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对于高加索的松鸦而言,这正是它们的第一批子嗣即将出生的时节。
这对松鸦们而言自然是忙碌的日子,它们啼鸣着,似乎是在向这片它们生之长之的土地报喜,而这片土地也似乎是因为对生命的垂爱,如果是有什么旅人在这个时候在高加索的崇山峻岭中穿行,大概也能感觉到,此时高加索的松林要远比平时都更葱郁,这片古老的山脉似乎在为松鸦家的雏凤新啼,送上属于自己独特的祝福。
松鸦轻轻地挥动翅膀,叼着即将送给嗷嗷待哺的幼鸟的第一份口粮,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只不过随着距离家的距离越来越近,松鸦感觉到一丝不安,飞禽特有的预感正警示着它不应该再朝着那个方向飞行,可是那明明是家的方向,而家,怎么可能会危险呢?
想到巢中待哺的雏鸟,松鸦第一次违背了自己的预感,依旧朝着家的方向展翅飞去,然而当飞到它认为是家的地方时,却被一种陌生感给彻底覆盖。
家,哪里去了呢?
原本应该成为家的那片树林,此时已然变为狼藉一片的白地,折断的树木在焦黑的土地上燃烧,不知什么燃烧产生的刺鼻气味几乎令松鸦窒息,就像是愤怒的天神曾降下硫磺与火雨扫荡了此处的妖邪。
然而这里明明只有雏鸟,又哪有什么妖邪呢?
非要说妖邪的话,可能只有那台躺在白地正中间,几乎已经看不出原型的一个巨大的钢铁残骸。如果仔细观察一下四周似乎是从那堆残骸抛洒到周围的几乎融化的钢铁零件,也许能大概推测出,这堆零件或许曾经有着类似人类的结构。
松鸦那不足核桃仁大小的中枢神经并不足以让它理解现状,它不明白家去了哪里,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它所能做的只有凭着记忆在这片也许曾经是家的白地上空盘旋,一圈又一圈。
哪怕是这片生养它的土地悲悯它的遭遇,用巨木折断的声音提醒着它危险临近,这失巢的松鸦也只是茫然地盘旋着。
松鸦只感觉到似乎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身旁掠过,巨大的风压吹的它几乎难以飞行,随即砸在白地发出巨响,烟尘四起,可怜的松鸦登时如同一只断线的风筝,然而还没等它稳定住身形,紧接它只感觉天空陡然一黑,它来不及抬头去看天空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阵汹涌的热浪瞬间袭来,热浪瞬间点燃了松鸦的羽翼,几乎是立刻便蒸发干净了它那小身躯中的水分,随即便化为了焦黑大地上的一缕黑尘。
黑影落下,白色的钢铁巨人从天而降,修长的白色足部踏裂了被她像垃圾一样丢在地上的另一名钢铁巨人的头颅。
虽然只是没有生命的钢铁,但如果有旁人在此,大概并不难从那个瘫倒在地的钢铁巨人身上读出恐惧的情绪,曾几何时他也被称之为有着神明的伟力,但此时在他所面对的敌人来说,那不过是伪神的滥竽充数罢了。
随着白色巨人彻底了落在地面上,那如同羽翼般的青蓝色火焰也缩进了巨人狰狞的身体中,随着“嘶”的一声,一些灼热的白气从巨人的甲片间排出,随着白雾宛如女王的披风落至地面,这时的白色巨人终于愿意微微地低下她猩红的目光,望向被她踩在地面上的猎物。
被踩在地面上的钢铁巨人似乎还想挣扎,然而已然被眼前这位优雅的死神撕扯的不成样子的他只能举起只剩半截断臂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然而这完全不足以驱赶愈发靠近的死亡,甚至只是想遮挡住白色巨人那比死亡更令人窒息的凝视都成为奢望。
白色巨人淡然地看着,宛如女王望着满地打滚的弄臣,只可惜这拙劣的表演并没有让这位能主宰他生死的女王满意,那如爪般的手中所握持的长刀的刀刃慢慢变得通红,刀刃附加的热浪让被刀掠过的灌木瞬间燃起。
白色巨人将通红的长刀举起,一刀,两刀......
