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阀的泄气宛如一声长叹,令正在驾驶舱中的贝拉意识到,自己的驾驶舱被人从外部打开了。
机库中的灯光令头盔上的投影变得有些模糊,贝拉不得不取下略显笨重的头盔,眯起眼睛直到瞳孔适应了外部的光线,才才看到来者的是谁。
“我听说你已经在驾驶舱里面呆了快三十六个小时了......”达米安看着驾驶舱角落中塞着的银色速食食品的包装袋,皱起眉头说道。
“怎么?怕我把你的伊卡洛斯玩坏了?”贝拉的声音里透露出几分疲惫,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挑了挑眉毛,打趣地说道。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你的伤根本就没好,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达米安的语气中少有的带上了几分愠色,他很少生气,在他看来愤怒只会发生在愚者身上,但今天,贝拉这漫不经心的语气却少有的让他暴躁起来。
“没事,小伙子,姐姐我可比你想象的结实的多,话说,你带慰问品来了吗?这可是我八小时来的第一顿正餐啊......”贝拉一边说着一边操控力反馈装置从身体上剥离,然而随着支撑贝拉腹部的装置离开时,达米安还是注意到从北路脸上转瞬即逝的痛苦。
伤口并没有完全愈合,现在的贝拉几乎全在依赖研发部门为她提供的抗荷服与缠了不知多少层的绷带硬撑。
“够了,别再呆里面了,出来好好休息。”达米安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当然,我可不打算在这里面用餐,明天我还得坐里面呢,我可不希望和俾斯麦战斗的时候闻到食物的味道......”贝拉说着扶着驾驶舱边缘跳了出来,然而落地的瞬间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站在达米安身后的安德烈眼疾手快地扶住贝拉,贝拉尴尬地笑了笑,为自己开脱道:“哈哈,坐太久了脚有点麻,没事,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达米安看着略显窘态的贝拉,无端的恨意从心底升起,他狂躁地想砸些什么,但他毕竟是达米安,最终,他只是沉默地走上前,扶住了贝拉的另一只手。
“麻烦你了......”贝拉也尴尬地笑了笑,她并不想在旁人面前流露出这般样子,科琳娜曾告诉过她,贝拉就是一面旗帜,如果旗帜倒了,人们的恐惧就会像冲溃堤坝的洪水一般。所以,贝拉从来不在人们面前显示软弱的一面,而以往这个时候,科琳娜则会把贝拉藏好,避免她的这一面被别人发现,但此时此刻,贝拉只能依靠自己。
安德烈与达米安搀扶着贝拉在伊卡洛斯的脚下坐下,安德烈将一辆放置工具的小推车清空,将几个墨绿色木箱搭成桌子的样子,随后将一直藏在怀中的食物放在了上面。
刚出锅不久的食物还冒着热气,安德烈则沉默地将小推车推到了贝拉面前。
场面略有些诡异,没有人说话,安德烈和达米安并没有离开,他们就这样在贝拉面前,安静地看着她用餐。
刀叉分割着餐盘上的腊肠,熏肉也加热的恰到好处,典型的特里尔餐食。只不过,当贝拉将食物用小刀细细分开后,并没有动叉,她将刀尖顶在餐盘上,拇指按住餐刀末端,轻轻摇晃着。
“说吧,对我并没有什么不能开口的。”等待许久的贝拉开口道,如果只是来送饭并不需要两个人,而且这件事大可以交给萝札莉,达米安既然带着身上还有官司的安德烈来,肯定有他们的计划。
“嗯......当然,我们确实有些话想说......”达米安面露难色,这是贝拉第一次见他这样。
“够了,达米安,你已经为这件事操心的够多了,这本就是我的事。”一直聪明的安德烈突然开口打断了达米安,随后站起身,转向贝拉严肃地说道:“诺曼诺夫教官,我有个请求。”
“你说。”贝拉抬起头,点点头道。
“明天的决斗,由我自己去就好了。”安德烈大声地说道。
“什么?”贝拉皱起眉头,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明天应当由我自己参加与红男爵的决斗,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诺曼诺夫教官,我不怕死,我不需要监护人去为我的事情擦屁股!”安德烈的声音很大,贝拉也听得足够清楚。
“你是担心我会输掉吗?别担心,我会准备好的。”贝拉微微苦笑,她有些不明白安德烈为什么突然跑来这里和自己说这个。
“不是,教官阁下,即便是在您还在为独裁者服务时我也从未怀疑过您的才能,但革命在即,您的命远比我的命重要!”安德烈的语气坚定,但贝拉却因为他的话而眯起眼睛。
“你可能误会了什么,我不是布尔什维克。”贝拉皱起眉头。
“学生知道。”
“知道你还那么说。”
“因为我不相信贝利亚亲王的女儿会是一个会对基斯里夫的未来袖手旁观的人!”
