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岛。
如果说黑胡子选择将宝藏沉入俄刻阿诺斯的海底,令被海水淹没的特里同岛成为了举世瞩目的宝藏之地,那么作为泛人类史遗珠的基督山岛则承载了另一种令人咂舌的秘宝,
只是它仅仅作为法兰克马赛沿岸众多不起眼的小岛之一,而秘宝藏得又是如此之深,倘若某天这些岛屿上发展出了城市甚至大区,人们可能也无法发现这些秘宝,
想要找到它们,需要一些特别的方法,比如说——受命运的驱使,一位被冤枉入狱的水手被监狱最底层的神父指引,前往了这座小岛,得到了这些秘宝,并且成为了基督山岛的主人……
只是,这位基督山伯爵却未能复仇,或者说某些顺序发生了变换,他娶了一位修女为妻,诞下一个女儿,在这个过程中他韬光养晦,只为有一天能够亲自向曾经冤枉他的那些人复仇,而我接下来要讲述的故事,也正发生在这期间……
作为基督山的主人,他今天迎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客人的名字是德雷克,他的姓被隐藏了起来,但作为名震一方的大海盗,许多人都知道他的姓氏出自巴伐利亚的龙血家族——林德,
伯爵很欣赏这位年轻人,他舍弃了自己的家族而出来游历,并通过自己的力量成为了海上的霸主之一,因此他决定用自己在基督山岛的宫殿款待他一番,好让他成为自己的棋子……
只是伯爵有所不知,这次的邀请的确推动了历史的车轮缓缓滚动,虽然是以他设想外的形式。
我对于上面长篇大论的叙述感到抱歉,对于在威尼斯发生的这些事来说,这只是用于讲故事的前提罢了,
总之,威尼斯的所有人都知道德雷克船长在基督山大赚了一笔,黄金鹿号装满了金银财宝,仅仅是卸货下来就花费了两天时间,当然这件事也传进了亚威琦家族的耳中,家族的话事人亚彻公爵仔细打量了一番货物,确定了这是上等品质的宝藏……
“我出售了大部分的宝物给亚彻公爵,但我在卸货的过程中保留了一小部分,“
德雷克坐在酒馆的木椅上,把玩着手中的红色酒杯,不必说,这个酒杯也是从伯爵那里得到的宝物之一,他仔细端详着酒杯上的文字,用吸血种的密文绘制了一朵精美的玫瑰,
“只有这样,你才知道这是你的好朋友德雷克专门给你的。”
德雷克不由得微笑,这种对于宝藏的赞叹是每一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发出的,
除了坐在对面的这位年轻人,亚威琦家族的长子以出游为名溜了出来,偷偷来到了酒馆里,没有人会拒绝他,因为他是大家的好朋友亚斯卡尔,
“你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话,那个奇怪的伯爵把东海岸的土味传染给你了吗?”
亚斯卡尔一只手支着自己的脸,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卷着自己那头厚实的白色长发,
“我是看美食节目知道的,跟那个伯爵没关系,”
德雷克把酒杯递给了亚斯卡尔,后者接了过来,仔细端详,虽然他早已知道这个酒杯的珍贵,但亲眼看到还是令人感到震撼,他愉快地笑了笑,
德雷克对酒杯的质量十分自信,只是对这笔私下的交易还留有一些疑惑,
“看起来不错吧?不过你真的要送给你妹妹?”
“不可以吗?”
亚斯卡尔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她俩就是喜欢这个,而且……”
“不是说这个啦,”
德雷克打断了亚斯卡尔,
“这事让亚彻公爵知道了不好吧,你是他心疼的大金鹅,我最多也是以后不再跟这老东西做生意,那你的两个妹妹呢?恐怕会砸个稀碎吧?”
“……说得也是呢。”
亚斯卡尔的脸上闪过一瞬阴霾,年轻的少爷皱着眉头思考如何和家里的老东西作对,他很快就有了主意,
“有了,那我就大大方方告诉他,这是我送给妹妹们的生日礼物,谅他也不敢坏我的主意。”
“呵,倒希望你那个老爹真的能被你所牵制住。”
德雷克爽快地把酒杯交给了亚斯卡尔,只是出于上面所说的那种顾虑,他多少有些心疼地看了看酒杯,事实上,他倒也不止一次幻想过用这只酒杯品尝一次来自勃艮第的葡萄酒,只是契约精神在先,有人要的货是绝对不能碰的,
——只有一次也好,真想试一试啊。
亚斯卡尔接过酒杯的一瞬间,露出了一瞬微笑,
“服务员,不好意思能帮我开一瓶最好的红酒吗?”
看到德雷克眼中的光,亚斯卡尔做作地整理了一下衣领,轻咳了两声,用计划通一样的表情,迎上了德雷克的视线,
“真是的,知心朋友想必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
亚斯卡尔把红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这酒杯作为白送的礼物未免也太昂贵了一些,让我先用一瓶劣质红酒来浇灭一部分价值吧。“
“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啊你小子……”
德雷克忍不住笑意,捅了捅亚斯卡尔的腰肘子,接过了服务员递来的红酒,
对于这个酒馆来说,最好的红酒也就只有这样了,无法与勃艮第的相比——但是对于朋友之间喝上一杯来说,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真是痛快!”
