,等明天上庭,你必须要对我无限信任,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必须要坚定地站在我这一边,明白吗?”
贝拉不知道科琳娜葫芦里到底买的什么药,但她相信科琳娜自然有她的打算,随即点头表示同意。
“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我只希望二位能明白,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皇室,国家与你们,我最重要的家人们,为此我不介意付出任何代价。”科琳娜看向安娜斯塔希娅与贝拉说道。
贝拉与安娜斯塔希娅没有说话,大家都明白,科琳娜的这些话都是她的肺腑之言。
“时间不多,军务部给我们留下的时间并不多,陛下,贝拉就麻烦您了。”科琳娜对着安娜斯塔希娅行了一礼,随即打开了禁闭室的门。
安娜斯塔希娅站起身,牵起贝拉的手,拉着贝拉走出狭窄的牢房,贝拉有些不解,支支吾吾地问道:“陛下,我毕竟还是戴罪之身,我想我还不方便离开这里。”
“我可不想管那么多,科琳娜已经把你交给我了,至少在明天开庭前,你都要听我的话,明白了吗?”安娜斯塔希娅露出少女特有的俏皮的微笑,拉着贝拉消失在这处阴暗的牢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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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部的这次审判将法庭定在了军务部内部,简陋的军事法庭简单到了极点,并不像是审判皇室成员的地方,但或者这本就不是什么法庭,它本身就是军务部与其他对战利品分配不满的人为贝拉准备的猎场。
贝拉穿着整齐的制服从沙皇为她准备的专车上走下,尽管这次审判并不是什么公开审判,但在贝拉走下车的瞬间,依旧还是有不少拿着相机的人凑了上来,想必是军务部的那些人怕科琳娜用什么极端手段,打算用这种方式让科琳娜有所顾虑。
记者们的闪光灯疯狂闪动,贝拉的每一个动作都被记录在胶卷上,包括法警将手铐戴在她的手上,包括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军务部的大门内。
贝拉一路无话,科琳娜与安娜斯塔希娅都警告过她,除了不得不回答的问题,保持沉默。
贝拉就这样一言不发地走上了被告席,她抬起头环视四周,陪审团与法官的眼神中除了野兽发现猎物的贪婪之外,贝拉再也没有发现其他东西。
随着贝拉到位,法官敲响木槌,宣布开庭。
“贝拉·诺曼诺娃,军衔中校,隶属于帕拉格皇室近卫军龙骑兵团指挥官,对吗?”法官问道。
贝拉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你是否承认,你袭击军事物资储藏点,偷窃军事装备并造成多人受伤。并冲击城防军哨卡?”法官问道。
贝拉再次点了点头,对于这些既成事实,贝拉没有什么值得狡辩的。
“你可以为自己的行为申辩,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法官对贝拉的配合感到有些奇怪,他准备了足够的证据。
贝拉没有回答,按照科琳娜的计划,接下来就到她准备的人登场了。
“咳......咳,法官阁下,我申请发言。”说话的是科琳娜安排在陪审团中的成员,那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法官没有理由反驳什么,只得点了点头。
“老实说,虽然贝拉殿下的行为确实触犯了一系列规定,但我想了解一下,您究竟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那名陪审团成员问道。
“是为了救助灾民。他们需要我的帮助。”贝拉回答道。
“荒唐!救助灾民明明是其他部门和城防军的工作,你越俎代庖是想做什么?”男人突然厉声询问道。
“但他们确实没有提供任何帮助啊,而且还封锁了灾区......”贝拉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人不应该是来帮自己的吗?
“哦,你是想说,政府里面有人渎职?所以你才当这个罗宾汉?”男人语气讽刺地问道。
贝拉再次摇了摇头,科琳娜告诉过她,不该说的话别说。
法官却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打断道:“格雷厄姆先生,请不要询问与本案无关的事情。”
“无关,法官先生,我可不认为是无关啊,如果犯人所说属实,那么这可是个大案子,城防军与许多官员的渎职行为一旦落实,贝拉殿下的证言可以作为证据,法官大人这么想快速结案,莫不是也与这事有关?”男人皱起眉头问道。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再这样我可就要以扰乱法庭秩序赶你出去了!”法官怒喝道。
男人微微一笑,突然拍了拍手,大声说道:“大家听到了吧?法官大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随即法庭的一道暗门被打开,那分明是只有法警和工作人员才能进出的通道,但此时那里面居然涌出了好几个记者。
不难想象到除了军务部本身还有谁能偷偷把这些搅屎棍给放进来,法官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个人的名字:“科琳娜!”
军务部应该明白一点,被媒体坑了这么多次的科琳娜也是会学乖的。
还没等记者们准备询问法官关于官员渎职的事之前,那个引起骚乱的男人却开始继续发难,“法官大人,我想我现在对犯人申请证人保护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毕竟如果殿下所言不虚,这可是非常严重的渎职案件啊......”
“都只是她的一面之词,政府上下皆一心一意为国家与沙皇服务,哪有什么渎职!”法官呵斥道。
“哦,既然不是渎职,那殿下的发言又不假的话,那恐怕就是有意为之吧......”男人做思考状。
“你想说什么?”法官皱起眉头。
男人再次拍了拍手,贝拉看着瑟琳娜带着一大包文件走进了法庭,而她的身后却跟着一大堆荷枪实弹穿着漆黑制服却戴着警察帽徽的警察。
“没什么,就是我最近和科琳娜殿下一起发现了大量和前宰相的信件,托警察署一些有识之士的福,我们在这些信件被人为销毁前将其保护了下来。既然政府没有渎职,但某些问题又确实存在,那我只能假设,是某些前宰相余孽和**分子想对抗现行政府了?”男人嘴角扬起,冷冷地说道。
法官被这阵仗吓了一跳,而男人则淡然走下陪审团席位,来到瑟琳娜身边,接过瑟琳娜手中的公文包,并从瑟琳娜手中接过了一顶帽子戴在了自己头上。
“法官大人,我们是情报部与警察署合并后的新部门,我们由沙皇与执政官阁下直接任命,职责是打击所有对帝国不利的内部寄生虫。法官大人,我们发现了你和前宰相有大量信件,内容涉及你的大量犯罪行为,你被捕了,先生。”男人笑着,挥了挥手,大量的黑衣警察涌了上去,直接将法官按在了他的座位上。
法庭一时间混乱起来,但很快,每一个试图抵抗的人头上都顶了一把枪。
“努里埃尔·格雷厄姆,你可真会找主人,之前作为宰相的猎犬,现在又想当科琳娜的猎犬吗?”法官怒斥道。
“别乱说,先生,我只是识时务罢了。既然执政官大人欣赏我的能力,我自愿愿意在她鞍前马后伺候,为皇室服务本就是我们的本分不是吗?”男人笑着拍了拍法官的脸,随即挥了挥手,对手下说道:“带走!”
贝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展让她的大脑有些宕机。
“殿下,您受苦了,不过现在一切都结束了。”瑟琳娜走到贝拉身边,为她打开了手铐与脚链。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贝拉问道。
“不用担心,请相信科琳娜殿下,这是你答应她的,不是吗?”瑟琳娜微笑着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