“你说什么。”贝拉的脸色变得微微有些难看。
“未来的基斯里夫还需要您。”安德烈梗着脖子说道。
贝拉沉默了,她不知道安德烈为什么会做出这种判断,她将餐盘中的肉叉进嘴中,机械地咀嚼着,鲜咸的肉汁浸润了贝拉的舌尖,但她的脸色却并没有变好。
不知过了多久,当餐盘被彻底清空后,贝拉再次抬起头看向依旧还立正站在原地的安德烈,开口道:“安德烈学院。”
“到。”安德烈抬手敬礼立正。
“你的领空纽扣错位了,违反了基地学员内务手册,明天早上自行去禁闭室进行八小时反省。”贝拉淡淡地说道。
安德烈和达米安都一愣,他们都没想到贝拉突然这么说。
“安德烈学员,如果你真的关心基斯里夫的未来,就应该好好活着,而不是这样着急忙慌地送死。对了帮我把餐盘送回食堂,麻烦你了。”贝拉站起身子,缓缓走到安德烈身前,将他扣错的纽扣解开重新扣好。
“好了,解散。”贝拉拍拍手,头也不回地登上楼梯,朝着伊卡洛斯的驾驶舱走去。
安德烈呆在了原地,但达米安则快步追上了贝拉。
“我说解散,达米安学院,没听到吗?”贝拉语气平淡,听不出她此时的情绪。
“贝拉,我觉得你真的需要考虑一下,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承受的了与红男爵进行战斗,你这样的人应该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放弃,你没必要赌上性命去玩一场根本不可能赢的赌局。”达米安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安德烈说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贝拉突然开口道。
“什么?”这句话没头没脑,达米安完全没有跟上贝拉的节奏。
“在来特里尔的路上我纠结了很久,我本以为和过去一刀两断然后重新开始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毕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的过去并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内容。”贝拉没有理睬达米安,只是自顾自地说着。
达米安没有插话,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贝拉,贝拉的这些话,似乎并不是在说给自己听的。
“后来啊,我发现,我从来不是一个果断的人,我做不到放下一切重新开始,我的过去全在基斯里夫,如果把那些全部放下,我甚至不知道如何定义我自己,我的过去塑造了现在的我,这是我必须承认的事实。”贝拉似乎在喃喃自语,达米安抿了抿嘴唇,他想说些什么,但他很清楚,他本就没什么能说的。
“我过去一直认为我只是被所谓的局势推着行动,我的行为都是迫不得已,所以当事态变得糟糕后,我就会本能的逃避,错的不是我,是事情本来就会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所以我逃啊逃,逃到了特里尔。”贝拉顿了顿,看向达米安,说道:“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达米安摇了摇头,贝拉笑着说道“我发现了,我并没有那么多迫不得已,我只是把选择权给抛了出去,任凭事态随意变化,然后在不可控的时候说上一句所谓的迫不得已,我意识到那只是我曾经逃避责任的借口。而现在,我发现我再次获得一个机会,一个补救曾经错误的机会。”
“基斯里夫必须得到改变,科琳娜的做法根本就行不通,但是我在安德烈他们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所以我必须保下他。”贝拉的眼神坚定。
“但是你并没有选择加入布尔什维克。”达米安说道。
“因为我也有私心啊,我能活到现在少不了科琳娜的助力,即便到了现在,当想到要把枪口指向她,我就能想象到我扣扳机的手颤抖的用不了力。”贝拉苦笑道。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那就更要活下去,安德烈不能有事你也不能有事,只有这样你才可能能救科琳娜最后一次!”达米安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抓住贝拉的肩膀说道。
“你说什么?”贝拉皱起眉头,这次轮到她摸不到头脑了。
“你也很清楚,即将发生在基斯里夫的革命已然蓄势待发,毫无疑问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但也是你最后一次可能拯救科琳娜的机会。”达米安顿了顿,看着贝拉的瞳孔接着说道:“这支随动装甲部队的就是为即将到来的革命所准备,这支部队的成员将作为先锋进行部署,我们一定是第一只攻入沙皇宫殿的人,只要我们率先一步控制住科琳娜,那么其他人就没有办法对她们下手,这样她的生命才能真正得到保障,而你什么都不做才是眼睁睁等着她去死!”
