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的阴暗处,那些卑微的啮齿类动物肆无忌惮地在帝国曾经的英雄身边爬过,似乎是对英雄那受到拷问的伤痕中所散发出的血腥味刺激到了什么兴致,它们纷纷在黑暗中直立起上半身,用那精明而贪婪的小眼看着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女孩。
这并不是贝拉第一次锒铛入狱,潮湿,阴冷,晦暗这些牢房共有的所能带给人们的感觉贝拉并不陌生,她也不止一次蜷缩在牢房的角落,看着冰冷的太阳透过锈迹斑斑的铁窗施舍般投在地上的光斑等待着命运未来的安排。
只不过,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双燃烧着生命火焰的红色瞳孔,似乎终于安静下来,宛如已然燃尽只留下点点零星火星的灰烬,呆滞,窒息,宛若一潭死水,宛若一滩烂泥。
或许科琳娜说的没错,贝拉这个永远天真,永远幼稚的家伙最好的选择就是别做选择,她不懂政治也不懂斗争,她只是一把锋利的刀,她本该什么都别想,让持刀者挥动她或许对她来说便是最大的恩赐。
千百年来便是这样,每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每一枚齿轮都做好好自己的本分,那国家这台机器似乎便能正常运转。刀剑本就不该违背主人的意志而挥舞,而刀剑也不该去怜悯与自己无关的存在。
至少科琳娜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贝拉是帝国最锋利的刀剑,她本该只为了帝国所挥舞,而她此时此刻陷入此等境地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她逾矩了。
刀剑违背了帝国的意志,她决定去为与她无关的存在去讨一个她心目中的公道。
至于公道的结果对于帝国怎样,她没想过,她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在新的世界不需要刀剑,于是她希望能用撅断自己为代价来换取一个光荣的未来。
在久远的过去,神子希望能用自己的血为世界洗去原罪,然而人们并不感激他,比起天堂,人们更关心被草绳挂在腰间的十三枚银货,而自称最虔诚的追随者被身披甲胄的士兵询问起时,也怯懦地否认了自己的誓言。
贝拉并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现下所处的状况进行总结,是该埋怨自己对政治的天真,还是责怪自己所相信的那群人的背叛?然而,此时此刻,这一切都已经不再重要,这场名为人生的棋局,贝拉已然已经进入了万劫不复的死胡同。
一切,大概都已经结束了。
贝拉依靠在潮湿的石制墙壁上,冬日的寒意透过那并不算太厚实的墙壁渗进贝拉凌乱的军服中,即便是早已麻木到近乎木偶的贝拉也本能地将衣服裹的紧了些,并朝着那透过那狭窄的囚窗,照在遍布发霉的干稻草上的冬日中那毫无温度的阳光所形成的光斑里,挪动了几厘米。
看着光斑的位置,贝拉估算着,狱卒们大概很快就会过来发放食物了,贝拉已经习惯靠着光斑的移动来估计时间。虽然狱卒带来的食物无非就是冻硬的土豆或是被老鼠啃过几口的黑面包,但总比在这个阴冷的牢房里挨饿要强得多。刺杀摄政终究不是项小罪,贝拉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枪毙,但在死前,她并不想饿着上路。
然而,也许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呆的太久,贝拉早已丧失基本的时间观念,又或是今天的狱卒在壁炉旁打上了瞌睡,忘记了自己的工作。但无论如何,直到贝拉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狱卒也没有出现在贝拉的牢门前。
“或许是睡着了。”贝拉如此判断到,在这样一个寒冬之中,若是自己呆在炉火旁边,大概也会难敌困意。想到这里,贝拉干脆的拢了拢稻草,蜷缩着躺了下去,她得省点力气来扛过今晚,毕竟基斯里夫的冬夜,是会吃人的。
然而贝拉刚闭上眼,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就在牢房外的走廊上响起,士兵骂骂咧咧的拖着什么东西正在前进。贝拉听到其中咒骂着上司,抱怨着牢房早就塞不下上层抓来的那群囚犯,而另一人似乎是踢了前一名狱卒一脚,阻止了他那颇为危险的发言,毕竟就刚才那番话,已然足够让他从看守者变成被看守的人。
很快,贝拉的牢房被粗暴的打开,狱卒们像扔破袋子一般往地面上丢了什么东西,随即瞟了蜷缩成一团的贝拉一眼,似乎是想起什么,从挎包里掏出了两个黢黑的土豆放在了地上,随即锁上门转身离开了这个昏暗的牢房。
还没等贝拉看清被狱卒丢进来的东西是什么,那坨黑影却自己颤抖起来,贝拉皱起眉头,那坨破布袋般的东西突然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抓向贝拉,并用嘶哑的嗓音喊道:“水?请问能给我一杯水吗?”
