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活人或者说其他什么东西能看到这本书的话,你们肯定会把接下来的内容当成疯子的妄想。”
“呃...这么多年过去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发疯的妄想了。”
“我来自一个叫地球的世界,那里也有冬天,但不会持续十五年那么长。”
“北方也会下雪,但不会把钢铁冻成碎渣。”
穿越过来的时间太长,以至于有时候她都会忘记自己并非一个十八岁的少女。
而是一个二十几岁算上这辈子的岁数快奔四的怪大叔。
半夏在这个世界出生的那年,凛冬的末日开始降临。
莫名其妙的寒潮从世界的最南方席卷而来,粗暴的打断了盛夏的炎热。
气温的下降速度超乎了所有学者的预估。
转眼间全世界都进入了冬天。
寒气略过的海面结起了浮冰,连绵的山脉也无法阻挡冬天的进军。
农作物成片死亡,逃难的人群汇聚成了黑压压的洪流,数亿人逃向相对温暖的北方。
更多的人倒毙在路途之中。
半夏也是其中的一员,但她从未见过父母。
从觉醒心智的那一天起,她好像就已经被卖到这个海边的煤矿小镇了。
这里的居民被军队强令禁止逃难。
无数蒸汽列车与船舰不分昼夜的奔向北方,探照灯和哨音充斥整个大陆。
为了维持大转移,需要大量煤矿的产出。
被称为极寒行军的难民潮持续了三年...然后有一天突然就结束了。
气温已经下降到了可怕的程度。
在一个清晨,充斥着喧嚣的世界好像突然寂静了。
难民,军队,劫匪统统消失了,且再也没有出现过。
小镇就这样被彻底遗忘在了冰封荒原之中。
往后的十五年来,冬天从未结束而且一年比一年更冷。
孤立无助的他们靠着煤矿的产出在寒冬中挣扎。
开始的几年还能打猎,
但后来情况越来越糟,连动物都无法忍受,集体向北逃窜。
附近的树木在全部冻死以后很快就被砍伐殆尽,根须被挖来食用。
紧靠的大海被冻成了毫无生机的荒原,只靠两条腿根本不可能走出去。
而现在曾经还算热闹与拥挤的煤矿小镇在冬日中艰难的燃烧十五年后。
彻底的化为了灰烬。
半夏睁开了眼睛,又一片雪花飘落到她的头顶,融入她的白色长发。
粉红色的眸子透过土坑望了望天空。
正午早就过去,噩梦又让她睡过头了。
雪已经落下来了,从现在直到深夜会越来越大。
又一场暴风雪正在迫近,距离风暴抵达这里大概只剩下一天的时间。
为了赶在那之前完工,可不能再贪睡了。
她用力爬出了土坑,回头看了看大小。
其实已经挖得挺深了。
但对于要被埋葬其中的一百四十人来说,这个墓穴还是太挤。
而旁边给自己挖的坟墓相比之下显得宽敞多了。
还好半夏不用亲自填埋泥土。
只需要把尸体推进坑里,然后自己往一旁的坟里一躺。
一觉过去,暴风雪会把大家安静的掩埋。
“今天就挖到这儿吧……明天早点起床再赶工也不迟。”
半夏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对于早点起床这事说实话她是没有信心的。
焦黑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把大家从各种残垣断壁下收集起来清点人数是一个大工程。
低温把他们保存得很好,半年过去都还散发着焦味。
她默不作声的注视这些自己的“杰作”。
她看见了那个被自己烧死的女人。
残躯被被压在中间,焦黑的手臂僵硬的伸直。
好似要抓住自己,蠕动的喉咙想挤出几个字来,但火焰烧穿了肌肉,发出的只有烂风箱的声音。
在女人的身旁,在阵阵气浪之中,无数的肉体在灰烬沾满的黑雪上翻滚。
看不出颜色的褴褛衣衫腾着火焰。
就如同被倒入炉中的煤块。
还记得这个女人在以前还经常做美味的肉汤给自己。
而自己的厨艺大部分还是向她学的。
她叫什么来着?本来无比熟悉的人一个个陌生了起来,或许她已不愿再思考这些名字。
半夏看着女人扭曲的脸,努力在心中翻找着罪恶感,或者其他什么类似的东西。
但一点也没有。
“好吧,我承认我应该已经彻底疯了。”
半夏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前。
一边吃着碎肉馅饼,一边干着另一项重要的工作。
把这个矿井发生的事情大致记录下来。
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幸存者大概已经被自己给杀光了。
但万一呢?些许呢?
也许某个角落还有其他人类幸存,他们能够熬过这长过头的冬天。
然后找到这里。
自己把发生了啥事给写下来,到时候他们就能知道这场屠杀的罪魁祸首是谁。
“我们坚持了十五年,大概两百人死于煤矿事故、七十四人死于寒冷、三百人死于饥饿,五十三人死于远征。两人死于处决。最后一百四十人死于我。”
“我是魔女,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放火,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放火。”
准确来说,只要半夏有稍微大一点的情绪波动。
比如吃了好吃的开心,或者伤心难过之类的。
她双手粉红色的火焰状胎记就会燃起烈火。
而且这种火焰接触到什么就会迅速的吞噬。
难以扑灭。
这样被赐予超能力与诅咒的女孩被称为魔女。
虽然烧不伤她的手,但依然会感到灼烧的疼痛。
所以为了不弄疼自己和伤到别人,从小她就努力的保持冷漠。
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拒之心外,否则只会弄疼自己伤到无辜者。
“他们抓住了我的朋友和姐姐绞死了,他们也抓住了我要把我烧死。”
“以为这样冬天就会结束……他们大概也疯了,我恨他们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半夏几乎不带感情的客观陈述着事实。
她没有美化自己杀人的动机。
他们也算无辜者么?
