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我从未对一封信如此在意过——
准确来说,这是一份叫做“情书”的特殊信件。按照常理,从小到大,我经常收到各式各样的情书,甚至还不仅限于男生。因此,在关于如何处理“情书”这一方面,我应该更加得心应手。
然而,不知为何,面对男邻居藤宫收到的情书,我却如此难以让自己静下心来。
(他会答应吗?对方了解他生活里的真实模样吗?还有……)
一种肃余寂寥的感觉忽然蔓延到全身,让我起了一阵疙瘩。我想到已经挥别的童年,唯有脚下孤零零的影子和我作伴。孤独纠缠着我,钻入这具对我来说太小太挤的身躯里。
于是,我打算对他这么说:“请等等,别走。”
我也想到各种各样的理由,让他慎重考虑——不过,到底怎么了,当所有的话挤在喉咙,我想全部说出来的时候,却完全说不出口。
我不明白——正和他脸上那副迷茫的表情一样。
【正文】:
收到情书了。
事情起因是周在午休时间陪着赤泽树,离开教室出去一会。然而,就是这仅仅五分钟不到的功夫,回到教室的他忽然发现,自己桌子下多了一封粉色的信。
“情书?”
傍晚,饭后时间,和真昼谈起这件事之后,她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一抹诧异和动摇的神色。
“应该是吧。”周也不确定,这封没有落款的信件,是否应该定义为“情书”都还值得商榷——这是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收到的东西,信封上面一片空白,连收信人的名字都没有注明,他甚至怀疑,这封信是哪位粗心大意的学生搞错了。
“确定吗?你打开看过信了?”
真昼发出再寻常不过的疑问。但是,即使明知是无心的,但在此刻的周听来,这种话带着一层质疑,尽管知道并不是刻意而为,但这依然让他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矫揉造作了。
“是弄错了吧,”周苦笑着自嘲,“像我这样不受关注的人,怎么可能会收到情书呢。”
他自认为本身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魅力——和眼前的天使邻居不同,他没有特别出众的五官,身材体型中等偏瘦,在人群中没有引人注目的理由,如果没有真昼这般“过分”的关照,没有她来提升生活质量,周觉得自己状态会更加差劲。他无欲无求,自然懒得打理自己的形象,凌乱的黑色刘海总是覆盖在前额,有时候甚至会遮住部分视野,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再加上自己本来性格不讨喜,没有迎合大众的想法,除了赤泽树以外,在班里他像个边缘人一般,没人主动找他搭话,在旁人眼里,周自认为自己大概是个颓废忧郁的男学生吧。
有光的地方,会把原本似乎不明显的阴影衬得更加黑暗——更何况,在有着“天使”称号的椎名真昼面前,他感觉自己更加卑微了,尽管天使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高高在上的傲慢感觉,但这种对比后的差距感,还是带给他压力,一阵受挫感在周的心里油然而生。
但是,周内心所认定的“差距”,并没有出现在现实。
相反地,此时此刻,这种距离越来越小,两个人越来越靠近——
“不是这样的!”
几乎同个时间,在周准备提醒对方注意的时候,真昼一瞬间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她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认真表情,急促的声音把毫无防备的周吓了一跳。
“藤宫就是这点太……”真昼话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她马上顿了顿自己声音,看着疑惑不解的周,她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总、总而言之,你应该要有自信才是。”
“谢谢。”周微微一笑。看着那副仿佛在说“其实我无所谓”的表情,真昼只能无奈叹着气。“没什么,我……我承认,虽然还是看不惯你平时那懒散的生活习惯,但也确实太严苛了,”她解释道,“你努力改变的样子,我全部都看在眼里……所以,藤宫你并不是自己认为的,那种无可救药的人,不要轻易就否定自己啊!”
“谢谢你,”对着那诚挚的视线,周突然觉得不知所措,他后悔自己之前的小心眼,低沉的声音间涌出一层歉意,“你总是以你的方式,鼓励着我呢。”
“当然了,”看到周重新打起精神来,真昼温柔一笑,“还有,既然鼓起勇气想表白,那个人应该不会把表白对象弄错吧?”