贝拉被这家伙吓了一跳,听着对方的哀求,只得站起身子,绕开那个家伙走到墙角,从那生锈的铁壶中倒出一些水在碟子中,蹲下身子远远地递给了那个家伙。
那只苍白手臂的主人几乎是将碟子从贝拉手中夺过去的,然而似乎是太急,他没喝几口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贝拉叹了口气,无奈的走了过去,将对方从地上扶起,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
“谢谢,谢谢,失礼了,那群沙皇的走狗一整天没给我喝过一口水。”有了贝拉的帮助,那人渐渐缓了过来,借着从囚窗中透进来的光,贝拉发现这是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他面色苍白,带着一副圆形银框眼镜,他的大衣用料考究,只不过大概是因为被逮捕的时候被粗暴对待的缘故,被扯的破破烂烂,凌乱不堪。
贝拉将男人扶到墙边坐下,向他微微颔首后便回头从地上捡起两个土豆,将其中一个土豆递给男人后,贝拉默默地来到了另一个墙角,蜷缩起来开始啃自己手中的那一个土豆。
“哈,这地方可真冷,和我当初被流放的地方可真有一拼,嘿姑娘,虽然按牢里的规定我不该打听,但如果不知道你的名字的话就方便感谢你了,看样子至少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们得呆一块了,请问我该怎么称呼你。”男人休息了片刻,看样子是缓过来后开口对贝拉搭话道。
贝拉麻木地啃着手里的土豆,并没有搭理男人。
“哈,也是,询问淑女的姓名却隐藏自己的身份,这可不是什么绅士的举动,反正都被抓到这里了,我也没什么隐藏身份的必要了,一般来说我的朋友都称呼我为列夫·托洛斯基,如果您经常看报纸,或许会见过我的撰稿......”男人进行着自我介绍,然而却被贝拉打断了。
“先生,我不在乎你叫什么,但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啃你的土豆,也许你在温暖的报社坐久了,让你对危险有些迟钝,但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省点力气祈祷吧,这里是死囚的牢房,我不关心你是谁为什么在这,但既然和我见面了,你的生命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贝拉冷冷的说道,不知为何,贝拉一反常态的将冰冷的现实砸在眼前这个男人脸上,她莫名的有些厌烦眼前这个看起来颇为乐观淡然的中年男人,贝拉内心里早已肯定眼前这个家伙大概和那些背叛自己的所谓“民主人士”一般,当冰冷的现实砸在脸上是,就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然而男人听到贝拉的话后却并没有表现出贝拉期待的样子,他只是淡然的耸了耸肩,说道:“感谢您的提醒,但老实说我甚至没有多少时间能花在祈祷上,毕竟我在外面还有很多工作,我的朋友和同志们大概正等着我呢。”
“那你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或者说你的朋友是沙皇本人的话,倒是可能还有机会。”贝拉揶揄道。
“我并没有什么沙皇朋友,或者说,我本就视那些家伙为仇敌。抱歉,但是我并不想和您辩论,只是我想了解您一些,以便我接下来的一些行为。”男人耸耸肩道。
