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特不再前进了。他担心自己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能在学院里盘踞隐藏的那条毒蛇是跟自己一样用的亡灵魔法。厄洛特不是主修亡灵魔法,只是研究诅咒的时候发现自己对这类魔法的亲和性意外的高。
精神类魔法、亡灵魔法、咒术,厄洛特只有精神类魔法没有涉猎;或者说全系魔法,唯有精神类魔法没有涉猎。如果现在赫拉克他们拿出什么检测用的魔法道具的话,自己算的上是百口莫辩的。局面会直接转变成在敌腹地,多放夹击的情况,厄洛特已经不想再体验一次。
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转念一想,就算是不来这里,以自己这些天里出的风头,真要查的话自己是绝对避不掉的,释然了些,默默跟上。
学院底缺乏施工,就像是一个天坑一般的大洞,简单的在墙体上修建了一条只够两人并排走的小路,赫拉克走在前面,给每一个临近的魔晶灯注入魔力,上不见入口跟一丝光亮,下见到青色幽光照在脸上,甚至已经可以听到亡灵特有的无神呓语。
能听到呓语的时候,就说明自己已经离亡灵很近了。如果没有发现亡灵的话,那只可能是中间隔了些什么东西导致自己没看到幽灵的虚体。亡灵的呓语是能无视掉距离内的遮掩物透进脑海的,这是种天然的精神干扰。
但厄洛特跟着往下走了半个小时,也没有见到一个亡灵。只是幽光越来越强盛,呓语越来越繁杂暴躁,从咿咿吖吖的呆滞声段已经变成了带有一种极端感情的话来。
“救救我”
“不想死”
“女人,我得有个女人才行”
“都是你害得”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伊苏尔德,我的爱人,你为何要躲着我呢”
厄洛特第一次见到这种规模的异域,简直就像——
“像是亡灵国度一样。看到这些东西,老夫就会想起那场迫使所有王国联合,牺牲神父修女无数,以血咏唱圣堂降临的日子……真是恢弘又恐怖。”
厄洛特低估了地下的规模。
“谁企图让亡灵来到世间,谁就是最应该处理掉的孽障妖魔。”里奥内尔突然发狠的在厄洛特身后说。
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基层,地面上遍布魔法纹路,精细的如橘子肉上附着的那一层丝络般,叫人看了头皮发麻,若想复制下来这座法阵,估计要用最小号的术式刻刀,请专精亡灵阵式人员刻个一年半载,且出错率极高。
法阵上苍茫一片,实体化的鬼雾浓厚到看不清对面,正中间立着一个碑,没有碑文,只有磅礴苍古的气息不断缭绕。
“好了,我们开始检查吧。”
“注意,不要被夺了躯壳。”
赫拉克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开始检查,里奥内尔对着厄洛特提醒了一句。
但已经不重要了,厄洛特被这法阵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能找到里面的领主询问的话,解咒的方法已经很容易就能找到了吧……?
……
厄洛特心动了。
但最终还是收了手,老老实实的检查起了阵法。收束魔法时,向着四周感知一下,发现赫拉克跟里奥内尔都离自己很远很远,才放下心来确信自己没有被发现动了歪心思。
机会就在眼前啊。
厄洛特不禁感慨。
或许等到这里被解放再问也不迟,甚至可以问的更轻松些。
厄洛特对学院可没多少感情,也不会想着去如罗兰说的那样做个英雄。
里奥内尔将厄洛特的一举一动都在远处看的清清楚楚。躬身,释放魔力只是在掩饰自己的观察而已。
厄洛特。灾厄。
里奥内尔在心里反复默念,眼神晦暗不明。
……
“辛苦你了,法兰。”
罗兰的轮椅被推到了阳台上,阳光照下,暖洋洋的叫人只想闭上眼照着阳光睡一觉。
“没事。”
为什么是罗兰姐先习惯喊我法兰啊……
法兰耶尔德对某个看上去是榆木脑袋的胆小鬼发出抱怨。
“最近,真的辛苦你了。”
罗兰转过身去。
诶?罗兰姐……在微笑?但为什么看不出情感……?
“可惜没什么实质进展。”
“罗兰姐?”
“没听明白吗。你的巧克力在哪里,是你自己吃了,还是丢掉了。”
法兰耶尔德觉得愈发奇怪起来。
“没做什么巧克力啊。”
“那就是烤的像曲奇的煤块。”小偏差是可以接受的。
“啊!罗兰姐看到了?那是不是厄洛特也——”厄洛特是不是也知道我做曲奇失败了?
法兰耶尔德终于知道了罗兰在说些什么,红着脸准备辩解,但罗兰伸出手去示意法兰耶尔德停下。
“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你未婚夫的事告诉他。”
罗兰姐到底知道多少事情?罗兰姐都知道了,厄洛特也会清楚的吧?那是不是说我一直在像一个小丑表演?但为什么罗兰姐会在厄洛特不在的时候跟她讲这些事?
法兰耶尔德有些宕机。
罗兰拉过法兰耶尔德的小手,将一份符箓交给法兰耶尔德。
不同于常规符箓的白色跟代表着各自魔法属性的颜色,这张符箓呈深青色,上面的阵式也不是直线跟正常圆弧,而是歪歪扭扭的古文字的拼合。
“拿好这个。我走之后你会用到的。”
“诶……?”
