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迪亚,美丽的阿卡迪亚,
流浪的诗人们传唱着你的传奇,将未知的故事传遍整个世界,
向这里前进吧,这里有生长于森林的精灵,这里有锻造自炉中的矮人,
请来到这里吧,来自冰川的巨人们,来自平原的骑士们,来自密林的祭祀们,来自湖泊的术士们,
这里满溢着属于冒险家们的故事,
这里不属于任何皇帝、王酋或君主,得到的一切都是铭刻于历史的珍宝,
怀抱着希望,唱着明日之歌的鸟儿们群集此处,人们提起了自己的剑,满盈着自己的智慧,从这里出发了,从号令者城邦出发了——
啊啊,最初只有一座港口,人们从这里上岸,建造了城镇,以航海家的名字,将港镇唤作雷纳,
紧接着,人们飞跃性地创造了第一座城邦,那就是号令者,
年迈的长者伫立于城邦中央的瞭望塔顶,塔壁上铺制了一张巨大的地图,然而其大部分都是空白,老绘图师这一生接过了五张图纸,每一张都由一位传奇的冒险者提供,
第一位冒险者开拓了白狼的神庙,人们从狼王的嚎鸣声中汲取勇气,向着更深处进发,
第二位冒险者开拓了百合的神庙,人们从百合花的香气中交换心意,传唱又一代佳话,
第三位冒险者开拓了始源的遗迹,青色的巨兽告诉人们,这里就是森林的中心,
第四位冒险者开拓了沼泽的遗迹,人们在泥沼中寸步难行,旅人互相传达的声音,消逝在了沼泽中,
第五位冒险者开拓了荆棘的遗迹,身负重伤、全队覆灭的他奄奄一息,将图纸交给绘图师时,他说道,
”向密林过度索取之人,将会被大地所吞噬。“
冒险者带回的警告并未泼灭人们的希望,愿望之花在号令者城邦再度绽放,既然荆棘的遗迹危机重重,那么只要更改探索的方向便是……
……
因梦想和希望而来到号令者城邦的少女,其名为茱莉娅,身披紫色的神秘长袍,金色的长发被兜帽遮盖,步履矫健,娇小的身躯中蕴含无限力量,
少女是从黑色的百合花中诞生的精灵,
正因如此,她并未获得普通百合花精灵那样尖而细长的耳朵,
正因如此,她得以像人类那样生存、像人类那样冒险、像人类那样邂逅。
年轻的少女踏上了旅途,她曾以萤火为灯,照亮黑夜,
年轻的少女向蝴蝶询问,蝴蝶,蝴蝶,你来自何方?
——我不知道,自我诞生之时,我就只属于远方。
蝴蝶,蝴蝶,你要去何方?
——梦想闪烁的地方,花蕾绽放的地方。
年轻的少女放飞了蝴蝶,被鳞粉照亮的路,通往冒险者们的起点——
被人所填满的城邦,有着不同于妖精之村的繁华美景,倘若说妖精的村落是自然的绝景,那么人类则创造了文明的盛大,鲜艳的蔬果被装载于木篮中售卖,锋利的铁剑从匠人的锤炼下打造,
巨大的告示牌上填满了人们的各种委托,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组成了冒险者协会,注册登记之后,就能以冒险者的身份享受各种保障,并通过完成委托以获得财富和名声,
但是——
不和谐的身影吸引了少女的视线,那是一位残疾的老人,浑身缠绕着绷带,他与周围的繁华格格不入,他向茱莉娅伸出了手,
”年轻的精灵,我从亚乌神殿的井下获取了洞察未来的智慧,但自己却即将迎来终点,“
老人将手轻轻放在茱莉娅的掌心,
”因此我将预言托付于你,请你铭记于心……“
”我看到,你的未来被幸运与不幸所填满,这并不是一种模糊的说法,而是意味着你也将会成为那些传奇的一员,“
”我看到,世界被腐蚀被破坏,天地仿佛在向下塌陷,然而你在意的却只是一个人,“
”我看到,你用尽身上的全部去喂养那个人,让他能够继续前进,“
”我看到……“
老人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甚至没能讲完最后一句话,倒在了地上,
少女呼唤着他人前来帮助,解开绷带,看到了已经死去的老人的脸,人们互相传达着声音:”啊啊,那位大预言家也死去了,我们要安葬他,用最高规格的葬礼。“
