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年前的初春,梨花寨村的田野上,两个孩子开心地奔跑着。
年龄大的男孩名叫顺子,小几岁的女孩叫秀芝。
二人并非兄妹,而是未来的夫妻。
在顺子六岁那年,父亲李科在忙完战友老宋的丧事后,将他唯一的养女带回了家 。
李科永远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部队里兢兢业业,一生积德行善的老宋却突然因疾病暴毙,而内心阴险,坏事做尽的恶人却可以安逸的活着。
父亲抚摸着躲在身旁的女孩对顺子说:“顺子,这个孩子叫秀芝,我和你宋伯伯在在部队里立下誓言,将来彼若是有了一儿一女,就定下亲事。所以,今后你要好好照顾她......”
顺子哪里知道什么是娃娃亲,何为妻子。他只是有预感:独自一人在河边玩泥巴的日子将要结束了。
老李家生活原本就拮据,现在又多了一双筷子。但是一家人却对这个新来的小儿媳疼爱有加。父亲外出是常会在当地的集市上给秀芝买回头饰,母亲也会在做饭时为秀芝多包一个鸡蛋。
在被呵护的氛围里,秀芝第一次体会了到家的温暖。
顺子很喜欢秀芝,常常会带着秀芝去河边捉虾,去树上掏鸟。不过他从来不会让秀芝下河。每次看到弄得回头土脸的顺子。秀芝都会忍不住掩面嬉笑他。“瞧你弄得,哈哈哈哈...”
之前当顺子跟村里的孩子打架,母亲会拿着棍子狠狠教训他。自从秀芝来到他们家后,每次母亲要打顺子时,秀芝都会哭着护在顺子身前。
母亲自然下不去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感情越来越好。顺子逐渐明白了妻子的含义——相伴一生之人。秀芝没有上学,老李家没有钱供两个孩子同时上学。
每天上学,秀芝都会陪着顺子一起去。有时,顺子害怕秀芝回去的路上会遇到刘叔家里的大黄狗,又会从学堂门口把秀芝送回去,然后自己再跑去学堂。
这时母亲总会笑着说:“你俩啊,干脆黏到一起得了。”
放学后,秀芝总会早早坐在学堂的石墩上等着顺子一起回家,顺子会朝着天空不断挥手,即便他没有看见秀芝,但是站在石墩上的秀芝只要看到拥挤的孩童中那挥动着的手就知道那是顺子。
顺子从路边的枝蔓上采下一朵牵牛花,然后别在秀芝的头发上。这时秀芝就会涨红脸,缓缓低下了头,显得楚楚动人、沁人心扉。
他暗自发下定决心,要永远保护好秀芝。
春风抚绿了梨花寨田野的一草一木,桃花儿盛开,五颜六色,白的像云朵,红的像天边的红霞。一阵微风吹过,花儿随风舞动,像一只只蝴蝶在翩翩起舞,徐徐的花香让两人内心颤动......
“顺子。”身后的秀芝突然在桃树下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秀芝?”顺子也停下来,转过身看着秀芝。
“顺子将来会升上中学吧,”秀芝捏起一支开满花的桃枝遮住她的脸,“升上中学然后再考上大学,毕竟顺子功课那么好......”
“秀芝你想说什么?”
“...或许那时我们就不能像现在一样每天都在一起了。我很害怕那样,我害怕分别时间久了,顺子就会忘记我......”
“不会的哦,”顺子走向前去揪过挡在二人之间的花枝,让它回到原有的高度,“我不会忘记秀芝的,,我会永远记得秀芝。因为秀芝是我的...我的媳妇,如果我到了别的地方,我一定会带着你,我们永远不会分开......”
“嗯...哇,不行,口说无凭,你得跟我拉钩!”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真是的。”
“就要拉勾,如果顺子没要带着我就...就不能和别的女孩子说话。”
“好吧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啊。”
初春的暖阳透过将两人的脸颊映照的彤红。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桃花树下,两个人许下了一辈子的约定。
寻常的一天,寻常的下午,寻常的放学。
秀芝却反常的没有站在学堂门口的石墩上。顺子心想今天秀芝可能和母亲一起去割猪草了。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秀儿应该会提前跟他说。
顺子心里想着没事,但迈步的频率却是平常的两倍,后半段甚至小跑了起来。
顺子家的院子里来了很多人,人们纷纷往屋内看去。
在农村,倘若一个人家来了许多人,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家人杀猪了,村民往往会前来割肉;二是这家有喜事或是丧事,村民会嗅到出事的气味来凑个热闹。
顺子的心一沉,他急推开人群忙挤进门。
痛心的一幕出现在他眼前:父亲在床头忧愁地抽着烟,母亲跪在床边痛哭着,身旁站着眉头紧锁的村大夫,床上躺着面色惨白的秀芝,她正大口吐着鲜血 。
顺子看直了眼,僵硬的挪到父亲身旁。
“爹...秀芝怎么了?”