达米安的话似乎刺激起贝拉的精神,基斯里夫的革新必须发生,但自己完全有可能在新世界为科琳娜找到一点容身之所。
无论科琳娜愿不愿意接受贝拉的善意,贝拉此时都下定决心,这次轮到她来为诺曼诺夫家的未来制定方向了。
如果贝拉要参与接下来的行动,她毫无疑问需要学员的支持,安德烈在基斯里夫籍学员中颇具声望,而他如果在贝拉的努力下活下来,那么只要贝拉愿意,除了伊里奇先生那里情况不太明朗,贝拉并不难获取约瑟夫和托洛斯基先生的支持。
那么这只随动装甲部队的指挥权,大概率能到贝拉手中。
这也是贝拉能救下科琳娜唯一也是最重要的底牌。
所以安德烈不能死,贝拉明天也必须要赢,还要活着赢下来。
但是,这却有点令贝拉犯难,俾斯麦的实力她比谁都更清楚,曾经的失败还历历在目,她原本希望依靠类似安德烈的方法拼个两败俱伤,只要能让安德烈活下来就好,但现在,大概需要调整战略了。
但剩下的时间可算不上充裕,这不由得令贝拉面露难色。
“别担心教官,别的不敢说,但至少在这处基地,希望你赢的人,可比你想的要多!”似乎是看出了贝拉的顾虑,达米安拍着贝拉的肩膀重新露出了当他胸有成竹时才会露出的微笑。
当天,晚些时候,机库里的人比往常多了许多,甚至这个称得上宽敞的空间中,竟有些许显得拥挤。
学员,工程师们乱哄哄地挤在一起,这些都是希望贝拉取胜的人,但他们此来并不只是带来声援,他们都是在达米安的组织下,来为贝拉提供帮助的人。
人群中卡尔诺·杨推着一块小白板跟着须发皆白的瓦塞夫教授出现在人群面前,当白板停稳,瓦塞夫教授敲了敲白板示意大家安静,但比起在大学中,此时瓦塞夫教授一向好用的动作却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直到梅里特队长不耐烦地轻哼了一声,喧闹的人群才安静下来。
“咳咳,谢谢队长了,好,我们今天是来讨论一下关于如何对抗俾斯麦将军的问题。”瓦塞夫教授说着,用手指指了指卡尔诺挂在白板上的一张蓝图。
“想必大伙都多少了解,我们现在所开的伊卡洛斯,本质上是这台名为“阿芙乐尔”的量产型号,而作为原型机,这台机体也是我们最早的试驾者的座驾,也就是俾斯麦将军。”瓦塞夫教授,说着,就像是在大学教室中那样,拉下眼睛扫视一圈,似乎在检查同学们有没有好好听讲,随后接着说道:“从这张简单的图示中可以看出,阿芙乐尔的引擎出力比伊卡洛斯要大不少,更快的速度与力量在加上为俾斯麦先生定制的大量调试,让伊卡洛斯与其比拼性能毫无疑问是一件愚蠢的事情,但是这也不代表阿芙乐尔就趋于完美,作为原型机,它的大部份特定功能并不如伊卡洛斯优秀,比如我们改造用于高速突防的003号伊卡洛斯在虽然在瞬间加速与载弹量装甲厚度方面逊与阿芙乐尔,但在最大速度上表现就要优于阿芙乐尔,哦,看来诺曼诺夫教官选的就是这一台。这时候我想大伙就要问了,这样不是依旧是性能劣势吗?毕竟我们接下来面临的事单挑,而对手则是作战经验丰富俾斯麦将军阁下,这样该怎么取得胜利呢!”瓦塞夫教授突然一拍白板,这一下差点把白板拍倒,卡尔诺连忙扶住白板,瓦塞夫教授在接着说道:“答案就是特定化改装,托杨先生的福,我们已然取得了俾斯麦先生选取的决斗场地情报,对,没错,场地不在这个基地,而我们需要的就是更具我们接下来制定的战术对诺曼诺夫教官阁下的机体进行特定改装,现在我们把时间交给杨先生。”
卡尔诺听到自己的名字,清了清嗓子后走到白板前,从身后掏出一张地形图,展开后挂在了白板上,那是一处丘陵,距离基地并不算远,这份地图的精准程度相当高,村落森林标注的相当清晰,不知道卡尔诺从哪里搞来的。