看着真昼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分析着,周心里明白,她会这么分析,源于平时的实践。虽然对他自己来说,收到情书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可对于如天使般纯洁无垢,超高人气的椎名真昼而言,这种事情再普通不过了。
不过,也可能是错觉,但现在周却没有办法完全说服自己——
今晚的天使大人果然有些奇怪。这并不是周的错觉,真昼心里的犹豫从开始到现在都写在脸上,明显很在意信件内容。
之所以有这种想法,除了真昼不加掩饰的面部表情以外,更重要的一点,今晚的真昼不仅没有平时正常相处的距离,甚至还忽略了那份天使专属的矜持。
“天使专属的矜持”——是周心血来潮想出来的词语。这里面包含真昼在校园里平易近人、温文儒雅的一面,同时也包括在家里心直口快、克己自律的一面;既包含真昼不论地位身份高低贵贱、一概平等友好相处的一面,又包括她随时随地留着戒心、不喜欢主动碰触和亲昵大胆的行为,并且不管何时都会将生人拒之门外的一面。
这种看似矛盾、对立的两面,却更加衬出面前活生生的天使大人。周不知不觉间看得入迷,那如瀑布般的亚麻色发丝,还有那吹弹可破的肌肤,袭来的阵阵暗香,无时不刻挑着、拨动着他的心弦。手臂传来柔软的触摸感,周甚至有股幻觉,仿佛此时他正抚摸天使的肌肤和秀发。这种高贵纯洁的幻觉,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却让人沉溺,渐渐无法自拔。
但是,也许这不是错觉——周明显感受到,来自于自己胳膊上臂的柔软触感是真实的。天使大人的注意力早已完全放在那封神秘的情书上,连自己胸脯的那股挤压感都没有发觉。
真昼的目光被那封情书牢牢牵引了,她紧挨着周,一副仿佛在说“我也是当事人”的模样。“藤宫,你真的不打开吗?”她细声询问道,声音反而带着些许紧张。
周当然也有打开信件一睹为快的想法。但是,面对黏在身边且还没自觉的真昼,他还是没办法若无其事拆开信件。“我会打开的……可是,你这样子,我很难办。”
周尽可能把话说得委婉一点。当然了,他也知道不管把话说得多么委婉,后知后觉的真昼肯定会害羞到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果不其然,天使发现他躲闪的目光,马上做出了思考。她先是不解,然后渐渐意识到异常的来源,恍然大悟以后,真昼的脸像发烧一样,耳根子红红的,她尴尬离开周的身边,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她低着头,身体僵直不动,细密的刘海遮住她的眼睛,就像有些鸟儿看不见旁人,就以为旁人也看不见自己一般。
“我、我不是故意的。”过了一会,她才忸怩不安回答道。
“没事没事。”周觉得该说点什么缓解气氛,但想了很久也不知说什么好——
“……谢谢招待。”
明明是心里的话,结果竟不经思考,冒冒失失说出口来。周偷偷瞥了一眼真昼,可想而知,她柳眉一皱,脸蛋变得更红了。“不不,我说的是、是晚餐……晚餐的筑前煮做得很好吃。”周手忙脚乱解释道。
然而,这种拙劣的解释苍白无力,一点也瞒不过冰雪聪明的天使大人。
“这时候才说这样的话……哼,我不会领你的情。”
真昼声音听起来冷冰冰的,但脸上羞涩的红晕还没有消失。“明明可以大方说出来的,我不介意。”她压低声音嘟囔道。虽然颇有大胆之嫌,但她心里还是很满足的。
筑前煮啊……
据说,用心做出来的筑前煮,能尝出回家时那种温暖的味道呢。
(他说的“好吃”,是不是包含着那种味道呢?)
那封信,如果,是告白的情书,藤宫会答应吗……像这样的日子,可能要画下句号吧?
是明天?后天?还是……
(舍不得啊。)
漂净、切丁、焯水、翻炒出汁、慢火、焖……明明都是自己亲手制作。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料——不必可少的关键调料。)
真昼忽然觉得一阵失落,心里面空荡荡的。
毕竟,再也做不了味道这么温暖的筑前煮了。
(连“温暖”都把握不住的我,又如何能够做得出那种“家的味道”呢?)
“明天……在做一次好吗?”
夹杂着不安的发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眼看去,依然是那个无法从容的他。
(温暖的味道,我大概懂了。)
灯火阑珊中,即使今后与他是平行线,不会再有交点。但真昼会记得这段时间,这段曾经花香满路的温暖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