于是,少女看着老人被抬走,装进了棺材中,又装在了船上,送往亚特兰蒂斯的中央,老人留下的预言诗被阴刻在瞭望塔大地图的右上角,人们惊喜地发现,老人预言他们在不久的未来将会开拓更多的神殿和遗迹——
……
大概是来到城邦的第六个月,茱莉娅与那群人相遇了,
一眼就能察觉到的那种预感,命中注定一般的英雄谭,
被白狼祝福的战士,其名为拉密欧,手持红龙的石中剑,像史诗中的古老英雄一般战斗,从很早就注意到了茱莉娅的存在,却迟迟找不到机会与对方交谈,
诞生于始源的祭祀,其名为伏贾诺,其母亲在冒险的途中生下了这个孩子,青色的巨兽给予了她祝福,
从沼泽生还的学者,其名为戴拉特,将黄金之卷解读之人,对密林已被探索的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在荆棘丛中死去的魔法师,被伙伴们铭记的同时,也需要找到下一个人来替代,
思来想去,拉密欧找到了已小有名气的茱莉娅,
面对拉密欧的邀请,茱莉娅有些犹豫,她将视线投向祭祀与学者,
作为被巨兽祝福的祭祀一眼便看破了茱莉娅的黑百合妖精真身,即使不说诅咒,至少也是不详的象征,
而对于学者来说,茱莉娅的法术并没有惊艳到力压其他魔法师的水平,选项还有很多……
”没关系,我看得出,“
拉密欧伸出的手没有一丝犹豫,
“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
——年轻的黑百合妖精握住了战士的手,加入了这支传奇的冒险者小队。
“既然是队长的选择,那我也相信了,欢迎你的加入!”
虽然仍有疑虑,但祭祀也向茱莉娅伸出了手,
“希望你的加入不会被证明是一步无谋的错棋。”
虽然说话十分刻薄,但学者也向茱莉娅伸出了手。
茱莉娅知道,虽然自己是被邀请进来的,但同样需要努力去证明自己的能力,
除了实现自我价值之类的愿望外,
她也不愿意让拉密欧的选择被认为是错误的。
……
时间是茱莉娅加入小队的第六年,此时的她已经完美融入了这个大家庭,
但是在冒险的途中,也发生了不少意外,
被巨兽祝福的祭祀在帮助伙伴从娜迦的口中逃脱时,被血盆大口吞下,冒险者们甚至连回头去看的时间都没有,这才逃回了安全之处,
至少,现在迎来了片刻的安宁,
”那一次真是好险啊,“
新加入的弓箭手夏维尔手中拿着一串棉花糖,靠近了火堆,话里没什么紧张感,大家都很放松,
由于时间紧张,今晚看来是赶不回号令者城邦了,但是这里也是一片安全地,大家决定在这里生火,轮流过夜,
“一个人都不可或缺呢,如果不是戴拉特及时破解了谜题,我们恐怕在最开始就会被迷宫中的巨熊给吃掉了吧……”
“那样的话,就由我来为大家争取时间吧,”
拉密欧点了点头,略带一份骄傲看向自己身后靠着的大剑,换来了伙伴们的一阵嘘声,
“你还逞强啊,老实说你这家伙比我还要保守,”
学者双手抱怀靠在树干上,看起来对拉密欧的话相当不满,
“每一次到了关键的时刻就开始犯怂,一边说着到这里就足够了一边打着退堂鼓往后退,你知道如果推开那扇门的话,说不定后面房间里展现的智慧能推动历史发展多少年啊。”
“发展太快……也不全是好事吧…哈哈。”
拉密欧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虽然学者口中门后的房间已经被其他冒险者小队证实只有一个宝箱怪的存留,但自己在那种时候就会胆怯也是没法反驳的事,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总会有一个声音在心底告诉自己,
——不要去做。
——不要去看。
——不要让大家因你的莽撞而遭遇不幸。
“总之,谨慎点也是好事嘛,”
拉密欧一边无奈地哼哼着,一边更加用力地挠了挠头,
“至少在伏贾诺之后我们也没有再失去过任何一位同伴了,之后的话,去找工匠询问有没有能够透视墙另一边的那种道具吧,应该会很实用也很安全。”
“光靠安全是无法取得进步的,”
学者长叹一口气,
“而且你这家伙,获得这种道具肯定第一反应是拿去看女生洗澡吧。”
“欸?!!”
