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薰衣草与天竺葵
“你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被朋友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其实这种问题没有什么答案，我想只是她单纯在吃饱了之后的突发奇想。问我这个问题的她咬着吸管等待着我的回答。
看她期待的模样我也只好仔细思考一下了。
我是什么样的人？从客观的角度来看，在我认识的朋友对我的印象里，都会觉得我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吧，也有人曾经说过我成熟稳重，很会照顾人，这大概便是大多数人所能认知到的佐仓铃。事实上，我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样可靠，我只是对一些细枝末节比较敏感而已，比如在朋友们的一段谈话中，我总会下意识中去捕捉理解朋友内心的想法，从而去推断她需要我成为什么样的角色，说的好听些，也许称得上是圆滑处世，说的不好听，其实我是敏感又纤细的，甚至可以被说成狡猾的人。
不过这些话说出来的话反而太厚脸皮了，所以我只能含糊不清的回应。
“我不太清楚。你觉得是怎么样呢？”
“如果要我说，铃你有时候会下意识忽视自己呢。”
她像是在说什么大道理似的，竖起一根食指比划着。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理解，于是出声问了出来。
“字面上的意思。铃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待人和善，爱照顾人，总是在替别人考虑，可能对你来说，这是理所当然，但我们一直以来都很感谢你。只是，这样的你，却往往容易忽视了自己的感受。”她用吸管搅了搅杯中的可乐，冰块咔啦作响，“也因为这样，反倒是个让人放不下的人，这让我们有时候很担心你，有时候，我们也会希望小铃你能够自私和任性一些。”
原来是这样……我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我还以为你只会担心你这个学期拿不够的学分和可怜的出勤率。”我揶揄她。
“啊！骂人不揭短！小铃变成坏人了！”她微微起身，越过隔着我们的桌子，伸出手弹了弹我的额头，“不过，即便是这样的你，也变了很多。”
“我变了？从哪里看得出来的？”
“嗯…就是看得出来，有那种感觉。就如刚才所说，以前的你，虽然很温柔，但是总是有着不在意自己的感觉，就像是觉得只要别人幸福自己就满足了。现在的你，给人的感觉不一样了。”
“该说是怎么样才好呢？就像是会以温柔的表情注视着什么，这样的感觉，啊…难道最近遇到了什么好事吗？难道说是恋爱了？小铃有男朋友？”她突然兴奋起来，起身越过了桌子凑到我的面前，一脸坏笑。
“才没有啦。”
我摆了摆手，脑中却闪过了一个人影。我这位朋友的直觉一向很准，只可惜这次猜错了。
“什么啊？我还以为你终于钓到好男人了。真冷淡啊，小铃。”
“说了我不是你的钓饵了，我亲爱的鮟鱇鱼小姐。”我抬手轻轻用手掌把她的脸推回去，也让她坐了回去。
午后的蝉鸣喋喋不休，阳光裹着气浪滚落在身上，让皮肤也泛起了淡淡的红。
朋友像是在我的话里发现了有趣的事的小青蛙，从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不过只是过了一会就累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躺在藤椅上，闭上了眼。阳光的温度开始由午后的闷热转为下午的阵阵暖意。
如今的我，尚不知那是否可以被描绘为恋爱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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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她之间的故事大概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后已经过了两周，我接受了我失恋的事实，并来到了“迷途”。
走进店里，便看到了曾和我见过一面的律花小姐正站在柜台后忙活，只是她不同于以往，不再戴着那副面具，掩盖着没法改变表情的面孔，我第一次见到了她的真容，这时我才注意到律花小姐其实也没比我们大几岁的样子。
刚坐下，她便在我的面前放下了一杯咖啡。
“你还好吗？”
“你指什么？啊…哈哈…是小夜让你这样的吧？”
律花虽然没法显露出什么表情，但通过她关切的话语，我能感觉到她应该是在担心我。
我之前与小夜的对话，与我曾经的告白，以及之后的种种，小夜应该都和律花说了。
她点了点头：“她拜托了我，希望我多照顾你些。”
“…真像是她会做的事。”我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我低下头，盯着杯中的咖啡，摩挲着杯壁，感受着这份温热。
“其实，怎么说呢，比想象中要平静呢，现在。”
“……”
我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天，我哭了很久，不知何时，也许是耗尽了我的所有，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母亲担心的敲门声唤醒了我。无法否认，自那天后，我开始渐渐的变得沉默寡言，我害怕回忆过去和她的时间，害怕回想起那份心情，害怕着如果我再次想起它，又该如何安放？最终，我只能放弃了自己，存在的只有一具空壳，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忍受那份空洞的疼痛。”
