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她就像跟屁虫样黏在雷纳身边。尽管雷纳嘴上把爱葛莎当做同伴,可实际上他始终警惕着爱葛莎。
直到入夜,女杀手都没找到好的机会。因为雷纳从不到远离人堆的地方,人都是自私的,爱葛莎也想活下去。她没有武器,如果陷入缠斗毫无疑问会惊动周围的人。以目前的情况,她不认为雷纳届时会和她串通撒谎,最大的可能是雷纳坦白罪行并把她也捅出来,然后两人双双送命,顺便影响莫里斯……甚至……马尔西安。这样的结局,爱葛莎自然无法接受。但她相信,机会会有的,要刺杀女皇,雷纳必然有某条隐秘路线。
事实也是如此。当月光洒满大地,雷纳领着爱葛莎来到一堵墙前,四周很静,也没有人。女杀手压低嗓音。
“大圣宫晚上不清点人数吗?”
“没关系,我也算是个小头目,我可是被安排在这儿的,很多事情早就想好了。”
“这就好。”爱葛莎伪装出欣喜的样子,“我们要怎么刺杀女皇,她的身边应该有很多护卫吧?”
“大部分情况下是的。但有一段时间例外?”
“什么意思?”
雷纳咧起嘴,丑陋的脸庞在月光的照耀下像一只恶鬼。
“每天的这个时间,那**都会前往花园。她总是支开卫兵、下人,独自呆一段时间。卫兵们会驱散花园里的人守住出入口。现在,你懂了吧?”
无需说太多,爱葛莎轻而易举地理解了雷纳的意思。除了出入口,还可以翻墙。花园的建设者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故意把围墙设置的比较高,一个人是绝对爬不上的。
“你想让我托你上去?”夜愿进行过这方面的训练,许多高墙,只要两人配合默契,便能攀得上去。那是达伍德教给大家的技巧!
“是的。”
“怪不得你说我能逃出去。”爱葛莎抿了抿嘴,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她十分确信一旦让雷纳翻过去,女皇基本就没命了。
“你身手怎样?”
爱葛莎的提问让雷纳警惕起来:“什么意思?”
“我怕你刺杀失败……毕竟我没见识过你的身手。你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不是?如果失败了,她不就逍遥了?”
“想试试吗?”雷纳非常自信,他可不是什么善茬。
爱葛莎吃了瘪,再一次主动让步。
“好吧,我会协助你的。”
说完,女杀手站到墙底下两只手托在腰间。做完这一切,她示意雷纳开始。
助跑,托起,步骤很简单,问题最终出在了托起上。趁这个机会把雷纳摔在地上,然后解决掉他,这就是爱葛莎的想法。当雷纳的鞋底踩在爱葛莎掌心时,女杀手刻意一偏,轻松得让雷纳失去了重心。他重重地摔在地上,爱葛莎自觉机会来了,马上跟进,可就在她准备出手的瞬间,大剪刀的刀锋抵在了她的身上。
雷纳的身手和警惕心,都比她想象得还要强。
“爱葛莎小姐,您在做什么?”
“额……你没事吧?”
“别想耍花招。”
雷纳的喝问令爱葛莎狠狠地吞咽唾液。她飞速转动脑筋,很快便有了新的计划。
“我是个女人……力量有限,似乎托不起来你。”
雷纳没有理会爱葛莎的解释,转而反问道:“你真得想杀死女皇吗?”
“当然。”
“那换你去杀了她如何?我托你!”
“可以。”爱葛莎点点头视线飘到身前的剪刀上,“把剪刀给我,我去杀了她。”
如果能把武器骗过来的话。
“不用担心,我会把武器抛过去的。”
爱葛莎暗道不好,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雷纳翻过去,自己翻过去还有机会。毕竟,她可以躲在灌木丛里耗过去,换成雷纳的话,这个国家就要乱套了!
于是,这回换成了雷纳站在墙底下,爱葛莎打量着他的姿势:没有机会,剪刀的握法和摆放位置也非常好,完全无法靠冲劲让剪刀刺向他,相反,如果自己举动异常,他到可以用剪刀刺过来。毕竟,刀尖是冲着自己这边的。这男人,警惕心太强了!
“能问个问题吗?”在起跑前爱葛莎向雷纳搭话,“如果没遇见我,你要怎么刺杀女皇呢?”