弓箭手立刻将惊讶的视线投向拉密欧,连连向后退了几步距离,
“原来队长是那种程度的变态吗!我真是看错人了。”
“你就没有看对人过啦,上一次还把吟游诗人看错成了角羊,那是弓箭手能干出来的事吗!我都要替你羞愧至死了!”
拉密欧连连大声否定,顺带把对方的丑事也抖了出来,
“而且不要听那家伙乱说啦,我对女生……”
心虚的拉密欧看了一眼旁边一心一意熬煮着某物的茱莉娅,立刻闪回了眼神,
“我对女生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你们的队长大人可是超脱于凡人的大人物!”
“哼……说起来,”
学者懒得和拉密欧这种不攻自破的言论做评价,倒是顺着拉密欧的视线看向了茱莉娅,
“如果之后不是茱莉娅的那几把匕首破解了繁花之壁,恐怕就算我谜题破解得再快,我们几个也要把命丢在那里。”
“那种像是花叶一样的暗器,真帅气啊——!”
弓箭手回忆起那一幕,不禁向往地说道,
“为什么不多表现一点呢茱莉娅!明明你的身姿那样凛然帅气,给胆小鬼队长一点颜色看看啦!”
“那种武器……是用黑百合制成的,使用了的话,那朵花就不能再孕育出新的生命了。”
“原来如此,虽然效果强力,但实际上也是用生命交换生命的仪式吗……”
学者若有所思,而拉密欧看起来则十分高兴,
——没在夸你啊。
学者无奈地想着,
“就让你们相信队长的选择啦,”
拉密欧站起身来,从篝火旁走到茱莉娅的身边,
少女的锅炉里咕嘟咕嘟冒着气泡,按正常的手段,应该要准备原料之类的再仔细加工,用磨具再处理,总之无论是任何料理,都要经过一段相对繁琐的准备工作,
但是茱莉娅在魔力塑形方面尤其有天分,无论是什么原料,只要一股脑全丢进锅里大煮特煮就行,在看不到的地方,魔力将食材和周围的液体分割开来,以恰到好处的程度将食物烹制,对于茱莉娅的这种制作方式,同伴们早已见怪不怪,
“前一阵子从独眼杰克那里进的可可豆用在了这里吗?”
拉密欧似乎对这种原料有一定了解,但还是无法与学者的博识相比,
——可可豆的话,只能是那个了吧?
学者心里思考着,顺便掐算了一下日期,作为冒险者,对具体的日历反而没太大感受,就像是在学校的学生平时只会思考今天是周几这种程度,
但是对于学者而言,日历的确认是必要的……
——果然,是二月十四日啊。
“是的,我听说用这种材料能制作出可口的甜品,也包含大部分的热量,毕竟明天上午就回城了所以也不用吃太多,”
茱莉娅的大锅炉已经进入了收尾的塑形阶段,不过弓箭手是新来的,前几天忙着打猎,一回到营地就吃上饭睡大觉了,完全没注意过自己吃的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
借此机会,弓箭手也从地上起身,将吃完烤棉花糖剩下的铁串仍在一边,小步轻盈走了过来,和拉密欧一样围在锅炉边,
“总之帮我试试味道吧?”
黑色的巧克力块在魔力塑化中逐渐成型,按原本的步骤,恐怕从准备发酵到研磨成汁再进一步加工成巧克力就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茱莉娅仅仅是站在锅炉旁,听着伙伴们讨论着冒险故事的这段时间,就成功制作了三次,其中前两次用来调味试错,第三次的时候就已经是她满意的作品了,
也就是说,现在端出来的已经是第四次的产物了,对于味道,她当然有充足的自信……
“呜哇好苦——!”
弓箭手刚把一块巧克力放进口中就发出了悲鸣,浓郁的苦味在嘴里散发开来,而目睹了这一幕的战士和学者,也犹豫了一下才把巧克力放进口中,
“……巧克力,是辣味的来着吗?”