钢铁巨人那本就残破的躯体如同黄油般被一片片切落,直到露出他的核心,一个几乎被吓晕过去的人类男性。
白色巨人伸手将男人从钢铁巨人的胸腔中掏出,轻轻地握在手心,随即转过身,随着一股席卷四周的热量再次袭来,青白色的火焰再一次覆盖在白色巨人的身躯之上,在下一刻,白色巨人已然消失在原地,不知所踪。
死亡,毁灭,这台白色的钢铁巨人的出现几乎就能与这些词画上等号,一如她曾在震旦一样,那时候,她的名字叫做——海拉。
黑色的钢铁巨龙在高加索的铁轨上疾驰,这列需要占用相向两条铁轨的钢铁巨兽咆哮着穿行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而其额首悬挂着的金色双头鹰标示着它主人的身份。
而巨龙的主人,即将莅临巨龙的脊梁。
青蓝色的火焰掠过天空,装甲列车上隐藏的防空炮迅速做出反应,但很快,炮口纷纷下垂,那些能够轻易撕碎钢铁的火炮温顺地低下头,似乎在恐惧那位女王的降临。
随着海拉靠近装甲列车,列车中部的一节车厢缓缓打开,随着警示灯闪起,海拉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列车为她展开的平台之上。
海拉单膝跪地,从手中放下应该奄奄一息的男人,虽然已经被重度烧伤,但那总的来说,应该还剩一口气。
后勤们迅速围了上去,有人用担架把男人抬走,有人开始检查海拉的损伤,与此同时,海拉的驾驶舱随着“呲”的一声,悄然滑开。
科琳娜从驾驶室中站起身子,金色的长发随着她脱下沉重的特质头盔散落在身后,海拉周围弥漫的烟雾令人看不清她的脸,她就这样沉默的地往前走,离开了忙碌的人群。
“不愧是王牌,首次出击就能干掉一整个侦查小队,不知殿下对我们的手艺,是否满意啊?”虽然科琳娜很想快些离开人群,但一个有些轻佻的女声却一边鼓掌一边笑着截住了她的去路。
“你向我承诺过,只要我愿意植入那条辅助神经中枢,海拉就会完全服从我,但我似乎并没有得到你描述那样的驾驶体验。”科琳娜的声音低沉,然而在低沉中,还带着一丝疲惫和隐藏的很好的虚弱。
“那得怪殿下过于猴急了,毕竟植入可不是小手术,像您这样完全不听医嘱的用户,即便是我们也不能保证,但别担心,如果您允许我们进一步和修会的教士们分享知识,很多问题我想都能迎刃而解。”轻佻的女声说着,将一条毯子披在科琳娜的肩上,并顺势亲昵地揽住了科琳娜的脖子。女人很明显越界了,然而科琳娜并没有因为女人无力的举动动怒,那冰冷的蓝色瞳孔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高挑的金发女人,她并不喜欢这个有着小麦色皮肤的女人的笑容,那微微挑起的嘴角与其说是微笑,在科琳娜看来却更像是挑逗与嘲讽。
“够了,不需要你献殷勤,你的需求我会考虑,我信任并尊重你们的总统阁下,但不代表我会允许他的代理在基斯里夫胡作非为,记住,你所踏着的是基斯里夫人的土地,今天是,明天是,未来依旧是。”科琳娜掰开女人揽住自己的手臂,冷冷的说道。
“当然,当然,殿下多虑了,美利坚合众国永远是您与陛下坚定的盟友,您的苦恼是我们绝对不能置之不理的,但只有您更信任我们,我们才能更进一步的帮助你。”科琳娜的冷淡似乎完全无法浇灭女人那似火般的热情,她微微退了一步,但几乎依旧以一个极其亲昵的距离粘在科琳娜身侧。
“够了,你只是一个技术顾问,我允诺与你们总统的,我不会差他分毫,但你最好不要做不该做的事情,这里是基斯里夫,有些地方可能不如你的老家,以我们的风俗,对把手伸向不该伸的方向的人,一向都不是只打板子的。”科琳娜没有理睬女人的亲昵,自顾自的说道。
“是是是,我只是个小小的企业家,当然不会去做会令殿下不悦的事情。”女人微笑道。
“你清楚就好,对了阿弗西娅小姐,军列上禁止使用私人线路,更何况让朋友代取包裹这种事和我讲就好了,您没必要偷偷开个私人线路。”科琳娜突然微笑着对女人说道。
“是,是是,我本意是不想劳烦殿下,这种小事就不让您费心了。”阿弗西娅听到科琳娜的话,笑容顿时一僵,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
“不麻烦,别担心,我的很多手下很闲,我得为他们找些事干。”科琳娜冷笑一声,随后自顾自地朝着前方的车厢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阿弗西娅有些尴尬,随即也快步跟了上去,追在科琳娜身后说道:“额,殿下,如果您不急着休息的话,我和我的团队还是需要您配合参与一下海拉接下来的调试,当然,还有粒子炉量产的问题,关于以海拉为原型升级其他随动装甲的事情,武器修会那边,有些,额......不太配合......”