总不可能从别处搬来梯子吧?也很难找到同伙,搬别的东西当垫子似乎也很容易被发觉。
“我会带我手下的人过来,再杀了他们,用人堆!”
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爱葛莎在心里给雷纳下了最后的定论,接着她和刚才的雷纳一样飞奔起来。视线中的刀尖越来越近,如果不起条,惯性作用下爱葛莎必死无疑。这个男人逼着她翻过这座墙。
起跳—托起—攀向强顶。非常顺利,爱葛莎的双手握住了墙边缘,她用余光瞄向下方,如果雷纳有所放松她会毫不犹豫地落地借助重力扑倒他。但事与愿违,雷纳非但没有放松反倒把剪刀尖对准天上,爱葛莎如果落地,毫无疑问会死。
没任何的办法,她只有翻过去,爱葛莎如是做了!直到最后,雷纳都没忘记检查爱葛莎的手是否还挂在墙上。因为他知道,爱葛莎有可能翻过去挂在墙上再翻回来。
实际上,女杀手已经放弃这种挣扎了,在确定爱葛莎真得翻过去了后,雷纳抛出了手中的剪刀。金属制成的刀体在月光下滑过一道弧线落在了墙的另一边。
前后不过几秒钟而已。
爱葛莎落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剪刀落地的声音。这两声不大不小的响动惊动了墓碑前的人。那是名满头金发的漂亮女孩。
原来如此,翻过墙就是最终的目的地吗,怪不得雷纳有恃无恐。念及此,爱葛莎不禁苦笑起来,她吃了对大圣宫地理不熟的亏。
月光照耀下,女杀手和帝国的女皇见面了。爱葛莎之所以来到这里目的之一就是了解女皇的为人。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爱葛莎认为莫里斯是个好人,她想明白为什么眼前这名女孩能让莫里斯如此推崇。只是,她不可能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么一种方式和她见面。
更令爱葛莎没有想到的是——女皇并未因此大喊大叫。两人安静地对望着,率先动的是女皇。她松开扶在墓碑上的手彻底转过身来,另一只则是解开披在身上的衣物。尽管这些衣服穿在身上非常暖和,但不可否认它们会影响运动。
爱葛莎一时有些楞,她瞟了眼旁边的剪刀,又望向女皇。以这个距离,自己轻轻松松就能拿到武器,可女皇却摆出了一个比较专业的格斗姿势……这剧本……怎么看都不对吧。
依旧是沉默,两个人陷入对峙,爱葛莎想对女皇说些什么却迟迟张不开口。事实上,她心里也很矛盾,眼前这名金发女孩对她算什么?自己毫无疑问是帝国人,从这个角度讲,她是自己应该效忠的、高高在上的女皇。可也是她毁了夜愿,玷污达伍德的尸首,从这个角度讲她是仇人。再从另一个方面想,女皇如果死了,这个国家恐怕要乱上一阵。种种因素下,爱葛莎在面对女皇时,心情极度复杂。
最终率先开口的还是女皇。
“来到这里是打算杀了我吗,在这座墓前杀了我?”
爱葛莎思索起答语,但女皇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如果是的……我的血或许会洒在这座墓碑上,搞不好还会渗进泥土里。”
她是在预言自己的死状吗?爱葛莎忍不住想。
“管理这么大个国家是很累的,你的身边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接近你,有好人也有坏人,但更多的是介于两者之间……坦白讲,这些天我真得很累……死掉的话或许能轻松不少。但是……我还不能死,在实现梦想前,哪怕硬挺着也要活下去。”
她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爱葛莎无法理解她的表情。冷傲?似乎不是。恬淡?并不像。在疑问的驱使下,女杀手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为什么不呼救呢?想活下去,为什么不叫救兵呢?”
“太近了。”
爱葛莎没能在第一时间内理解女皇的答案。
“难道不是吗?你离我太近了,你现在还没有动手。可如果我呼救,你或许已经提起剪刀冲了过来。即便我可以向出口方向逃,但我相信夜愿刺客的行动力,我八成跑不出去!事实上,我也练过些许功夫,逃跑可能还不如面对!”
即便面对突发状况,依旧保持冷静的判断力。单凭这一点,就已经超过许多人。爱葛莎一边在心底给出正面评价,一边接话。
“你知道我是夜愿的刺客?”
女皇轻叹一口气,颇为无趣地讲道。
“原本我是打算让马尔西安把你领走的……那家伙来晚了啊。这座宫殿里应该不会有两名夜愿刺客吧,谁帮你反过来的?”