学者一边咀嚼着一边皱眉思考,虽然他努力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可是脸颊已经有些发红,额头也流下了豆大的汗珠,
“生活也偶尔需要惊喜嘛~”
茱莉娅用纤细的手指衔起一枚巧克力放在口中,一脸幸福地用手支住了侧脸,学者叹了口气,看来这玩意是茱莉娅故意做成这种味道的没错了,
那么就是希望队长别吃到什么特别奇怪的味道,比如说苦味或者酸味什么的……
“呃呃究竟放了多少糖啊!”
拉密欧第一次这样大声说道,
“就算是以前在法兰克那边也没有吃到过这么甜的……”
学者愣了一下,但看到茱莉娅仿佛提前预料到了的一样,向拉密欧递过去的一杯花茶时,又仿佛顿悟了一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也就是所谓的本命巧克力追加连击的攻势。
请不要误会,学者对茱莉娅并未抱有那种想法,此刻突然萌发的不满,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而言,作为一介友人而言,
也就是所谓的,观众的愤怒……而且是那种刚刚才发现自己居然是观众的愤怒,
——这俩人这个样子到底多久了。
学者在察觉到这一点后开始疯狂搜寻自己的记忆,却发现完全没有印象……
也就是说,自己被晾在一边了吗,从最初邀请茱莉娅加入小队开始吗……?
学者盯着手中的巧克力,又发了一会呆,这一幕被弓箭手看在了眼里,又产生了不必要的误会,
“戴拉特,你是不吃吗?”
弓箭手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抢,
——这家伙,吃的明明是苦的还要继续吃啊?
学者一把将辣味的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像是发火了一样地咀嚼着,汗如雨下,
“喂不就是块糖嘛至于这么生气嘛——!”
面对弓箭手的质问,学者仅仅是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同时在心里这样想到……
——就算是义理,也麻烦做得好吃一点啊。
……
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又不短,
人生能有几个三年呢,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三年恐怕也只是过往云烟,但是对于冒险者们而言,却是如同转折点一般的三年,
以凯米湖遗迹的发现为嚆矢,伊纳里黑暗森林和基尔匹斯断崖也陆续被发现,可谓是三年就达到了此前五位传奇冒险者及其小队的进度,
达成如此伟业的小队是一支年轻的冒险者小队,当然,并非拉密欧的这支小队。
“事到如今,还会觉得眼红吗?”
站在号令者城邦中央,宏伟的瞭望塔下,学者即将与小队成员告别,
“只要做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就行了,”
看得出来,拉密欧也是老样子,学者便放心地点了点头,但这并不代表他会在嘴上饶过这个策略过于保守的队长,
“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明明每一次距离重大突破都只差一步,偏偏要交给别人去发现,我说啊,你莫非是那种会利用别人去承担未知风险的胆小鬼吗?”
——当然不是,学者心里清楚,正如同断崖边的那一次,拉密欧拦截了五六支小队,阻止他们继续深入探索,被当成了扫兴的笨蛋,最后被其中一支小队钻了空子,发现了断崖下的秘宝和深渊七层,
如今拉密欧在冒险者协会的名声已经有些变味了,但只有小队自己人才知道,队长永远是挡在最前面的那个人……
“嘿嘿…安全点好嘛……”
拉密欧已经三十五岁了,却还像年轻人那样不好意思地揉着那团金色的乱发,
“而且那种隔墙透视的道具连伽马都做不出来,万事留一步啦。”
“你这家伙单纯是在享受冒险的过程啦。”
被称作伽马的男性矮人工匠用手中的锤柄敲打了一下拉密欧的膝盖,被后者误会成了夸奖,开心地笑了起来,
“没夸你,因为你这家伙太过注意过程,连结果都抛掷脑后啦!”
又是一锤柄。
“真的要走吗戴拉特,我还以为还能在一起待久一点呢。”
三年后,再次面对弓箭手的提问,学者只是推了推眼镜,
“……绘图师的工作总有人要接手,虽然这个笨蛋每次都不去当吃螃蟹的人,但跟着他去的地方真不算少,我有继承这个工作的底气。”
“戴拉特,这个给你。”
一直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茱莉娅突然将一个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塞到了学者的手中,学者掂量了一下包裹的份量,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是那个什么啦,普通味道的巧克力,义理的。”
茱莉娅别开了眼神,学者则苦笑着接了下来,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么说起来,当初茱莉娅入队的时候,也是二月十四日吧?”