“哦?是你不行还是格雷厄姆失职?为诺曼诺夫军工整合武器修会是我交给你们的任务,怎么,什么事情都要我亲自教你们做?”科琳娜似笑非笑地看着身旁的阿弗西娅,说道。
“当然不是殿下,格雷厄姆先生与安全局诸位的高效是让在下赞叹的,他巧妙地让武器修会放弃了抵抗,几乎没有对基斯里夫宝贵的财富造成任何破坏,但冲突实际上难免还是会造成一些附带伤害......”阿弗西娅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科琳娜有些不悦。
“很抱歉殿下,以在下的语言能力恕我难以表述,问题现在其实就在车上,殿下不妨随我一同看看。”阿弗西娅说道。
科琳娜点头表示同意,随即阿弗西娅带着科琳娜返回了整备车厢,随后又走过了两节车厢,打开一扇金属门后,来到了目的地车厢。
“我们的技术人员正在尽力抢救殿下的财富,只不过,效果确实有些有限。”阿弗西娅微笑着看着科琳娜,并将手指向车厢中央。
车厢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几个穿着无菌工作服的人正在其中忙碌,而他们忙碌的对象的其中一个,是科琳娜再熟悉不过的脸。
拉斯普廷主教与另外两位教会高级修士正被绑在奇怪的椅子上,大量的注射剂放在他们的身旁。似乎是来源于那些穿着无菌服工作的人的功劳,他们的动作谨慎而迅速,其中一个身着白色防护服的身影正俯身在拉斯普廷面前,手上的注射器闪着冰冷的光芒,不知名的药剂被缓缓推入拉斯普廷的静脉中。拉斯普廷失神的瞳孔突然一缩,随即又紧闭起眼睛,脸上皱纹似乎在那一刻加深了几分。
拜阿弗西娅手下研究员可靠的工作能力所赐,这几位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老者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三具早已失去生命的尸体。
“怎么回事?”科琳娜眯起眼睛看着拉斯普廷,这个昔日里她最讨厌的男人完全失去了高级教士的风采,仔细看看,他那流涎的嘴角和微微抽搐的手指让科琳娜莫名的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大部分修士都理智地选择为沙皇与殿下服务,总会有些食古不化的老人,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候也不愿意和我们合作,但这些人也是殿下财富的一部分,他们的很多知识对诺曼诺夫军工的发展很重要,还有很多关于海拉的数据也需要他们协助。”阿弗西娅微笑道。
“看样子他们不是很配合。”科琳娜道。
“他们甚至企图自杀,但作为殿下最忠诚的管家,我与格雷厄姆先生自然不允许殿下的财产损失,但他们又不愿意配合,所以我只能用一些我们美国的本土技巧来让他们配合一些。”
“所以说怎么样,有效果吗?”
“额,怎么说呢?我们的技巧终归不是万能的,他们的抵触情绪令我们有些力不从心,有一些重要知识以目前的安全药量可能很难获得,殿下的财产们毕竟年纪有些大了,所以说......”
“什么方法都行,你们就是撬开他们的脑子都好,我只需要海拉和新机型能顺利完成,别的,我不在乎。”科琳娜冷冷地道。
“殿下如此深明大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阿弗西娅微微躬身,蹩脚地行了一个宫廷礼。
“够了,我需要海拉和其他机体能随时做好实战准备,这是你的工作,你最好把它办好。”科琳娜的语气已经有了一些不耐烦。
“我和我的团队竭诚为您效劳,殿下。只不过我一直不理解,我认为海拉的调试已经趋于完善,您究竟觉得还有哪里不妥?”阿弗西娅的表情有些无奈。
“不,和她驾驶起来完全不一样,即便是抛开操作技术上的差距,她与海拉所表现出的那种力量,远比我要强得多......”科琳娜咬着嘴唇道。
“殿下,这件事我应该和您谈过,您要明白,贝拉殿下与您有着一些本质区别......”
“所以我才需要你给我植入这个该死的东西,我必须完全掌握海拉,明白吗?”科琳娜突然愤怒地指着自己的脊椎愤怒地吼道,“还有,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她。”
“如您所愿,我送您去您的房间休息吧,您看起来有些累了。”阿弗西娅微笑道。
“不用,我远没有你想的那么虚弱。”科琳娜冷冷地拒绝了阿弗西娅的提议,倔强地扭头独自离开了。
看着科琳娜的背影消失在车厢门之后,阿弗西娅耸了耸肩,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倔强的小公主。”
“阿弗西娅女士,殿下的的意思是.....”一名穿着无菌服的工作人员出现了阿弗西娅身侧,轻声问道。
“加大药量,实在不行上电椅,殿下说了,只要死前把我们要的吐出来就好了。”阿弗西娅撇撇嘴道。
“是,女士,还有就是,我们对那个中枢神经植入物的研究其实并不完整,就这样给殿下用上是否......”然而,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按在了车厢上。
“闭嘴!”阿弗西娅用小臂顶住研究员的喉咙,低声在他耳边说道,阿弗西娅的体香不停地钻入研究员的鼻腔,但是急促的呼吸却令他无法消受这来之不易的艳福。
“听着!”阿弗西娅接着说道:“这列火车,或者说这个国家全是我们可爱小公主的眼线,为了你我的脑袋,说话小心点。还有我才是这次派遣的老大,你们这帮男人在国内处处排挤我,逼着我来这穷乡僻壤来扶贫,那么就老实些,别在我的计划中指手画脚!别把我和那些娇滴滴的小娇妻画等号,这里,我才是老大!”阿弗西娅的声音很低,但却盖不住隐藏其中的怨毒,然而或许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这个看起来一向浪荡的女人又在调戏她的手下罢了。
“是.....是......”研究员不敢顶嘴,只得怯生生的回应道。
“植入体的事情不需要和公主殿下说,这是她自己要求的,别多管闲事!”阿弗西娅松开研究员,冷冷地道。
“明白。”
阿弗西娅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理了理自己的长发,恢复到那个妩媚的状态后,潇洒地消失在这节稍有些昏暗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