但半夏没有去控诉那些“同伴”绞死自己姐姐时的残忍。
大家都是被冬天逼疯的可怜虫。
自己仇恨的燃烧恐怕并不比他们狂热的“审判”更正义。
但双方的烈火在燃尽了一切以后,的确什么也不剩下了。
最后的人类应该已经被自己亲手灭绝了...半夏望向窗外如此思考着。
风雪越来越大,入夜后刺骨的狂风穿过空寂的钢梁与房屋的残骸。
那种空洞的呜咽声恼人而刺耳。
呜!
寒风的呼啸声中好像出现了一声不那么协调的声音。
虽然很微小,但让半夏回忆起了地球轮船的汽笛。
自己之前是怎么死的?
熬夜码字猝死了?还是送外卖被货车给创死了?
虽然在地球的时候也穷得叮当响还没有女朋友。
但生活比这里还是好很多的。
至少每天泡面管够,不用吃一堆难以被称之为食物的东西。
想着,半夏看了眼手中自己做的碎肉馅饼。
味道还勉强过得去。
只要别去注意材料是什么的话……
“总之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如果还有什么要补充的细节,半夏决定明天再想。
后天说不定就能回地球了。
也许吧……
反正自己已经成了疯子了死活什么的无所谓了。
呜!!
汽笛一样的鸣响穿透了黑夜。
半夏嗖的站了起来。
刚刚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但这一声比之前要清晰嘹亮得多。
有什么东西,正在风雪中接近这里?
站着原地聆听了许久,但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听见。
“幻觉……”
时间已经不早了,现在是时候上床睡觉。
不然明天起晚了,就没办法在暴风雪袭来之前挖好墓坑了。
疯子产生幻觉是很正常的事情,可能是半年来自己孤独太久了。
潜意识里希望有其他人的存在。
顶着零下四十几度的狂风出门去追逐一个幻想是愚蠢的。
最后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马上上床睡觉…
…
…
…
才怪!!!
一个疯子怎么可能去遵从理智!?
半夏抓起煤油提灯和外衣,拼命的推开房门冲了出去。
呼呼的夜风撕扯着她的皮肤。
白天柔弱的雪花这时就像是锋锐的军刀。
半夏虽然是魔女,虽然双手会喷火。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惧严寒。
直面这样的寒风能迅速的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可她还是追了出来,想要靠着自己单薄的外衣和昏暗的提灯。
在漆黑一片的雪夜中抓住幻想中的希望。
“谁在外面!?”
这可能么?
如果还有其他幸存的人肯定早就找到他们了。
要么也和他们一样,被困在狭小的生活空间内。
暴雪会无情的夺走一切的希望。
每张嘴一次,冷风就会灌入她的五脏六腑。
很快的她就基本上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又是一阵寒风袭来,摇曳挣扎的火苗被狠狠的掐灭。
任凭半夏如何努力也无法点燃。
煤油都被冻得坚硬。
“如果有人的话麻烦说一声!”
云层覆盖的天空无月无星,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绝望黑色中。
半夏徒劳的旋转着。
呜!
似乎是听见了她的呼喊,黑暗中传来了回应。
比起之前的高亢现在显然要虚弱得多。
但肯定不是幻听!
一种名为希望的兴奋心情从坚冰中挤开一条缝隙。
火从半夏的双手中腾起。
她扔掉了提灯,靠着火光朝声音的方向奔去。
燃烧的剧痛让她龇牙咧嘴。
每次这种情况发生时她都会迅速的平复心情。
这是第一次她主动努力的追寻那种感觉。
带着烈火与光。
呜!
“我来了……我来了……”
双腿笨拙的挪动着,疼得无法忍受的时候就抓起一把积雪让它在手中蒸发。
穿过最后一幢废墟,火光照亮的是一个金属巨人。
大概有四米高,像个披盔戴甲的白骑士。
它倚着光秃秃的石壁瘫坐着,暴露出的铜色机械齿轮咔咔的颤动着。
毫无疑问这就是声音的来源。
但这是什么?
半夏从未见过。
“外面…有人是么?”
巨人突然说话了,虽然口音有些奇怪,但半夜能够听懂。
“你是谁?!”
“太好了…不是幻觉……”
金属巨人的胸甲艰难的打开了。
应该是过于寒冷的缘故,金属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身影从中跌落而出,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似乎已经失去了一切的力气。
半夏本能的想要接住他,但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燃烧着。
只好笨拙而又匆忙的张开双手,看上去如同大雁展翅,又好像要拥抱他。
虽然巨人是瘫坐着的,但胸口距离地面还是有些高度。
男人的脑袋直接砸在了半夏胸脯上。
差点给她隔夜饭都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