茱莉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去看拉密欧,突然发现工匠和弓箭手也默契地将视线投向了他,
“干嘛突然看我??”
拉密欧感觉自己受到了众人的怀疑,连退几步,
“哎我知道啦情人节嘛情人节,但是我没有那种意思哦?完全没有哦?”
拉密欧一边发表着防守宣言,一边挥手否认,却没有注意到茱莉娅默默把拿在手中的礼物藏到了身后,这一幕又被学者看在了眼里,但他并没有干涉的打算,
“好啦,反正以后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只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出去冒险而已。”
学者挥了挥手中的包裹,转身走进了瞭望塔中,
厚重的云层将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这将会是一个看不到星星的夜晚,新生的黑百合花朵提前了三四个月偷偷绽放,
“大家也有份哦。”
茱莉娅面不改色地将送给拉密欧的礼物藏了起来,换成了储物戒指中早就备好了的几份巧克力,伙伴们——包括拉密欧,也一同微笑着接受了茱莉娅的好意,
——像这样,做好两手的准备,每一年的心意都混在众多的祝福中蒙混过关就好。
——像这样,她究竟打算做到什么时候呢?
黑色的百合花,难道以为自己把心意隐藏在鲜艳的花丛之中吗?
……
又是三年。
自从加入小队至今,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吧?
矮人伽马离开了阿卡迪亚,说要回亚特兰蒂斯,锻造之神找他们有事要谈,走之前不忘留下一批学徒跟随着拉密欧,
弓箭手偶尔在冒险之余去拜访瞭望塔的学者,谈起最近有关狩猎方面收的几个徒弟的事情,而冒险方面她自从加入至今,就从未缺席,
拉密欧虽然没什么功过,但毕竟经验越来越多,不知不觉中,也已经是冒险者协会中稳重的基石人物,经常接一些带新人的委托,因此小队成员也逐渐壮大起来了,
——好多女生。
茱莉娅坐在溪石旁,顺势用气旋法术摘下枝头最鲜艳的一颗硕果放在了嘴边,而拉密欧则站在前方的平旷地中心,如同行走于花丛一般,要说的话是教导这群学生如何使用剑来战斗,但免不了会发生类似抓住对方的手腕去调整动作之类的身体接触,
对茱莉娅而言,吃醋之类的感情倒没有那么多……大概吧,不论是出于自卑还是自傲,她始终相信自己是不需要去与其他人争夺的,
就像那什么,是自己的,终归是自己的,对吧?
“呼,舒爽多了,”
拉密欧结束了训练,自然地坐在了茱莉娅的身边,接过了她给的红色果实,一如既往地、或者说理所当然地享受着这份付出,
而这个笨蛋,说出的话实际也是相当的过分,
“多谢了茱莉娅,一直以来都像个旁观者一样,不打算偶尔来训练一下吗?”
茱莉娅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原来是因为,自己总是被动的那个吗?
“拉密欧,那些女生里有你喜欢的类型吗?”
话刚说出口,她就有些后悔,自己本来不是这种想法的,过去也有过好几次看着他和其他女生走得很近的情况,
是因为拉密欧的话中不经意流露出的试探吗,感受到了的自己突然就想要去回应了,
——但也不是用这么突兀的方式吧。
如果让学者看到的话,一定会摇着头叹气吧。
“不,没有,嗯……”
拉密欧挠了挠头,
“再怎么说和茱莉娅一样的女生很不常见吧。”
“意思是拉密欧喜欢我吗?”
茱莉娅并不在意自己的类型是否常见,不如说,现在该在意的不是那种事情,
“现在的话可以说出口了,茱莉娅,我喜欢你。”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手已经在溪石上握住了,匍匐于黑百合花骨朵上的蝴蝶似乎想要起飞,但迫于天上的阴云,不得已压低了身形悄悄离去,
“……没有别的想说的了吗?”