“随你便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无论是哭喊自己是无辜的还是要给谁写信求助都随你,我不会干涉你的。”贝拉莫名的有些不耐烦,说完便转过身子蜷缩在稻草上,背对着男人做出一副不想理他的样子。
男人耸了耸肩,也没有继续搭话。
接下来的两天,贝拉没有再和男人说半句话,她一直蜷缩在阴影里,然而男人也没有和贝拉想象的那样哭喊或者写信,他只是安静的观察着什么,除了还时不时的垫起脚尖从囚窗往外看和用鞋跟轻轻的踢着构成地板的石砖,以及请求狱卒再给他一个装食物的碟子之外,没有任何贝拉所期待的举动。
直到第三天晚上,贝拉听到一阵很轻微的石块摩擦的声音,很快,一阵轻微的掘土声传入贝拉的耳中。
那动作很轻,按理来说一个没人能察觉,然而贝拉毕竟是贝拉,只要在贝拉感知范围内,这些都不可能能瞒过她。
“是老鼠吗?”贝拉第一时间这样想到,但那动静是那样的有规律,并不像是老鼠。
贝拉轻轻的转过身,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托洛斯基的位置,此时的他正整个人埋藏在黑暗中,贝拉一时间并看不清他在做什么。
贝拉扭动身体,想看亲到底是什么发出的动静,然而,翻身的动作在这极为安静的夜晚,显得那么明显。
几乎是贝拉发出声音的瞬间,掘土的声音便停了下来。
几乎是一瞬间,贝拉便察觉到黑暗中有一道视线射向自己。
黑暗中刮起一阵劲风,贝拉意识到,有人正扑向自己,然而贝拉终究是军人,凭直觉躲开袭击后便与来袭者扭打在一起。
对方力气很大,然而却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贝拉很快就把对方按在地上,尽管对方几次想凭借蛮力挣脱,但贝拉的反关节技颇为出色,几次施压之下,对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如果再挣扎很有可能会失去一只手臂后便放松下来。
“很抱歉,小姐,我并没有恶意,我只是希望你能多睡会儿。”被按倒的人轻声说道,贝拉皱起眉头,那人是托洛斯基。
“你发什么疯,你最好老实点,我并不想威胁你,但你最好明白一点,只要我愿意,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贝拉冷冷的道。
“小声点,小姐,惊动警卫局不好了,您松开我,我慢慢和您解释好吗?”贝拉力道不小,托洛斯基疼的龇着牙说道。
“我怎么保证我松开之后你不会袭击我?”贝拉的声音又降了几分温度。
“您刚才也证明了,我偷袭都不是您的对手,就算再来一次,被按在地上的不还是我吗?”托洛斯基苦笑道。
贝拉想了想,感觉对方说的有理,便松开了托洛斯基的手臂,坐到了一边。
“小姐,您是打算把我的手掰断吗?天哪......”托洛斯基揉着自己的手臂哀嚎道。
“不是我先动的手,是你咎由自取,快点,我的耐心不多,我不介意在这里多背一条人命。”贝拉冷冷的道。
“是是,大小姐,你应该知道了,我是列夫·托洛斯基对吧?”托洛斯基哀叹着说道。
“所以呢?这和你袭击我有什么关系?”贝拉眯起眼睛,明显是对对方的回复非常不满。
“我原本以为自己自报家门您就会明白呢,唉,行吧,小姐,您应该知道民主联盟吧?我是联盟成员,也许你被关太久了不知道,但就在不久前,联盟中的那些资产阶级的混蛋秘密与科琳娜独裁政府媾和,科琳娜向他们许诺了联合政府的甜头,这群畜生为了能在未来的联合政府获得多数席位就把整个联盟的其他人都出卖了,科琳娜的秘密警察正在大肆抓捕屠杀所有她所知道的革命者......”