“根据我们了解到的情报,我与诺曼诺夫教官,梅里特队长一起制定了一个计划,当然这需要在场各位的协助,根据规则,决斗自然是一对一的,但规则并没有禁止我们将地形改造成对于我们更有优势,我们的计划核心是将俾斯麦先生引入我们今晚准备好的陷阱之中,在其陷入失控状态的瞬间,将其一击即溃,对付俾斯麦,这套伎俩只有第一次可能成功,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一次机会。在明天诺曼诺夫教官将会驾驶编号为005的伊卡洛斯进行战斗,005号将在今晚进行缠斗能力的升级,尽可能的减少伊卡洛斯身上的武装与装甲,在最短时间将敌人引入陷阱,然后一击必杀。”卡尔诺拍着地图说道。
“决斗场地应该会被提前净空,我们怎么在无法靠近战场的情况下知道什么时候触发爆炸物。”一名学员举起手。
“我们需要把陷阱的触发整合到随动装甲上,触发时机由诺曼诺夫教官决定。”卡尔诺回答道。
“为什么不直接把陷阱威力做大一些,直接干掉敌人。”萝札莉举起手。
“因为这样难以保证他们承认决斗结果,还是诺曼诺夫教官完成最后一击比较保险。”卡尔诺回答道。
“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出发会不会太晚了。”安德烈举手。
“我希望不参与随动装甲改造的朋友都来帮忙,根据我的情报,我们还有十四个小时的时间。”卡尔诺说道。
卡尔诺话音刚落,安德烈就站起身子,而另外十几名基斯里夫学员也站起身子。
卡尔诺拍了拍手,示意大伙快些行动起来,贝拉小步走到卡尔诺身边,低声说了声:“谢谢你能来。”
“没什么,安德烈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但我毕竟隶属情报单位,革命武装力量方面的事情,我不太好干涉,只是没想到你这么乱来。”卡尔诺拍了拍贝拉的肩膀微笑道。
“你泄露给我们的那些情报不会让菲利克斯不高兴吗?”贝拉无不担心地问道。
“也许吧,但老实说,让菲利克斯不高兴的事情多了去了,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好好准备明天的事情,加油。”卡尔诺卷好地图和阿芙乐尔的蓝图后再次拍了拍贝拉的肩膀,随后一把揽过凑过来想偷听的阿黛尔,向着机库外走去。
今晚对于这个基地的大部份来说都是个繁忙的夜晚,除了贝拉,她本想帮着改装伊卡洛斯,却被柯伦泰先生推开,萝札莉与阿黛尔都去了决定场地布置。
大伙都在为自己的事情奔走,贝拉也不好意思自己去睡觉,只得披了一条毯子蜷缩在机库角落,但连续近四十个小时的训练终究还是令贝拉眼皮打架,当贝拉再次睁开双眼,手表的指针告诉着贝拉,到她登场的时候了。
贝拉来到005号伊卡洛斯的驾驶舱旁,大部分参与整修的工程师们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休息,只有柯伦泰先生还埋头在驾驶舱中调整着什么。
他没有注意到贝拉的到来,当他拿着扳手从驾驶舱中抬起头时,贝拉已然在他身旁站了近十分钟。
“殿下?您来了?快来试试,我尽可能根据003号上的驾驶数据为您调整了机体。”柯伦泰先生热情地招呼道,他是那么有精神,如果不是那熏黑的熊猫眼与乱蓬蓬的头发,完全不像是应该熬了一晚上夜的样子。
“谢谢。”贝拉微笑着坐进驾驶舱,柯伦泰先生说的没错,就连座椅的位置也是那么适合,戴上头盔,任凭力反馈贴片覆盖自己的身体,一切都是那么贴合,足以看得出整备这台伊卡洛斯的人所花的心思。
“一切小心!不要勉强自己,殿下!”柯伦泰先生趴在驾驶舱边缘关切地说道。
贝拉微笑着竖起大拇指,柯伦泰直起身子,引导灯闪起,贝拉关闭驾驶舱,操作着伊卡洛斯朝着运载车走去。
一路无话,贝拉闭目养神,卡尔诺他们并没有主动与自己通讯,贝拉所需要做的只有相信并严格执行大家一起制定的计划,她要战胜红男爵,而且要完好无损地回到大家的身边。