爱葛莎暗自咂嘴,这种判断力、分析力着实太过可怕。简直就像达伍德的翻版,甚至比达伍德还要强。
“确实有,一个面相很可怕的花草修建工,为蒙特尔家服务。”
“怪不得。交代的这么清楚真得好吗,还是说告诉一个死人无所谓?”
“那家伙两面三刀,他背叛了夜愿,没有他……达伍德就不会死。他出卖了达伍德,当然,如果达伍德不死。我们可能就无法像今天这样说话了。”
女皇的双唇微微张开,似乎有些惊讶。
“原来是这样。”
但马上,她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达伍德……恩……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夜愿的……”
“他被你拖去喂猎犬了。”终于,空气里有了火药味。
唯有对这件事,爱葛莎说不愤怒是不可能的。他明明已经死了,就算有再大的罪过,也不该如此对待……
“这确实是个错误,不然的话,那两个小家伙也不会死。”女皇望向墓碑。
这近一步激怒了爱葛莎。
“在你眼里,人的尊严还不如两只狗的生死吗?”
女皇一愣,深吸一口气。
“你是为了达伍德来杀我的吗?那样的话,你不更应该向马尔西安下手吗?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我都是个受害者吧,充其量……我只是对达伍德的尸体欠缺尊重罢了。”
“不要说得这么简单!”爱葛莎的声音充满了怒意。
但女皇面色依旧。
“你不该来这的,马尔西安已经做到了极致。”
言语间,盔甲声在远方忽然想起。女皇扬起手臂,爱葛莎并没有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
“我知道,你不是来杀我的,不要让那个人难办。”
她早就通过别的问题摸清了爱葛莎的来意。如果女杀手没有详细解释出卖同伙的原因,她可能会采取别的作法。
虽说事在人为,但运气往往弄人。
冲进来的人是马尔西安,许多卫兵跟在他的身后,不单单是卫兵还有女皇的下仆,他们都跟在马尔西安身后。
安静的花园里传来叹息声,女皇把扬起的手臂收了回来,这一切都在映在马尔西安的眼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女皇没有受伤。
可爱葛莎身边的剪刀和她本人却令整件事复杂起来。只要不是傻子,任谁都会把事情往刺杀方面想,四周的卫兵投向马尔西安的眼神从疑惑变成了钦佩。他们一开始并不理解间谍总管强闯花园的意图,但现在,毫无疑问马尔西安立了大功。至少,在卫兵眼里,这个功劳很大。
“一群蠢货!”
在多数人眼里,这句漫骂是女皇发怒的表现,她有权力埋怨卫兵和间谍总管的愚蠢以至于让刺客摸到自己身边。
为了弥补罪过,卫兵们快步跑来把皇帝围在中间,其余人则扑向爱葛莎。女杀手因为马尔西安的到来傻在原地,而马尔西安更是头脑一片空白。
“还有一个人,他是名园丁,长得很丑。那家伙是贵族的暗探,为蒙特尔家做事。”女皇说完望向了马尔西安,“好了,事情就是这样。马尔西安,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做?是继续坚持,还是妥协?”
“坚守注定不可能的爱情有错吗?马尔西安,你会爱上一名刺客吗?”
女皇曾经的话在他耳边回响。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发现了端倪。不,不对,应该更早。
“陛下……这个女人是?”马尔西安想要装傻,他隐隐期盼女皇能够圆一下。
但是——
“马尔西安,你还没搞懂局势吗,外面有贵族的人!”
马尔西安又一次呆住,他这才明白女皇刚才之所以提园丁根本不是为了抓人。在大圣宫里,杀手一旦暴露根本跑不出去。她是在提醒自己,她的身边有很多贵族的人。
“我累了。”女皇显得十分疲惫,她轻轻走到马尔西安身边俯下身子耳语,“一段不可能的爱情和一个虚假的大功,哪件会令你更加痛苦?”
除了间谍总管,没人听清女皇的话。她重新直起腰,大声宣布。
“这里的事交给马尔西安了,他会衡量好的。”
马尔西安这才明白……横在自己面前的最大的障碍并不是女皇,而是那些其他贵族的人。不可能的爱情会让他和莫里斯陷入大麻烦,虚假的大功会让爱葛莎陷入大麻烦。这并不是他能扛下的事,甚至连陛下都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