听到“民主联盟”四个字,贝拉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或许即便没有民主联盟的人告密,贝拉也不一定能成功,但一想到那些背叛,贝拉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你是在推卸责任吗?你是想告诉我,你们“民主联盟”里出了叛徒,所以你也是受害者吗?”贝拉愤怒地抓住托洛斯基的衣领,将这个整整高了她一个头的男人给举起按在了墙上,月色照亮了贝拉扭曲的脸,她正恶狠狠地看着托洛斯基,似乎只要把他撕碎就能解决贝拉对自己行动失败所带来的恨意。
“等等,你是......该死,你不会是?”托洛斯基借着月色终于看清对方的脸,这几日贝拉总是躲在阴影中,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把眼前这张脸和报纸上的照片所对应上。
“怎么?认出你们背叛的人了?”贝拉冷笑道。
“很抱歉,诺曼诺娃殿下,在这里见到您真是我的荣幸,我们还以为您已经被枪毙了。很感谢您对和平过渡的期望与努力,但恕我直言,就像您所说的那样,首先我也是受害者,其次,您自己也误判了您的姐姐,您现在的处境和您自己的误判脱不了干系。”托洛斯基直视着贝拉的眼睛冷静的说道。
托洛斯基所说的话,贝拉何尝不明白,只是有时候,如果能把失败的原因归结在别人身上,总是能让自己好受些。
贝拉低下头,轻轻的松开托洛斯基的衣领,回到牢房的角落,重新蜷缩起来。
于情于理,自己确实没什么理由把气撒在托洛斯基身上,虽然贝拉搞不明白出卖自己的那些被托洛斯基称为叛徒的那群人到底和托洛斯基有什么不同,但至少托洛斯基现在的处境确实说明了他们不是一伙人。
“殿下不必担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也许明天或者后天,就会有同志前来营救我们,老实说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您,殿下不需要有什么顾虑,别看我这样,这样子的监狱,可关不住我。”托洛斯基微笑着拍了拍贝拉的肩膀,说道。
贝拉没有理会,只是蜷缩在角落,不知在想些什么。
托洛斯基回身将一个小盒子从青石板下面的沙土中刨出,随后将小盒子揣入怀中,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那个东西藏在那下面来躲避每天狱卒的搜查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说自己经常越狱可能所言非虚。
很快,托洛斯基也安静下来,他似乎早有打算,然而无论他在计划什么,此时此刻的贝拉,都已经毫不在乎了。
恍惚间,贝拉感觉自己回到了战场,她听到了子弹撕裂空气的呼啸,似乎还闻到了炸药爆炸后那刺鼻的硝烟味,那味道是如此的真实,以至于让贝拉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贝拉咳嗽着支起身子,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那些都不是梦,不知何时,囚牢外枪声四起,而那剧烈的硝烟味,正是托洛斯基在囚窗上点燃某种发烟物品所致,不知是镁条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正发出刺眼的光亮与刺鼻的气味。
似乎是察觉到贝拉醒来,托洛斯基连忙来到贝拉身边,一把将贝拉拉了起来。
“殿下,我的同志们来救我们了,我已经发出信号,我们准备离开这里!”托洛斯基大声吼道。
然而,贝拉却甩开了托洛斯基的手,低声说道:“不必考虑我,你走吧,我也已经把我能做的都做了,即使我出去也没什么意义了。”贝拉说道。
“您在说什么殿下,即便是我也知道您作为战士的勇武,投降派与独裁者已经把所有的路都堵死了,想要结束战争和解放国家唯有浴血,革命必须有您的参与。”托洛斯基有些惊讶,他实在是没想到贝拉会说出这种话。