比起在沙皇军队的时候,现在有更多人在等着她回去。
运载车刹停,随后卸货警报声响起,贝拉感觉到伊卡洛斯的机身被抬起,随后,站立于大地之上。
监视器全开,测试喷口,测试关节,测试武器锁。
贝拉井井有条地启动着伊卡洛斯,而这台大伙连夜改造的伊卡洛斯不负众望,所有部位完美运行。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来决定开始时间。”无线电中传来俾斯麦的声音,不知何时他已经接入通讯频道。
“看来你已经埋伏好了?看来你是志在必得啊?就不打算放放水?”贝拉打趣道。
“对你没有必要,我的公主殿下。”俾斯麦微微一笑道。
“那就开始吧?我来找你了!”贝拉说着,几乎是同时伊卡洛斯在扬起大量灰尘的同时已然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伊卡洛斯的已经出现在500米高的位置上,俯视着身下的森林。
“我还以为你会更谨慎些。”无线电中传来俾斯麦的声音,与此同时,一枚炮弹直直飞向空中的贝拉,贝拉早有预料,改装后的伊卡洛斯表现出极高的变速能力,只见伊卡洛斯一个在半空中一个翻身,直接躲开炮弹,同时肩上的火箭筒也锁定了敌人朝着目标发射出一枚火箭弹。
“你太着急了,这个距离上火箭弹太慢了!”红男爵的声音依旧平静,火箭弹一头扎进森林中,但红男爵却并没有现身。
“那不是破甲弹头,是你大意了。”贝拉也在无线电轻笑道。
森林中突然燃起大片火焰,那是方才那枚弹头中的液体燃料包破裂,散布于空间中的无数雾化的小液滴被电流点燃的结果,这是柯伦泰他们设计的新东西,本来是用来攻击软目标,但贝拉在研究阿芙乐尔后,想到了一个用法。
火焰刚刚熄灭,贝拉的伊卡洛斯已然冲入火焰之中,火箭弹连发,高爆弹头将那片区域炸的七零八落,终于暴露出藏匿其中的玫瑰色的钢铁巨人。
“还是那么粗暴呢!”无线电中,俾斯麦苦笑道,而此时此刻贝拉的伊卡洛斯已然将热能刀预热完毕,朝着阿芙乐尔砍去。
“怎么,不喜欢我热情一些吗?”贝拉嘴上说着,但身子可没停,贝拉挥刀直追,阿芙乐尔喷口全开向后躲去,但依旧还是被伊卡洛斯的热能刀直直将碗口粗细的长身管火炮直直切断。
“没有不喜欢,只是我认为你应该更理智一些,我应该告诉过你,战斗前应该先搞清楚敌我的优劣之处。”俾斯麦的声音没有丝毫的狼狈,阿芙乐尔的手中的火炮直直地飞向贝拉,贝拉挥刀将火炮架开,正准备继续突进,但战斗的本能在一起激活,没有预兆地,贝拉控制上半身的喷口反推,伊卡洛斯瞬间向后仰起,而阿芙乐尔的热能斧则平平从伊卡洛斯的驾驶舱前方略过,顿时将伊卡洛斯的胸口装甲削去一小块。
但俾斯麦的攻击没有停止,不知何时,一门短身管的突击炮已然出现在阿芙乐尔手中,炮口直指伊卡洛斯支撑身体的双足。贝拉毫不犹豫,随着“砰”的一声,一枚烟雾弹从伊卡洛斯的装甲缝隙中射出,与此同时,伊卡洛斯手中的红箭筒已然完成重新装弹,火箭弹没有瞄准直接发射,在阿芙乐尔的身边炸开。
贝拉的反应极快,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一瞬间,但红男爵并没有任何诧异,他不退反进,直接踏入烟雾中,并轻描淡写地举起手,化解了从身侧袭来的热能刀,随后断气机关炮,朝着烟雾中射去。
“当当当!”毫无疑问,俾斯麦的机关炮命中了目标,烟雾再次散去时,伊卡洛斯已经拉开了距离,但他的左裙甲依然不翼而飞,藏在裙甲下的姿态控制喷口也有一道弹痕,不知是否还能正常使用。
“你进步了很多,但那是战术上的,当机体性能差距太多,而驾驶员水平却相当时,你很难取得什么优势。我还以为你已经拿到阿芙乐尔的资料了,硬拼,你打不过我。”俾斯麦的声音还是那么优雅,似乎刚才紧张的交锋并没有让他的心率有什么改变。
