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按时到达，叶凌跟随人流涌进车厢。
他的大多数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气管处，身体的不适让他的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后面的人群当然不会耐心等待他上车，推搡着将他挤进车厢里。
同一时刻，秦翊苓并没有这种烦恼，她站在站台边，上车的时候，车厢后排甚至还留有空位。
她安稳地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上，身旁两位女生叽叽喳喳说着话，秦翊苓扭头看向窗外，车厢内嘈杂的声音渐渐被抛之脑后。
拥挤的车厢让空气变得越发稀薄，叶凌单手抓着栏杆，努力支撑着身体，他的肺部又开始出现熟悉的哮鸣。
车厢内的喧嚣声掩盖了他奇怪的气喘声，没有人发觉到，有一名少年正处于呼吸困难的煎熬中。
……
十分钟过去，叶凌单手捂在自己的喉咙处，他感觉到自己的肺部收缩得越发剧烈，大脑都有些恍惚，想要立刻回到家的欲望越发强烈。
家里客厅的橱柜里有抑制哮喘的特效药，可以很快见效，前年买的，还没有过期，当时叶母因为怕他哮喘复发，所以做了准备，时隔两年多，叶凌都快把那盒药的存在给彻底遗忘了。
谁能预料到，这么长时间没有丝毫动静的病症居然又一次发作。
“……xx街到了，请即将下车的乘客做好下车准备……”
到了，快要到家了！
叶凌强打起精神，努力挤开挡道的人群，来到后门处。
因为太难受，叶凌的动作缺乏分寸，被推搡的人忍不住抱怨，“这么着急干什么？没看见这有人吗？”
叶凌现在没有精力道歉，他低着脑袋，稍微减缓推挤的力道，沉默着继续前进。
这出动静虽然不大，但还是引来了附近一些人的视线，有人开始发现叶凌的状况有些不对劲。
正当一个好心人想要询问情况时，后门打开了。
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多，叶凌也紧跟着几人走下车，车外新鲜的空气稍稍缓解了他的痛苦，但台阶的颠簸还是让呼吸不畅的叶凌感到不适，他加快几分脚步。
车厢内，秦翊苓站起身，用手臂慢慢隔出一条通道，同样从后门处下了车。
离开公交站台，走上人行道，她向着前方的路口处走去，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变道去往路边。
那是……叶凌？
他们不是很熟悉，但在湖边碰见过一次，后来碰巧成为了同学，这样的巧合还是给秦翊苓留下了印象。
走近几步，看着叶凌靠在路边，一手扶墙，一手重重捶了捶胸口，接着在墙角处咳嗽干呕。他的脸蛋似乎有些发紫，秦翊苓放在口袋里的手掌握成拳，眉头紧皱。
看起来他的情况不太好……
左右环顾一圈，附近已经没有多少行人了……
脚尖变换方向，秦翊苓迈出脚步，走向了叶凌。
另一边，叶凌再也撑不住了，供氧不足让他的体力快速消耗，清晰的哮鸣声在从口中溢出，自己的喘气声叶凌听得便更为清楚，要不是觉着瘫倒在马路上太过丢脸，叶凌早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心底一股倔劲支撑着他靠在墙边，但渴望得到救助的想法也愈发强烈，这欲望正猛烈冲击着他仅存的顽强。
虽然真的很丢脸，但叶凌确实想念爸妈了，希望他们出现在自己身边，和小时候一样，让他的病痛在安抚中快速消逝。
眼眶渐渐湿润的叶凌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话。
“你看起来状况不好……”
声色好像一瓢冷水，寡淡清冷，但通过她说的话语，还是能感受到担忧的情绪。
这声音很熟悉……
叶凌精神一怔，眼眶里的泪水还未抹去，就匆忙扭头看了过去。
秦、秦翊苓！
短暂的时间里，叶凌甚至忘记了自己呼吸困难的痛苦，要不是肺部的不适将他唤醒，他可能还未回神。
尖哮的呼吸声伴随着咳嗽从叶凌口出传出，叶凌用食指按住脖子下端——胸骨的凹槽位置，医生说过按压那里对呼吸困难会有所帮助。
双腿跪倒在地，叶凌单手撑着地面，胸部剧烈起伏，模样着实有些凄惨。
秦翊苓见到这场面，一边掏出口袋里的小灵通，一边对着叶凌说道：“我现在打120，你坚持一下……”
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叶凌心底的倔劲压过了求救的欲望，他伸手轻轻抓住秦翊苓的裤腿，说道“不……我家里……有药……我……可以……坚持……”
裤腿突然被人抓住，正准备拨号秦翊苓动作一顿，但紧接着她还是把电话给打通了，因为现在的叶凌声音过小，而且吐词不清，她根本听不清叶凌在说什么，情况紧急，打120是最好的选择……
……
……
叶凌生无可恋地躺在病床上。
因为急性哮喘发作后没多久，又挤进狭小、空气稀薄的车厢，导致情况有些加重。
随着一颗抑制哮喘药物的摄入，再稍微通通氧，就没有大碍了。
情况好转的叶凌和护士借了手机，打了电话给母亲。
听到儿子出事，叶母抛下手头的事物就赶来了医院。
秦翊苓此时正坐在医院的走廊里。
她第一次打救护电话，但找标志性建筑、标志性路段这种事，对她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到场的医护人员有些傻眼，因为打120的居然是位未成年，校服还穿在身，不过成熟稳重的模样和成年人差不多。
救护人员见她年纪还小，一个人站在马路上指定不行，便让她跟车。
第一时间秦翊苓是想拒绝的，虽然年纪尚小，但这年头碰瓷屡见不鲜，就算自己全程没有触碰，而且街道上也有监控，可一旦被盯上，总会有些麻烦……
可惜，毕竟还是年轻，她最终还是没有直言拒绝，被医护人员拉上了车。
医院里。
秦翊苓抬头看了看医院的挂钟。
已经这个时间了，妈妈该下班了……
掏出小灵通，秦翊苓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
这件事情是结束了，秦翊苓接受了叶母的口头感谢，但是并没有接受叶母的赠礼。
许芳到来时，和叶母说了几句话，便将秦翊苓领回了家。
回到家的许芳默默地做了晚饭，两人没有说话，只专注于眼前的饭菜。
吃完饭，秦翊苓刚要起身，许芳叫住了她。
“翊苓……”
秦翊苓坐回座位，看向母亲。
“虽说你做的是好事，但有些事还是有风险的……”
“知道了，妈妈，我先回房间了，下次我会注意的。”说完，秦翊苓便站起身，端起餐具走进了厨房。
背后，许芳知道对于见义勇为这类事，先夸奖再说教的教育方式才是对的，但现实总是让人并不能如理想的那般，“麻烦”这个词已经先入为主，进入她的脑海。
“我知道的，妈妈，你今天加班，肯定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吧。”
秦翊苓的话让准备张口解释的许芳重新抿起嘴唇。
许芳也确实累了，她渐渐将这件事放下。
现在事业蒸蒸日上，她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以后，她会找机会弥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