“怎么、你觉得我不愿意为我的姐姐杀人就会愿意为了你们杀人吗?够了,已经有太多人向我承诺过类似的话了,先是特里尔人,然后是我的父亲,再接着是扶桑人,然后是宰相,在我消灭他们每一个人之前,都有人向我承诺过,只要他们消失了,世界就会变得更好,然后呢?杀死敌人,杀死叛国者,杀死贪官污吏,我并不觉得国家或者谁因为我的行为而变得更好,我已经竭尽所能的去战斗了,然而我除了死亡与饥俄,什么也没带来。你明白了吗?托洛斯基,我是个灾星,别管我了,如果你觉得你是对的,你就去做好了,我不会妨碍你的。”贝拉大吼着一股脑的把这些话全砸在了托洛斯基脸上,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太久,她已经不想再战斗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贝拉身上早已血债累累,她已经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
然而,托洛斯基并没有与贝拉争辩,他突然抓住沮丧的贝拉的衣领,然后用力的给了贝拉一耳光。
“啪!”这一巴掌没有丝毫收力,贝拉完全没有料到托洛斯基的行为,这一巴掌结结实实的打在了贝拉脸上,贝拉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给打蒙了,她呆呆的看着托洛斯基,然而托洛斯基神情严肃,他开口说道:“诺曼诺娃,你说的没错,你不但作为打手参加了帝国主义之间的战争,你还作为反动派镇压了一场本有可能改变国家的革命,即便是镇压的是你的父亲!你在压迫者的内斗中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贫民区有无数人因为你的战斗而失去生命!你是犯了很多错!”托洛斯基大声数落着贝拉,然而,随即,他话锋一转道:“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在与特里尔人的扩张中保卫了国家的领土,你是打击消灭前宰相的功臣,你也是政变后唯一对受到波及的战区进行帮助的政府人员,也在你姐姐的暴政中庇护了一些革命者。所以,你有错,但并不是无可挽回,如果你就这样死在这里,你曾经所欠下的罪孽可就永远无法补救了!”
“说的好听,然而你和我的姐姐又有什么区别呢?你们曾经的那个民主联盟又何尝不是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所有人好,为了国家,为了大义,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你们无非就是要个打手去给你们清除障碍。你们所谓的“革命”不就是换一批当权者吗?够了,快走吧,我已经受够了你们这些政客的嘴脸,别来烦我了。”贝拉苦笑道。
“诺曼诺娃小姐,我记得约瑟夫和你相处挺久,难道他没有和你说清楚我们的事业究竟是干什么?”托洛斯基似乎是有些惊讶,他满脸狐疑的问道。
“哦,原来你和约瑟夫是一伙的,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够了。”贝拉有气无力的说道。
“唉,我就说不能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那个糙汉,算了,先不提这个。我只想纠正您一点,诺曼诺娃小姐,我们的革命从来都不是为了让所有人满意,我们是为了去给这个社会最受压迫的人去争取活下去的权力,哪怕他是少数人,哪怕他只是一个人。我们不是为了大多数人的利益去做什么,我们也从不在乎是否让大多数人满意。我们在做的,是在给最受压迫着生存的权力,在我看来,革命并不是让所有人满意,而是让人重新获得为人的权力。而您,殿下,你知道您的战斗为什么永远背道而驰吗?因为你总是在试图让所有人满意,当一艘船破了一个洞而需要一个人去堵洞的时候,您顺从所有人的意愿派出了一个人去堵洞,直到他被海水泡烂之后又换上下一个人,你为了让所有人满意而选择维持这个体系,这无疑是抱薪救火,而我们做的,就是彻底堵上这个洞,然后大家再一起泡在海水里把船上的海水排干净,或许所有人都会受到一些伤害,但至少不用再去牺牲那一个人!”托洛斯基说道。
贝拉有些恍惚,她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一时间却又无法消化对方所说的所有内容,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托洛斯基所说的话,确实触动了她,贝拉意识到,似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就在贝拉呆滞的时候,外面的动静却越来越大。
“喂,大叔!我们了来救你了!该死,这墙挺结实的!大叔,离墙远些,我看看能不能把这墙给炸开!”囚窗外,是贝拉有些熟悉的女声。