然而伊卡洛斯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俾斯麦皱起眉头,他的余光扫向自己的肩头,不由得略微皱起眉头,不知何时,他的肩甲也被削去了一截,露出了下方的姿态控制喷口。
这是不应该出现的错误,红男爵清楚地记得贝拉的每一次攻击,而他并没有被击中的记忆,但事实告诉他,他确实被砍中了一次。
红男爵皱起眉头,他不理解自己究竟是怎么失误了,但随着他的目光投向hud显示的姿态喷口温度时,他突然明白过来,贝拉第一发温压弹的意义。
虽然那一击不可能对阿芙乐尔产生任何伤害,但它无疑使姿态喷口异常升温,从而使阿芙乐尔接下来的机动动作略微出现了破绽。
那些破绽几乎可以忽略不见,但对方毕竟是贝拉,任何一个破绽在面对俾斯麦或者贝拉时,几乎都可以说是致命的。
“这不影响什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呢?”红男爵很快恢复了平静,淡然地问道。
“很简单,我要逃跑了。”贝拉在无线电里说道,下一秒,伊卡洛斯已然出现在了天空。
失去了大口径长身管的火炮,即便是红男爵也难以简单将伊卡洛斯击落,俾斯麦微微一笑,随即也预热喷口,追了上去。
很明显,腰部姿态喷口的伤害影响了伊卡洛斯的出力,更何况,阿芙乐尔的性能本就优于伊卡洛斯。
随动装甲在天空中上下翻飞,与其说是飞鸟倒不如说更像是神话中的飞龙在天穹中搏斗,火箭弹的尾迹与突击炮曳光弹拉出的弹幕如同恶龙们互相喷出的烈焰,在将天空切成无数块的同时在天空中炸起一串火光。
“认输吧,这样下去你会死的。”俾斯麦的声音从无线电中传来,同样经历着普通人难以承受的大量过载,与额头几乎被汗水浸满的贝拉相比,俾斯麦的声音还是那样古井无波,腹部的隐隐作痛正在警告贝拉,她已经做了太多此时她不该做的机动动作,即便她在天空中的走线已经尽可能的小心,但与红男爵缠斗,根本就不可能一直将过载压制在恒定的范围。
面对红男爵的劝降,贝拉已经无力反驳,反正她不可能投降,现在能做的只有咬牙坚持,她只要再忍忍,将俾斯麦引到那个地方就好了。
然而此时此刻,俾斯麦却也没有表现出的那么平静,他的额头也被汗珠所淹没,贝拉所表现出的能力令他也感到有些匪夷所思,换做是别人早已被他击落,而贝拉不但坚持到现在,甚至为数不多的几次反击差点将自己击落。
贝拉的成长速度确实快的惊人,只是几年时间,那个原本只知道闷头冲锋乱打乱砸的小女孩似乎已经成长为一位独当一面的战士了。
俾斯麦的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果然不愧是当年自己看好的姑娘。
但他的的操作却并没有因此落下,红色的钢铁巨人带着更强的威势俯冲而下。
随着缠斗的继续,机体性能间的差距终究还是显露出来,即便进行了缠斗的特化,但整体性能的差距还是在一次次交锋中为伊卡洛斯留下的暗伤。
终于,本就受伤严重的腰部喷口终于将它最后的生命耗尽,伤痕累累的伊卡洛斯顿时一个趔趄,随后朝着地面坠落而去。
胜负已分,这样想着的红男爵松了一口气,他等着贝拉弹出驾驶舱,然后再将她接住带回基地去。
他的这位小姑娘表现的很不错,能用一台仓促改装的伊卡洛斯与自己战至如此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她还受着伤,红男爵已经开始思考回去后该怎么夸奖这位在决斗中失利的对手了。
然而贝拉却迟迟没有从驾驶舱中弹出,红男爵的眉头渐渐皱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难道,难道是弹射系统被损坏了?
