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四节
犹豫了片刻，碧决定接受我的说法，她靠着墙边坐下，手上继续拿着笔。
而这次，就在我打算说什么之前，碧的手竟然自己动了。
【谢谢你，为了救我特意说这种话！】
“呃，我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真的吗，老实说，我有点怀疑】
“怀疑？你了解脑科学吗？”
【不是，我完全不懂，但我感觉李星先生的语气好像在说谎】
“！？”
我大吃一惊。
我确实在说谎，因为在我的记忆中，虽然半边大脑出问题会导致癫痫，偏瘫，但研究表明，一旦将那一半大脑完全切除，剩下的那半大脑会出现新功能，取代消失的半边大脑。
要问我为什么知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感觉自己越来越多的记忆在逐渐恢复，我大致已经确定了，过去的我多半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而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或时代。
总之，就如碧说得那样，我确实在说谎。
“总之，我也希望你能存在下去。
毕竟，如果一个人完全失去了感情，我想那一定是件悲伤的事。”
【谢谢你，李星先生真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但至今为止，我也遇到过很多普通人，却没有人细心到发现我的存在。
李星先生不止是因为细心，而且还带着另一个我，去做了她本来永远不会自己去做的事。
今天的她，也和以前有些不同，虽然感情都比较淡薄，但今天的她还是表露出了一些个人情感的。】
“是这样么？”
【嗯，毕竟，我是最了解她的。】
“那就好……
不过，如果你继续限制她的行动的话，她也许会真的想除掉你的。
所以，差不多就不要任性了，我也了解过她大概的情况，像这种任性的行为，不光会给她添麻烦，我也会陷入危险的。”
【关于这个，还不是李星先生自己的错……】
“我的？”
【不要读那种恐怖故事啊，我真的很害怕的！】
“你还真的那么胆小啊……”
【胆小有什么错？我掌握着另一个我的所有感官，但大多数时候都不能控制身体做任何事。
如果睡觉的时候，真的有——有鬼怪出现在房间里，我连跑都跑不掉，李星先生无法体会到我的无力感，才会说这种风凉话。】
“呃，对不起，你别生气嘛。”
【哼，反正我会变成这样，也是李星先生擅自对另一个我讲了太多可怕的事情！】
与面无表情的碧不同，仅凭这精巧的字迹和活泼的语气，我就知道这个隐藏的人格是多情而敏感的。
“那你想怎样？”
【就算你问一个害怕的人怎么才能不害怕，人家也没法告诉你】
也是这个道理。
我稍作思考——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
【还可以听故事吗？】
“对付可怕的故事，最好的方法，应该就是讲一些美好的故事。”
话是这样说，本来失去记忆的我，应该也不知道什么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生活着另一群人类。
那个世界，不止是没有鬼怪，也没有任何魔法。”
【没有魔法，他们要怎么生活呢？】
“是啊，在我们眼中的世界，似乎一切都只能依靠于魔法才能运转。
但事实上，这些依靠魔法解决的问题，也有不依靠魔法就能解决的方法。
比如，通过一种燃料来烧开水，然后用开水带动一系列的传动装置……”
准确地说，我讲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是在描绘一个世界。
既没有鬼怪，也没有魔法，人们只是通过地球上的资源解决他们面对的问题，我不觉得我是个会讲故事的人，但碧的里人格却很喜欢听。
【不依靠魔法，就能制作出冰块吗？】
“那是依靠一类被称为冷媒的气体，之前也说了，气体被压缩成固体时会放热，反之则会吸热。”
我按着太阳穴，不停地讲述着这些故事，这既是为了让碧觉得有意思，也是为了看看我到底能回想到什么地步。
就连我，也没想过自己能把知识记得这么细，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么真实的世界，并非是我道听途说的，而是因为我之前生活在一个那样的世界里。
“总之，你知道了吧，实际上不管在哪个世界，各种事物都有自己的成因。
就算是鬼魂，本质上也是以某种机理形成的事物，但话说回来，如果你了解到那个机理，鬼就不再是鬼，也就并不可怕了。
至少在我看来，鬼只是人类在认识这个世界还不透彻时，为了解释自己尚不理解的东西，而臆想出的产物。
不过这些产物，作为一些文艺作品，也能留给人无尽的遐想。”
【嗯，听了李星先生的话，总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是么，那故事也算讲完了——”
【不，我还想听更多，请告诉我更多有关那个世界的故事。】
看来，我的工作还没有结束。
“好吧，在那个世界也发生过不少有趣的事，我就挑我能想起来的一些讲给你听。”
我就这样，向她讲述着那个世界发生的事。
在此期间，碧的里人格似乎一直在认真聆听，但碧的表人格，却一直在盯着我的脸看。
似乎她集中精神的时候，里人格就会获得一定程度的自由，所以她会试图让自己的精神集中于某一件事物上。
但就这么被她盯着，我也感觉有些心里发毛，就算我知道她没什么感情波动，但看到她直直的眼神，我还是会自我怀疑，是不是被她讨厌了呢？
……
而实际上，碧的内心，确实产生了一丝波动。
与里人格不同，她的感情波动本应很少，她没有几年前的记忆，不知道自己作为武器被教会或准友贞使用之前，自己是做什么的。
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不需要去想那些和任务无关的事，本应是这样。
但今天，她却得知，自己内心深处，存在着一个不受自己控制，比自己更有感情的意识。
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不断地跟自己说话，但他看到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心中的另一个人。
作为一个任人摆布的杀戮机器，她本不该对此有任何不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