看茱莉娅似乎还在期待着些什么,拉密欧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或许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也说不定,
“那个……该说是不好意思吗,还是说责任……大概都是借口,”
拉密欧低下了头,
“最开始想着的是至少也要等到能够安逸生活的时候再说,后来就有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种相处模式了,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又会觉得你应该会有更好的选择,一直碍于面子之类的原因,没有来确认你的心意……”
“我也喜欢拉密欧,喜欢很久了。”
仿佛像是谈论另一个人的事一样平淡,茱莉娅盯着拉密欧的眼睛,
但是,两个人的告白却仅限于此,
“在我的国家,就是那个年轻的法兰克,是有着名叫婚礼的那种,仪式吧该说是……”
拉密欧挠着头思索着,
“至少现在也好,我想要和你约定终身。”
茱莉娅的确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虽然她的这份感情也怀抱了多年,却没有一天去做这种设想,
对于妖精来说,人类的生命本就是过往云烟,年老的妖精曾告诉她,作为妖精的一生,只有前五十年会有真实感,之后的几千年间,基本都是如同梦境一般的存在,
但是,对于这位黑百合妖精而言,至少五十年的时间,她也可以像人类一样度过,
只是……从思考和生存的方式上,仍然具有差异,
拉密欧在她的面前跪下,一本正经地取出了那枚用树藤纹装饰的宝戒,茱莉娅有印象,但这也是三年前他就在神殿中取走的宝物了,剩下的全都留给了大伙,谁知道这家伙藏这么久……
“我曾经害怕过,害怕我寿命短暂,无法能够长久给予你幸福,”
拉密欧将宝戒递出,
“如果你愿意,纵使此身转瞬即逝,也必将化为一道萤火守护汝身。”
“我……即使是现在也在害怕,”
茱莉娅伸出了纤细的手指,
“但如果是两个人一起,说不定就能获得勇气。”
溪水流淌,岸石无声,一捧阳光从林间叶隙投射下来,如朱庇特的爱之箭刺穿了两人的心脏,这虽然只是一种比喻的说法,但却是两人生命达成了某种契约的信号,
对于妖精而言,这位战士的生命可谓是自己生命的坐标锚点,本就超脱于万物之外的她,得以通过这种方式,真正行走于这片土地上,
从故事的结尾来看,也算是从旁观者终于来到舞台上的信号吧……
“真是让我一番好等啊,六年的时间,要不是伽马那家伙非矮人不娶,恐怕孩子也早都生了五六个了吧。”
学者略带不满地看着这对新人来到瞭望塔拜访自己,便开始以他独特的方式来挖苦两人,
——不过,终于到了这一天了吗,刚好也是情人节来着,
学者带着欣慰的微笑想到,看着眼前将心比心的二人互相交换了戒指,对他长久而枯燥的文书工作而言,也算是一种慰藉,
“先说好法兰克的婚礼我也只在书上了解过,做不好的话也别怪我。”
“平时那么骄傲的你到了这个时候也会甩锅啊,”
坦白了恋情后,拉密欧看起来也淡然了不少,
“没事的,只是做一个见证。”
“唉,算了,”
学者靠在木椅上,侧眼瞥向旁边被开拓了许多的地图,
“说到底,我们这代人还是在为下一代人铺路而已。”
拉密欧突然惊讶地发现,比自己只大两岁的学者,实际上也已经四十岁了,在这个人均只有四十多岁的时代,已经算得上是老人了,
——原来如此,自己也差不多算是老一代了啊,亏欠她的时间真是……
似乎像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样,茱莉娅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拉密欧将视线放回自己的爱人,安心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两个人一起的话,就能像这样获得勇气了吧。
……
又是三年,拉密欧四十一岁,学者戴拉特四十三岁,弓箭手夏维尔三十六岁,
冒险者公会成立了所谓的训练营,经验丰富的拉密欧当仁不让地坐稳了训练营营长的位置,而公会的会长更是年逾半百,已经有了让位给拉密欧的打算,
而茱莉娅也逐渐开始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不再是那个挂名的旁观者,
——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帮他吧,别看他那样,应付文书可是他的弱项。
因此,茱莉娅的身影开始频繁出现于公会的管理层,
“这项申请麻烦您帮忙通过一下啦,在街道上开店挺不容易的。”
“茱莉娅小姐,帮忙把刚才处理过的那些材料安排人手送往仓库吧。”
“茱莉娅,谢谢你昨天帮我的忙,这份蛋糕是送给你的,不小心做大了一点,没关系吧?”