刚才的交锋容不得红男爵放水,但他并不觉得伊卡洛斯会那么脆弱。
但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概率,红男爵也不敢赌,他开着阿芙乐尔飞抵伊卡洛斯身边,红男爵伸出机械臂,想要抓住下落的伊卡洛斯,然而伊卡洛斯却抬起手,将火箭发射器顶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红男爵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这位小公主居然想出这种方法。
然而红男爵刚准备认输,伊卡洛斯却放下了火箭筒,随后推开阿芙乐尔,在距离地面几百米时,开启剩余的姿态控制喷口,踉跄着落进了森林中。
俾斯麦不明白贝拉的意图,也只能跟着伊卡洛斯降落在森林中。
“继续,我还没有认输。”贝拉的声音从无线电中说道,她的声音有些虚弱,但并不影响她操作着伤痕累累的伊卡洛斯摆出战斗姿势。
红男爵苦笑了一下,他早该明白这位基斯里夫的前公主大人的执着,曾经的她不会轻易屈服,现在的她也是一样。
“那来吧。”红男爵微笑道。
话音刚落,一发火箭弹便冲着红男爵飞了过来。
巨大的火焰在红男爵身边炸起,依旧是温压弹。
“相同的计量不能总是生效!”红男爵微笑道,同时架开了贝拉砍过来的热能刀。
不知是机体的损伤已然不可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一次贝拉撤身闪避的动作有些迟缓,红男爵抓住机会,一斧斩断了伊卡洛斯拿着火箭筒的左臂。
伊卡洛斯快速退开,再一次拉开了距离。
红男爵并没有追击,也没有用突击炮射击,只是在端详了贝拉一阵后,松开了手中的突击炮。
“投降吧,当然如果你要接着打我不介意奉陪,但你应该很清楚,现在这样,即便我不用远程武器,你也赢不了。”俾斯麦微笑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贝拉咬着牙回答道,随即举起了刀。
“真拿你没办法。”红男爵苦笑一声,启动姿态控制喷口,朝着伊卡洛斯冲了过去。
然而,无线电中突然传来贝拉的一声轻笑,那是诡计得逞的声音,红男爵微微一惊,想做出反应却为时已晚。
只见随着阿芙乐尔从不远一颗巨树旁掠过,一阵巨大的震动便传进了驾驶舱,爆炸的冲击波不但影响了阿芙乐尔的机动的同时也让这棵明显被人提前动过手脚的树朝着阿芙乐尔压来。
红男爵操作着阿芙乐尔堪堪躲过巨树,刚想稳住机身立刻起飞,然而又是数声爆炸,而且这几次爆炸的声势更猛,三声爆炸几乎同时炸响,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爆炸,阿芙乐尔脚下的地面瞬间坍塌,被炸断的树木连同着阿芙乐尔本身顿时落了下去,随着一阵剧烈的震动,俾斯麦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幸好阿芙乐尔的机身足够结实,方才也没受什么致命伤,红男爵才算是捡了一条命回来。
然而刚抬起手,想要操机体站起,一把热能刀直直地插进自己监视器旁,无线电也传来贝拉的声音:“别动了,你已经输了啊,别赖账啊,额,这帮家伙到底在这塞了多少炸药......”
贝拉在无线电中骂骂咧咧,看来刚才爆炸的烈度也超过了她的想象,红男爵苦笑一声,这疯丫头的点子可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不知过了多久,俾斯麦听到一声气阀打开的声音,随着驾驶舱盖被打开,贝拉那张略微有些苍白的脸出现在驾驶舱外。
“还活着吗?”贝拉说着对躺在驾驶舱中的红男爵伸出手。
“如你所见,还活着。你的伤怎么样,我这里有急救箱.......”