德雷克忍不住说,用手臂抹掉了嘴角的红酒,
“将来等我找到了圣杯,再用这样美味的劣质红酒来装吧!”
“论暴殄天物你也旗鼓相当……”
亚斯卡尔直接抱着酒瓶吨吨吨入肚,随后将空空如也的酒瓶放在了桌上,颇有海盗之风,起身后便拿着德雷克给的红酒杯结了帐离去了,
德雷克注视着亚斯卡尔离开的背影,突然想起了什么……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个钢琴家去找亚斯卡尔了没。
不知是不是错觉,亚斯卡尔的背影顿了一下,随后继续若无其事地向着亚威琦家族的宅邸返回了。
距离那场葬礼已经过去了三天时间,德雷克始终无法忘记那场演奏,
——如果自己哪一天死去的话,也希望能请他来为我演奏啊。
如同顺从他的心愿一般,德雷克见到了诺忒尔,凑巧从前面的街道拐角处出现,要说可谓是天意,只不过……
“……你为什么大晴天还要穿着雨衣?”
德雷克倒吸一口凉气,看到披着银色雨披的诺忒尔,简直就像是看到哪家的小孩披着床单就上街转悠一样,如果你凑巧还开着车,你就更该感到恐惧了,
“什么?这不是雨衣,这是压缩型防晒服,兼顾雨衣和防晒衣的双重特性,遇水变大变……”
“停停停。”
德雷克伸出手来,将诺忒尔戴着的雨披帽子放下,露出了钢琴家的那头淡金色的秀发,不过在这耀阳天下,诺忒尔的脸色的确显得有些惨白,
“啊,我天生就是这样,不是营养不良的原因。”
诺忒尔无奈地将德雷克的手挡开,对这种很没有界线感的大海盗很不对付,德雷克的双眼打量着诺忒尔身上的衣服,毫无疑问和他那天在教堂穿的不一样,这身黑色竖纹的西装,想必也不是教堂里准备的,
浑身上下还是原样的,只有那身银色的雨披,
“去买的新衣服吗?的确很适合你。”
“亚威琦家族的那位女仆长带我去买的,她说教会那种简朴的衣服不适合去拜访亚斯卡尔,于是答应我先借我点钱去买身衣服,”
诺忒尔也摸了摸衣服的衣角,不愧是为几个商业家族量身定制服装的裁缝铺,只是用了几块简单的高档布料就为他提供了一身符合他气质的西装,
德雷克点了点头,不得不肯定裁缝的审美,重新审视一番的话,就会发现这身西装完美适应了诺忒尔略瘦削的体型,也吻合了那身永不离身的银雨披的设计,虽说第一眼看过去,还是会被雨披狠狠吸引住视线,
“她答应说,等到在大剧院的演出完毕时,再用演出的钱还给她,就当投资了。“
“看起来那个女人对你的演出很有信心啊,“
德雷克笑了笑,但说到对他的演出有信心这一点,自己明明也不分上下,
“那看来亚斯卡尔那家伙也认同你啦?“
“是的,“
诺忒尔点了点头,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氛围,
“少爷他实在是善解人意,在他的引荐下我见到了亚彻公爵,并得到了这周末在大剧院演出的允诺。“
“是么,不过亚彻公爵倒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了。”
德雷克一方面为诺忒尔的机遇而祝贺,另一方面也是想到了亚彻公爵的种种作为而感到恶心……
“再怎么说他也是给予了我知遇之恩的人,还望德雷克先生讲解清楚。”
诺忒尔不知从哪里得知的海盗的名字,但对于德雷克的这番锐评,他需要一个解释,
“告诉你也无妨,也不用担心这是我瞎编的,你随地抓一个人过去都能知道,反正亚彻公爵也从来不在乎外面的评价……还有,叫我德雷克就行,”
德雷克实在受不了那种文彬彬的称呼,明明年纪相仿,却还要以先生相称,
“听好了,亚斯卡尔那家伙虽然是长子,但他却是亚彻的第七个孩子,并不是说前六个都是捡来的,而是前六个都因为质量不合格而杀掉了。”
“……杀掉了,而且还是以那种理由?”
诺忒尔不由得皱眉,倘若这种事在他眼前发生,可能就算是灰色之男也会踢翻钢琴,用提琴去殴打这样的人吧,
“轻描淡写地,就那样扔进了火炉里,而且在生下亚斯卡尔后,亚彻公爵的妻子也经受不住这样的折磨,难产死去了,”
德雷克比划了一下,
“听说亚斯卡尔那家伙在五岁前也跟个痴呆儿一样的,但是在五岁时展现出的天赋就足以让亚彻停手,甚至之后继母再生的两个妹妹也被允许活下来了。”
“为了什么?就为了有一个合格品吗?”