就算是茱莉娅也有些感到惊讶了,因为那个蛋糕真的很大,甚至还用奶油裱了边,做了两层,盈满了来自远方国家的水果,
“就这样!算是你经常帮大家忙的回礼啦!明天见哦!”
临近晚上休息的时候,收到了来自那个甜点屋小姑娘的礼物,且不说茱莉娅本来就没有独占的打算,一个人肯定也是吃不完这么大一个的,
当然,她没有忘记明天是什么日子,只是明年的惯例都是巧克力,没想到今年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份礼物……
回到家的时候,茱莉娅惊讶地发现屋子里坐满了人,其中也包括他的丈夫拉密欧,大家齐聚一堂,拉密欧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
“抱歉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啦!”
弓箭手和以往一样,露出了开朗的笑容挥了挥手,
“那个什么,因为茱莉娅一直帮着大家的忙,但是这么久了大家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就擅自把今天定做你的生日来庆祝啦!或者说入队日!和你俩的情人节或者新婚纪念日都错开一天,好好休息上两天吧!”
“就是这样茱莉娅,我也想为你庆祝生日,这样可以么?”
“大家要来也不早点说一声,”
茱莉娅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将蛋糕放在了桌子上,
“我还打算请大家吃我特制的巧克力呢。”
“啊——!那种特别苦的还是算了,至少也该拿出像是给戴拉特一样的那种吧!”
弓箭手发出的悲鸣逗乐了全屋,伽马的徒弟点燃了壁炉,屋里充盈着温暖的火光,
“说起来,茱莉娅有讲过做冒险者以前的故事吗?”
“因为没什么开心的回忆所以也一直觉得没什么可说的,”
茱莉娅将塞进紫色外套里的金色长发舒展出来,简单用一根皮筋扎成了马尾,
“不过要说故乡的故事,倒是有一些印象很深刻的。”
“比如说?”
弓箭手似乎对这类故事尤其感兴趣,即使现在已经三十六岁,也如同当年刚入队时的少女一般,永远青春永远保持活力,
“在我故乡的村子里,曾经有过这样一个传说,”
茱莉娅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
“有一朵盛开在雪山上的百合花,她的故乡在山下葱郁的森林中,她在雪山上生根发芽非她所愿,而是因为一朵蝴蝶试图逆着雪崩飞上山顶,那是一种孤独的抗争,谁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前往山顶,她的身体在大雪中几乎分崩离析,
山神怜悯她,让她飞上了山顶,在垂死之际,将百合花的种子带到了山崖边上,
山神叹气,他说,
就算你活了下来,也养不活这颗种子,
就算种子生根发芽,也没有能够与它交配繁衍的对象,
最终这朵百合花在山顶上孤独盛开,没有任何人会去欣赏她,没有任何人去呵护她,让她重蹈你的覆辙,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愿景吗?