“别担心,我处理好才来救你的。”贝拉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俾斯麦。
虽然面色惨白,但看得出贝拉的心情相当好,当把俾斯麦从驾驶舱拉出后,便自顾自地坐在了阿芙乐尔的驾驶舱上,掏出来不知藏在这套紧身衣一般的抗荷服什么位置的驾驶员特供的流食叼在了嘴里。
红男爵艰难地爬上几十次盖,坐在了贝拉身边。
“你变迟钝了。”当红男爵坐稳后,贝拉说道。
“也许吧,但也有可能是你变快了。”红男爵苦笑道。
“那样,影响很大吗?”贝拉说着,目光看向了红男爵的右腿。
只不过说是右腿其实不太合适,因为红男爵本该是腿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根金属铁棍。
“有影响,但可以克服,少在地面活动,多依靠姿态喷口就好了。”红男爵微笑道。
“多久了。”贝拉的声音有些低沉。
“快一年半了吧,反正我已经习惯了。”红男爵的语调很轻松。
“她,爱丽儿还好吗?”贝拉突然抬头道。
“嗯还好吧,那时候是她把我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除了右臂以后不太方便了,她其他的还算好,哦忘了告诉你了,我们在在十月份结婚了。”红男爵笑道。
“恭喜。”贝拉说道。
“谢谢。”红男爵笑道。
随即二人又陷入了沉默,现在是少有的二人可以畅所欲言的时刻,但不知道为什么,俾斯麦与贝拉却不知道话头该从何说起。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支持布尔什维克,按理来说,你的立场和他们并谈不上融洽,不是吗?”贝拉低着头,吸了一口手中的食物后,突然问道。
“该怎么说呢?一两句话的话很难解释,但简单来说的话,大概可以说是互相利用吧。”红男爵看着天空,说道。
“你不妨再详细一些。”贝拉歪着头说道。
“特里尔需要和平,我们陷入了一场难以取胜的战争,我只是想让特里尔在这场战争结束的时候,能稍微体面一些。”俾斯麦叹了口气,说道。
“你的意思是布尔什维克会在取得政权后投降?”贝拉皱起眉头。
“我不关心,那就是他们需要去和特里尔的外交官们去谈的事情了,我只知道,你的姐姐是不会和特里尔有半分妥协的,即便她允许,她所加入的联盟也会逼着她把这场战争持续下去,美国为她提供的与其说是援助,我看更像是某种华丽的项圈,如果基斯里夫继续与我们为敌,我们甚至保不住最后的体面。”俾斯麦的脸色依旧难看。
“所以你其实并不认同布尔什维克吗?”贝拉的声音有些犹豫。
“不,贝拉,老实说我并不反对你的那些朋友的理论,只是那些东西对我来说,过于镜花水月了,我的姐姐是皇妃而我也宣誓要为陛下和特里尔服务,在你朋友的未来里,我看不见我的姐姐我的那些家人甚至是我的安身之处,诚然你可以嘲笑我的胆怯,但贝拉,对于我来说,我目之所及的一切便是我必须保护的一切,我的眼睛里面,已经容不下未来了。”俾斯麦叹了口气道。
“你的意思是?”贝拉转头看向俾斯麦。
“我的一切就在这间名为特里尔的城堡里,我的家人们只能生活在这里,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维持城堡的存在,而我只能照顾到我目力所及的地方,我阻止不了随着时间流逝城堡终有一日会坍塌,但我希望,哪怕是在城堡坍塌的那一刻,我还在我的家人身边。”俾斯麦拍了拍贝拉的肩膀,接着说道:“你是有机会去新世界的人,要抓住机会啊。”
“可是新世界,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么美好吗?”贝拉的声音越来越低。
“但你一定已经看腻这个旧世界了吧?”俾斯麦笑道。
“嗯!”贝拉的声音很低,但却很坚定。
“那这家伙以后就交给你照顾了。”俾斯麦说着,把一把钥匙塞进了贝拉手中。
“这是?”贝拉不解地看向俾斯麦。
“我已经用不到她了,司晨的神女如果留在这个只有无尽黄昏的旧世界大概只能被遗忘在角落吧,带着她去新世界吧,总好过留在我这个旧世界的残党手里。”俾斯麦拍着身下的阿芙乐尔说道。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贝拉确实已经没什么能说的了。
俾斯麦没有回答,只是在一声轻笑后,重新把视线投向天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