法兰耶尔德只觉得罗兰讲的都能听的清,但没一个能听明白。
“你要帮我。”
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好难受……
周围那是什么?罗兰……姐?
罗兰仍然坐在轮椅上,但法兰耶尔德却觉得自己跪在了地上,但她有切实的站着。
庞大的魔力释放出来不经控制压迫了这片空间,自然而然的干扰法兰耶尔德身体的魔法回路的运转,罗兰的种族特性影响了法兰耶尔德不加戒备的精神。
法兰耶尔德眼神呆愣,摇摇晃晃的后退一步,慢慢抱起自己的头,下意识的施加了一个镇神法术,清醒了过来。
罗兰多了一丝欣赏。
“今天是厄洛特去向女神祈祷的日子。他会把所有的符箓都交给我保管,现在是他最虚弱但也是最专注的时候。他会找一个光明神的礼堂,借着通道向自己的女神倾诉。”
法兰耶尔德终于看出来了这是什么。
“亡灵法术……上面刻的是种亡灵法术。”法兰耶尔德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那是厄洛特费尽心思刻的最好的一张。”法兰耶尔德又抓在手中。她和一般人一样惧怕亡灵法术,但厄洛特这个名字让她安心。
自己的性命曾一度被厄洛特捏在手心,但厄洛特没有做什么。要是厄洛特跟罗兰真有敌意,自己就已经死在那几天的绝望里了。到了安条克的大使馆,法兰耶尔德第一件事就是请了位大魔法师去检查自己的身体,结论是没有任何问题。
“法兰,你是个好孩子。”罗兰双眼如红宝石一般剔透,竖瞳诡异的盯着法兰耶尔德,伸出手来,鲜血自动从罗兰手腕里飞出,法兰耶尔德无法行动,只能看着罗兰让鲜血钻进自己的肌肤之中,才恢复自己的行动能力。
法兰耶尔德轻抚手腕,没有伤口,洁白无瑕。
“不要让厄洛特一个人独处。如果你想为他好,就不要让他一个人独处,无论是谁都好,至少要有一个于他牵扯不清的人呆在他身边。”
罗兰的轮椅自动转向侧对法兰耶尔德,一只手抵着脸颊侧着身子,一只手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法兰耶尔德看到了春辉。看到了罗兰那双摄人的红宝石里流转的春水。
“为什么?”
“因为你爱他,因为我爱他。因为……”
罗兰走在时光之中,回到时间长河的上游已经数次,次次都坚守着自己的信念。
是啊,为什么?
“要给他宁静。他要寻找的葬身之处,他要追求的末路就在我的怀里。”
罗兰转过身来,看向法兰耶尔德,伸开双臂。她肆意的笑着,病态而执迷,目光放向远方,缓缓抱住自己,闭上眼睛,像是哄着自己孩子睡觉的母亲。
“疯子……”像是被震慑到了一般,法兰耶尔德不敢置信的看着罗兰的笑容。
浓厚的悲伤作为底色,上面伸展着喜悦、慈爱、愤怒、疲倦跟最纯粹的爱恋。
罗兰经年压抑的情感一次性释放了出来,糅杂一团。
罗兰散发着迫近创世神般的包容与圣洁,但她却是一个血族,她的包容只给予厄洛特一人。
……
“里奥内尔!你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吗?!”
赫拉克一把拽住里奥内尔的衣领,风元素在周身狂暴无序的舞动,墙壁的粉饰被破坏,露出里面老旧的斑斑痕迹并再添新伤。
“他要真是作祟者他就不会跟我们去下面检查了,相信我。”
“你是不是学术论文做傻了?!他再怎么天才又能怎样,懂不懂我们跟黑魔法师的区别啊?!没有道德约束的力量只是恐怖的伤人兵器!”
里奥内尔肃穆的反盯着赫拉克,一只手抓住赫拉克揪着自己的衣领的手腕。
“我就是因为厄洛特的道德素质我才这么说的。再怎么渴求上进我也不会在这种事上犯糊涂。”
“……害!”赫拉克松开里奥内尔,烦躁的大喊一声,在屋里打转。
“别转了别转了。瞧你给我们的房间弄得,要是给那些老头子知道你天天在屋里乱用魔法,一定会说你随地方便的。”一栋别墅通常有两到五名教授居住。
“你个老小子就是不想套那个铺设抗魔涂层的钱!”
“那玩意儿太先进了,再看看,再看看。”原本还谴责赫拉克的里奥内尔怂了下来。
“怎么办?把厄洛特赶出去?”
“不妥。”里奥内尔摇摇头。若厄洛特真是造成法阵缺陷的元凶,放出去迟早会有更大的灾祸反馈回来。
“关着?”
“不妥。”里奥内尔摇摇头。没有实际证据证明厄洛特就是元凶,里奥内尔也愿意相信厄洛特,哪怕在地下发现了厄洛特会用亡灵系的魔法的事实。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自己坐这里好好想罢!”
赫拉克大手一挥扬长而去。
“都说我太要面子,你个暴脾气也没跟我差多少。”里奥内尔对着迈着大步已经走远的赫拉克碎碎念。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