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在学校里,大家只看到我最光鲜的一面,都亲切地称呼我为“天使”。
但只有我自个儿明白,这个唤作“椎名真昼”的女孩子,她其实很胆小,还很怕黑,和天使之名并不相称。
我的确怕黑,害怕黑暗间那些不请自来的形影。
特别是此时此刻,知道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身体便不争气地开始哆嗦起来。
如果能有人陪在身边就好了。
我早就想到了隔壁家的藤宫同学,可是又……
于是,我推开阳台的门,仿佛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入口。
【正文】
停电了,毫无征兆的停电。
时间是星期天的夜晚,在周送真昼回屋以后,过了不久,整幢公寓忽然间暗了下来。
像是眼前被恶作剧地蒙上一层黑布,周围瞬间变成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周摸索到手机,打开了照明功能,他继续在黑暗里摸索一阵,才渐渐取回了方向感。
“停电了啊。”
仿佛黑暗能让人的感官变迟钝,停电了一会,他才对着无人的空气自言自语。
夜影笼罩着整个房间,相比平时,房间里显得更加安静一些。然而慢慢地,渐渐地,无声无息地,安静的氛围并不会持续太久,周在完全适应身边黑暗的同时,却也变得格外敏感和多疑——明明在不久之前,他还觉得自己变迟钝了,仿佛慢了半拍。但是现在,在帷幔的褶皱里,在客厅的壁纸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请自来,再随着时间慢慢消散……
周不怕黑——但是,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他的失眠很严重,总是半夜间突然醒来,他不想打扰到白天还要辛苦工作的双亲,于是常常需要一个人去面对这漫漫长夜。后来,他考上了这所离家距离较远的学校,他开始独自生活,睡眠质量反而变好了。他能适应黑,只是独处在这漆黑的环境下,他很容易想起以前失眠时某些不好的回忆来。
但是,黑暗又像是他的老熟人,反而给他一种心理上的亲和感,让他觉得无比亲切。作为“朋友”的替代品,周也渐渐找回昔日的感觉,他试着面对黑暗说话,有趣也好,无聊也罢,不管说什么内容,这位老熟人总会不厌其烦听着他,默默不语地倾听着——
人果然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尤其在“氛围”方面。
人很容易被这所谓的氛围所影响。比如说,在灯火通明之时,安静给人带来的氛围,是恬静而舒适、让人安心不已的;可此时一停电,一片黑灯瞎火,这份恬静也随之被抹除,变得可怕起来,甚至还充满了威胁性。
哪怕是那位被称作“天使大人”的少女,椎名真昼也是如此。
和平时认真谨慎的样子不同,黑暗里的真昼变成了冒冒失失的小女孩,尽管是在自己的家里,可她却像是步入一个陌生的环境,要么磕到膝盖,要么撞到门框,一番折腾下来,她才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怎么办?)
她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原路返回到周的家里“避难”——可转念一想,她便立即否定掉这个轻率的想法。
(回去肯定会被他笑话吧。)
真昼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她越想一个人努力适应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却越是无法克制自己想原路返回周那边的想法。犹豫不决的真昼感觉到一股无所适从的失落感,此时,她的内心早已经动摇,仿佛黑暗间有什么正在偷偷窥视着自己,但强烈的自尊却不允许这么窝囊地回去。
(不行,你不能这么任性,椎名真昼!这样肯定会打扰到人家的。ヽ(*。>Д<)o゜)
(不过是停电了而已,怕什么呀,等一会电就来了。 ┭┮﹏┭┮)
(要不就先睡个觉吧,一觉醒来就全亮了。(°ー°〃) )
(可没有睡意怎么办啊? (⊙﹏⊙))
真昼在心里反复自我安慰道,可越是这样,心里越是犯憷。
更为糟糕的是,因为昨晚没有好好给手机充电,此时电量快不够了。没有办法,真昼只能打开自家窗户,出去外头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外面的环境同样黑乎乎的,但有了不眠不休的街灯,外面的光线要比室内稍好一些。一轮苍白的月亮遥遥挂在夜幕的边际,周围繁星点点,不均匀散布在这无底洞的夜色间,与此时冰冷的空气甚为相称。
“还是不去打扰藤宫了,他应该睡着了吧。”真昼喃喃自语道。
皮肤传来冰冷的体感,手心凉凉的,真昼却还是没有回去的打算。“你在这里做什么,椎名?”熟悉的疑问声音传到耳边,真昼愣了愣,她侧着脸,顺着声音源头望去——
因为有防护网遮挡着,真昼没能够看到对方的脸,只能看到他放在阳台护栏的手。
“藤宫?”真昼顿了一下,“你怎么也在阳台?”