“秀芝快不行了。”父亲深吸了一口烟带有哭腔地说。
这几个不该排列在一起的单字让顺子感到胸口如同用铁锤狠狠敲打般钝痛,他的大脑变的一片空白 。
“今早,秀芝在岭上割着猪草,突然就晕倒了,然后就一直吐着血,你大伯放羊时发现了她。”
“咋会呢,秀芝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到底出什么事了,她怎么不停得吐着血,快止血啊,大夫,快给秀芝止血,快呀......”
“小伙子,这闺女病的是心啊,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这闺女有这样的病根难道你们作父母的真就一点也不知情吗?”
“大夫啊,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救救我的女儿啊,砸锅卖铁我都会报答你......”母亲哭着对大夫说。
“...没救了,娘。”秀芝艰难的抬起头。
“傻丫头,别瞎说你爹已经打电话给你孙叔叔了,他待会开着车拉着你去县城的医院”母亲抢过秀芝的话,缓缓放下了她。
“爹,娘,顺子,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有跟大家说......”
“丫头别说了你先休息着孙伯伯待会就过来了,到医院肯定就可以治好了。”
没有理会母亲的话,秀芝继续说道:“我生下来就患有心脏病,正是这个原因,我才会被亲生父母扔掉。我被人捡到后去送到了孤儿院,多亏宋爸爸收养了我,他带着秀芝去了很多地方治病 ,要不然秀芝不可能活到现在。这些是我偷听邻居的闲谈后才知道的。”她擦了擦眼泪,平复了下情绪,“秀芝命好,来到这个家。爹娘待我这么好,如果秀芝说自己有病爹娘肯定也会带秀芝去治病,我不想爹娘为了秀芝花钱,所以秀芝什么也没说......”
“顺子爸,”门外的一个大爷看不下去了,“我们大伙商量了一下,先把秀芝送医院,钱咱们村一起凑,这么好的闺女咱一定给救回来。”
“李叔...感谢你......”父亲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跪在老人前哭起来。
“求你们了,秀芝的病治不好了,秀芝害死了宋爸爸,若是在连累你们,秀芝会死的很难过的。”
......
“我想和顺子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
“秀芝,你想说什么话待会咱去医院说,你先休息......”房间里的人都出去后,顺子紧紧握住秀芝的手说。
“顺子哥哥,还记得我们在桃花树下的约定吗...秀芝其实是骗你的,那时我其实没有好好拉勾,所以...咳咳...顺子哥你就忘了这件事吧......”
“胡说些什么...秀芝,没有事的,你忘了吗,去年冬天我不是也生了一场病,只在床上躺着,但是睡了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所以,秀芝你千万别瞎想......”
“顺子哥,秀芝这辈子能够和你相遇,秀芝真的很开心。”秀芝擦着顺子的眼泪,“秀芝还曾经幻想过和顺子结婚的场景,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实现了,所以今后,你一定要找一个疼你,喜欢你的女孩子,然后开心地过日子。”
“咳咳...”
秀芝咳出一大口鲜血。
“别说了......”
“不要把秀芝忘了......”她的手缓缓放下。
“秀芝,秀芝......”
嘶喊声在房间里久久回荡。
出殡那天,秀芝的脸儿生平第一次化了妆,顺子将摘的桃红色的牵牛花戴在她的头上,真像个新娘 ......
“爹,真的要把秀芝埋了吗,万一她醒过来就回不来了。” 顺子揪着父亲的衣角。
父亲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人们不断地将黄土填埋起棺材,每一铲土,每一次心碎。
顺子家再也听不见秀芝甜美的微笑了。
“是时候离开了。”小七对着身旁的魂灵说。
“...能不能不走,我想一直陪着他们......”
“不可以,如果你一直以魂魄留在人间,终有一天你会变为怨鬼,危害人间,到时你将无法投胎转世,酆都阴帅牛头马面会直接将你拖入第九殿的无间地狱,在无间地狱之中,永远没有任何解脱的希望,除了受苦之外,绝无其他感受,而且苦无间,身无间,时无间,形无间。”
“...这样啊。”
......
在无数魂灵进入鬼门关之时,秀芝却逃离了城隍。
小七并未去追,因为生死簿中写道着:宋秀芝,化厉鬼伤人,判以无间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