诺忒尔忍不住叹了口气,脸色愈发苍白,如果这就是商业家族的规则,自己也不存在任何可以指责的立场,但是作为一个人而言,听到这种事多少还是太过揪心了,
“是啊,虽说亚斯卡尔那家伙已经远远超出合格的水平了,”
德雷克反而又爽朗地笑了笑,
“他对各项业务样样俱到,基本可以肯定他就是亚威琦家族的继承人了,亚彻那老东西反正最多再逍遥个几年就要把家族拱手让给亚斯卡尔了,到时候来个大义灭亲,哈!”
“这,”
诺忒尔虽然理解德雷克话里的意思,但还是有些疑惑,
“亚斯卡尔少爷再怎么说也是亚彻的孩子,他真的会像我们一样去厌恶那种事吗,或者说,将这种事在下一代延续下去……”
“放心吧,”
德雷克拍了拍诺忒尔的肩膀,
“都见过那家伙了,你难道不懂亚斯卡尔的为人吗?那家伙和他爹差远啦,我相信他!生活在威尼斯的人也基本都相信他!”
“呵,说的也是。”
诺忒尔回想起那个抓住自己的手,声称自己就是他想要找到的知己,虽然那话怎么听怎么恭维,但他实在无法对那张蠢脸和亚彻公爵的行为放在一起。
“说起来,还要感谢德雷克你。“
诺忒尔突然说道,
“啊?“
德雷克诧异地回头,本来在这个路口耽误的时间就有点多,打算走的时候,突然又被诺忒尔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勾回了脑袋,
“我本来有些担心去大剧院会搞砸的,但是你的那句话让我坚持下去了,“
诺忒尔挠了挠头,
“老实说站在亚威琦宅邸门口的时候腿还在抖……搞不好还让那位女仆看见了吧。“
”我以为啥呢,就这点小事,“
德雷克笑了一声,但是想了想,的确是自己先肯定了这个男人,
——那样的演奏,才是有资格踏入大剧院的艺术。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演奏出一场属于你自己的音乐会。”
德雷克挥了挥手,爽快地离开了,红色的长风衣在威尼斯的街道上尤为显眼,
“……什么啊,那身衣服不是比我的雨披还花哨吗。”
诺忒尔没忍住嘀咕了一声,回教堂去了,修士的话现在应该已经做好饭等着了吧。
……
仅仅是因为看了一眼,德雷克便不得不被卷入这场自己酿成的坏事之中,
路过亚威琦家族的时候,听到了那个老东西的吼声,明明无视就好了,偏偏多此一举从门口看了一眼,于是便被亚彻公爵真诚且客气地邀请了进来……
“麻烦尊贵的大海盗林德
德雷克先生,为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女儿演示一番何为精准的狙击手段。”
亚彻公爵将一把猎枪放在了年轻的德雷克手中,他缓缓抬头,由亚彻公爵指定的靶子,正是上午亚斯卡尔从自己手中买回去的,珍贵的红酒杯,
——虽然早就做好了这种准备了,但到了这一刻果然还是想一枪崩了这老爷子啊。
德雷克缓缓将猎枪填充弹药,一眼都不想去看亚斯卡尔的两个妹妹,
光是听声音就能判断出,年纪小些的那个正在努力忍住啜泣的声音,而年纪大点的姐姐,则面无表情地捂住了妹妹的双眼,虽说不是杀人,但在天真的幺妹眼中,这种行为也与打碎她的宝物无异,
德雷克缓缓抬起了枪口,瞄准目标,
他知道亚斯卡尔其实和两个妹妹的关系都不太好,他实在太懂人心了,起初妹妹们还因为他变着花样的讨好而感到开心,后来却因为亚斯卡尔多少有些不懂得兄妹间的界限而生气了,实际上——这份礼物,红酒杯也是亚斯卡尔释放的友好信号,
德雷克缓缓扣动了扳机,子弹瞬间从枪口飞出,
他知道现在违抗亚彻公爵会有什么下场,不管是自己,还是亚斯卡尔,大家都被这种隐形的规则所束缚着,
不能射击这个男人,德雷克在开枪前的一瞬制止了自己的杀意,
“漂亮,”
亚彻公爵走到红酒杯的碎片旁边,拾起来,在刚过午时的太阳光下欣赏着猩红色的碎片,
“没错,这种宝物只有在化为碎片的时候才能称得上漂亮——”
德雷克将猎枪扔在了地上,转身离开,他知道亚彻公爵什么意思,亚彻公爵当然明白这是基督山宝藏的一部分,而德雷克没有将这个卖给他,而是卖给了自己的儿子,甚至是以如此廉价的价格,再转手送给了那两个无用的女儿——
“谢谢林德先生,”
亚彻公爵故意使用那个令德雷克恼火的姓氏来称呼他,
“感谢你为这个红酒杯而射出的、与之相符的子弹……呵呵,哈哈哈。”
——亚斯卡尔,只能由他来结果这个老不死的混蛋了。
德雷克咽下了龙种的怒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亚威琦宅邸,站在门口的女仆长目睹了这一切,却仅仅是笑而不语地整理着自己的金色长发,
亚斯卡尔当然听得见那声枪响,亚斯卡尔当然知道自己的朋友因违背了自己的美德而变得出离愤怒,
但是他什么都做不到,一如既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