啊，确实如此，事实上在那段虚无又漫长时间中，多数时候我都只是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一言不发，可在不知不觉中眼泪便滑落脸颊，像是失去了抑制那份情感的能力。
律花没有说什么，这时候的只是她是一个纯粹的倾听者。
“我想只是…到后来，那份痛楚已经变成了习惯，取而代之的反倒是一种不可思议的释然。”我苦笑着，“我只是接受了而已，对于她不能喜欢我这件事。就这样做朋友，也挺好的。”
事到如今再想想，我喜欢上她的原因，也许只是因为在那两年中，她脆弱的时候需要我，陪伴在我身边的是她，只是时间久了，便觉得理所应当。这样的感情并非是错的，而是那时的我，把喜欢这两个字，想的太简单了。
我想我和她只能是朋友，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对于现在的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
这份…“喜欢”或许将伴我一生，当我想起时，仍会感到疼痛。
这就够了。
“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对小夜说一声谢谢…还有，我会好好生活的，一定。”
“铃…是个好孩子。”律花小姐伸出手在我的头上轻轻摸了摸，虽然没什么表情，我却能感受到她在温柔的笑着，“我会转告的。”
“别当我是孩子啊。”我笑着拨开了律花小姐的手。
“小铃。”
“怎么了？”
“T大的话，要不要考虑和凪咲一起住？”
“凪咲？”
“绫濑凪咲。”
既然是律花小姐的提议，那自然是让人值得信赖的。只是……虽然曾听说过她的事，但不实际见过面的话，我也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于是，我拜托了律花安排了我和她的第一次见面。
那虽然是三月，却连下了几场雨，但在雨后，天气逐渐转晴，是一如既往的好天气，驱散了我的阴郁。
地点是在T市的一家餐厅，律花小姐作为中介人也跟我一同前来了。
“这位是绫濑凪咲小姐，这位是佐仓铃小姐。”
她向我们分别相互介绍。
我看向对面的女孩，她有着一头浅浅褐色的长发，透过窗户射入的阳光映出淡淡光泽，用发夹将刘海固定了起来，带着一幅细金丝边的眼镜，耳边一对漂亮而别致的耳坠更是给她添了一丝神秘又诱惑的韵味，给人一种看上去是很文静的好女孩这样的感觉。五官端正，面容素净，即便是同为女孩子的我来品评，和那些时尚杂志上的少女模特相比也不逊色，让我不得不赞叹，她的的确确是一个美人。
“您好，我是佐仓铃，这次在您的百忙之中叨扰您十分抱歉，很高兴认识你。”
听到我的自我介绍以后，她用像是面试官般的眼光打量我，而后对我说:“我是绫濑凪咲，是大学生，兼小说家。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们相视，她脸上还是那么平淡从容，只是，我的直觉却告诉我她的微表情中有一丝的紧张与不安的不自然感。
紧张？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是出于对初次见面的人的未知而感到不知所措的我将自己代入进去的惯性思维吗？在这么一思考后，再回过头去看她时，那副被我认定为紧张的表情又消失不见，仿佛只是一种错觉。
现在她的心情是怎么样的？
她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对面坐着的我和律花小姐。
想了解她。这个念头冒了出来。
于是话语也脱口而出。
所谓的人际关系，大抵也都是这样构建起来的，想握住别人的手，要抱着善意，试着向着对方走一步，若是这份善意能得到对方的好感，也许对方也会试着向你走一步。直到她能握住我的手。
虽说可能会被当做夸耀，我自认我的交流能力是较好的。我自己的方法是在尽可能的表现自己的善意的同时也要注意距离感，过分的热情反倒有可能适得其反。
“谢谢你，愿意听我这个稍微有些无理的请求。”
“没关系，我并不讨厌。”她微微点头，“律花小姐提起合租的事的时候，也让我产生了兴趣。”
“其实，凪咲她听我说了合租的事情以后，很快答应下来了，虽然她没有说出来，我想其实她也会担心如果拒绝了的话，也许你会找不到去处，也可能会遇到危险。所有放心，凪咲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难相处，她只是个温柔的，怕寂寞的人。”
绫濑小姐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别过脸去，似乎耳尖也泛着一丝红。
“嗯，谢谢你，虽然我们还是初次见面，但之后的生活里，让我们从相互了解开始，好吗？如果可以的话，还请之后多多指教了。”
我友善地向她伸出了手。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握住了我的手。
感受到手掌传来的温度，我不禁注视着这个即将与我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年轻女孩。
这正是我与她的初次见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