“萝札莉!你放那么多炸药是想把整个房子炸塌吗?托洛斯基先生可是组织的重要成员,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把你埋到哈里森家的粪坑里!”接着又是熟悉的男声,贝拉很快意识到,外面的人是费迪南。
贝拉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了危险,她一下子跳起直接将托洛斯基按倒在地上,几乎是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与大量擦着贝拉头皮飞出的石块,原本是囚窗的地方被炸开一个大洞。
一辆卡车已经停在来洞口,萝札莉正蹲在边缘拿着冲锋枪还击。
托洛斯基狼狈的爬了起来,他的眼镜碎掉了一边,显得有些滑稽。
“还愣着干什么大叔!快点!”萝札莉大声喊着,然而她的视线注意到看一旁的贝拉。
托洛斯基没有犹豫,一把牵起贝拉的手,飞身跳进了车斗之中。
“开车!快,撤了!”萝札莉拍着驾驶室喊道,同时从腰间摸出几个手雷,在卡车车斗上用力一磕,然后丢了出去。
随着几声爆炸,卡车飞驰而去,贝拉注意到驾驶席上的是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而费迪南正操控着架在车斗上的一挺刘易斯压制着狱卒们。
子弹在车斗上留下无数孔洞,贝拉将托洛斯基死死按在数袋装满谷物的麻袋后,被子弹扬起的谷物与木屑四处飞溅,看起来托洛斯基终归不是军人,在这样的枪林弹雨中,他除了抱着头蜷缩起来,并没有其他能帮上忙的事情。
“你们劫狱就只带来三个人?是嫌自己命长吗?”贝拉声嘶力竭地朝着萝札莉吼道,她已然意识到,冲进这个监狱来营救托洛斯基的,似乎只有这一辆车。
“来这里的道路上设了太多哨卡,能进这一辆车都不知道是多少同志冒着生命危险创造的机会!别担心,约瑟夫带着人在最外圈接应我们!只要冲出去就好了!”萝札莉一边端着冲锋枪对着后方开着摩托车或是骑着马追捕的士兵扫射,一边大声喊道。
贝拉刚想询问萝札莉口中的外圈离这里有多远,托洛斯基却突然从掩体中探出头大声问道:“约瑟夫?他来干什么?他现在根本就不该在这种地方拿自己的生命冒险!真是有勇无谋的举动!”
然而他的问题并未得到回答,随着一串子弹扫过来,他又一次被贝拉直接按回掩体。
“喂!公主殿下,虽然很庆幸你还活着,但马上就要麻烦你了,希望你蹲大牢这段时间他们没有把你脑子打坏!”萝札莉说着,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抽出一把莫辛纳甘丢给贝拉。
“你说我有拒绝的机会吗?”贝拉看着手里的步枪感到有些恍惚,就在半个月前她还是皇室成员,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对着那些穿着基斯里夫军服的士兵射击。
“别想了,你现在已经从他们的公主殿下变成武装越狱的暴徒了,你不开枪咱们都得死在这!”费迪南在一旁插嘴道。
“该死!”贝拉咬着牙从车斗上支起身子,如果此时此刻不战斗,那代价就是这车上所有人的性命。
扳机冰冷但是熟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一瞬间贝拉已然进入跪姿射击状态,黑色的准星如同死亡黑标,击针撞击底火的声音宛如报丧的晚钟。
“轰!”子弹出膛,准确地击穿摩托车包裹在外的外壳,命中后方追击的摩托车的油箱,瞬间,摩托车炸为一团火球,乘坐其上的骑手与坐在旁边车斗中的射手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变被火焰吞噬。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又是两声爆炸传来,爆炸的气浪带动少女两鬓的碎发,托洛斯基满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女孩,就在刚才,贝拉蹲在剧烈颠簸的车斗上,准确地将五颗子弹送进了三辆摩托的油箱与两匹骏马的额头。
“这......”萝札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确实有些过于打击人,毕竟自己浪费数百发子弹也没能取得她心中那个娇滴滴的公主殿下眨眼间的战绩。
然而贝拉并没有理睬众人的惊讶,她很清楚,这些能用步枪解决的追兵并不是最大的威胁,而真正能让贝拉感到威胁的,正是贝拉最熟悉的战争机器,那些凭借血肉之躯必然无法战胜的钢铁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