“我出来透口气,停电了,房间里太闷。”周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如此的漫不经心。
“我也是,”真昼笑了,“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电……”
“没收到通知,我刚才问过房东了,他说可能是附近什么地方在检修,一时间应该不会来电的。”
“这样啊。”
周听出真昼声音里的落寞,又问:“你不会是怕黑吧?”
“怎么会!”真昼像是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咪,立即作出应激反应式的回答。
“你果然是怕黑吧。”这次周说得很肯定。
“不怕。”真昼反驳道。
“害怕都明显写在脸上了。”周试探道。
“真的这么明显?”真昼下意识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但随即她又马上反应过来,“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的脸?”
“其实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你就不打自招了。”周得意道。
真昼顿时间又羞又恼。“坏心眼。”她马上气呼呼回复道。
“我可没笑话你。”
“又来?”
“你生气了吗?”
“我干嘛要生气。”
“这明显又是在生我的气。”
“今晚你的话怎么变得这么多?”
赌气的真昼冷冷反问,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周知道真昼明显在生气,于是老老实实闭上了自己嘴巴。一时间双方相对无言,周抬头看着月亮,忽然幽幽开口道——
“月色真美呢。”
“诶?”
能听到另一边真昼发出讶异的声音,这让周吓了一跳。他本以为说出的话声音很小,只有自己才听得见,但没想到却传进对方的耳朵里。“不是……我是说……”周知道这话明显是不能随随便便对女孩子说的,于是慌慌张张解释道,“我想说……今晚的月儿很亮呢。”
“是啊,”真昼的声音倒是很自然,“可能是停电了的缘故吧。”
周不解,问:“这和停电有什么关系?”
“停电的话,感觉看什么都觉得很黑,唯一很大很光亮的,只有头顶的这一轮明月吧。”
“这么说,倒也确实是如此,”周同意地点了点头,“和别人一起赏月,这种体验我还是头一遭。”
“真巧呢,我也是,”真昼似乎已经不再置气了,她稍作停顿,接着又开口问道,“藤宫,你今晚还有其他事吗?”
周迟疑了一下,道:“没有,怎么了?”
“那你稍等一会。”
“咦?”
周困惑半晌,不知道真昼想做什么。她仅仅留下这么一句话,似乎就快步走进自己屋内了。周弄不明白其中含义,只能干等着挠挠头,又继续仰望着天上的月。
天地顷刻间万籁俱寂,长空寥廓。正如真昼所言,周也感觉今晚的月,确实要比往常的更加明亮一点。这轮明月就高挂在那里不动,散发的月光虽不似白昼骄阳,却也足以让群星黯然,这轮明月孤零零的,这份孤独无边无际,并且无休无止。
屋里叮咚的一阵声响,周立刻过去开门——只见真昼就站在门外,她没有穿着刚才的便服,而特地换上一身卡其色的连衣裙,裙摆绣着精致的花边,与那光滑无暇的皮肤相匹配;在那亚麻色的刘海下,是一张如洋娃娃般精致可爱的面庞,一颦一笑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周愣愣看着对方,仿佛是近距离观察着一副画作,而她便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天使大人。
“既然都停电了,那就出门走走吧,藤宫,顺便陪我欣赏一下月亮。”
她提出自己的建议——虽然听起来是不紧不慢的声音,但周看得出来,那躲闪的眼神里隐含着一股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