蝴蝶点了点头,用自己所剩无几的体温去试图融化冰雪化为汁水,用自己腐朽的尸体没入雪层以下的土壤提供营养,
山神对蝴蝶的献身无动于衷,救她一命已是自己该做的本分,至于不应当留存的生命,即使萌发了也只能置之不理,
即便如此,百合花还是盛开了,
既然选择了绽放,就要承担起活着的责任,物竞天择,就是这样的道理,
——如果你能抵抗得住那只蝴蝶未能通过的考验,那么再赐予你一丁点奇迹也不是不可以。
面对又一次的雪崩,山神这样想着……”
茱莉娅适时地停下了讲述,喝了一口水,
火炉边的大家专心致志地听着故事,拉密欧也对妻子的故事很感兴趣,
看到拉密欧眼中的光芒,她继续讲道,
“百合花经历的暴雪不比蝴蝶遭遇的雪崩温柔,那是一场浩劫,就连她的家乡,山下的百合花从都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寒流,她们知道自己的亲人命悬一线,她们为山上的百合花祈祷,
与此同时,一位冒险者来到了山下,听到了百合花们的祈祷,他这样说道……
——为什么还要将如此残酷的事进行下去呢?让她一朵花接受一个人都难以接受的考验,这也是所谓的自我实现吗?我不认同,我要去终结这件祸事。
百合花们齐声向他说道,却无法阻止这个男人,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们知道,山上的那朵百合花真正的想法,盛开在绝境中,才能遇到与之相匹的欣赏者,换言之,百合花等待的,正是这样的冒险者,
——无关身世,无关财富,无关思想,只要是以自己的意志克服万难来到此处的勇士啊,摘走我。
暴雪来到了最盛大的时期,寒冰刺骨,冒险者在攀登的过程中,心中不断想象着那朵百合花的姿态,他作为一介人类,纵使历经无数冒险,也无从揣测花朵的想法,对他来说,山神的考验是那样无情,选择了接受考验的这朵花也是无比愚蠢,
男人作为一个人类,傲慢地否定了花朵的存在方式,却仍然为了否定而一步步前往见证的山顶,他并未意识到,他心中的那朵花在登山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变换着形象,
每经历一次攀登,花朵变得更加坚毅,
每抓住一次绳索,花朵变得更加凛然,
于是,当他突破了风暴,来到了山顶,见到那朵被冰封而失去了颜色的黑色百合花时,他震惊了,
没有一朵百合花像她那样黯然,却又绽放着生命的光彩,
他惊讶地发现,那朵花与自己心中反复变换到最后的形象重合了。
作为同样抵达顶峰之人,他已经不再否定黑百合的存在方式,
冒险者缓缓走向被封冻于冰块中的黑百合,用随身的小刀——原本是要用来将百合花斩断的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温热的鲜血去浇灌她,
山神已是不得不兑现自己的承诺,冒险者的血液化解了冰块,重新将玫瑰的颜色赋予了她,而山神也给予了黑百合永恒的生命,
传说在那座山上,永远有一朵盛开的黑百合。”
“……”
房间内沉默良久,最终还是伽马的徒弟打破了宁静,
“竟然是这样,那位冒险者最终还是被黑百合的理念所折服了呀!”
徒弟说道,
“正所谓想要见到登峰造极之人,先要将自己打造为顶峰上的景色。”
“此话不假,不过我倒是觉得黑百合是一位自我奉献之人呢,”
蛋糕房的小姑娘这样说道,
“历经磨难,只是为了将自己变成登顶者的礼物。”
“不算礼物吧,反而是冒险者为此付出了生命哦?”
茱莉娅开心地看到,大家因为她所讲述的故事而激烈地讨论了起来,这时她注意到,反而是一直兴高采烈的弓箭手却露出了一丝不悦的表情,
“夏维尔,你是怎么想的?这只是一个古老的故事,不用强迫自己接受故事里的观念。”
茱莉娅坐在了弓箭手的身边,
“我觉得啊,故事是挺好的,只不过每一次都是这种类似于王子拯救了公主一样的故事,不觉得很枯燥么?”
弓箭手的话令茱莉娅不禁露出了笑容,
“就是说啊!我小时候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也发出了和你一样的感慨!”
“你是在暗讽我像个小孩是吗?”
弓箭手也笑了笑,看着茱莉娅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
“没有,只是我想起来我的母亲面对我的感慨,告诉了我这样一句话,”
茱莉娅垂下了眼帘,
“无论是高山还是溪水,故事只是故事,自己的命运要由自己来演绎。”
……
又是五年过去。
战士拉密欧四十六岁,学者戴拉特四十八岁,弓箭手夏维尔享年四十岁,
如同急转直下的基尔匹斯断崖一般,故事的气氛在此转折,过去的一年中,号令者小镇发生了许多大事,
由弓箭手带领的新传奇冒险者小队开拓了更多的区域,其中也包括诸如瑟雷萨狮子领地、密米尔冻原森林、木斯克火树之乡……而诸多的冒险,都迎来了尽头,
——向密林过度索取之人,将会被大地所吞噬。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最初的荆棘神殿,弓箭手一意孤行,与愿意追随她的人一起进入了神殿,失去了音信,
年长的学者时隔数年再次失去了一位友人,看着如今已被完全探明的地图陷入了沉思,
在拉密欧的动员下,集齐了二十四位堪称传奇的冒险者,在拉密欧和茱莉娅的一同领导下,向着森林深处进发,
他们来到了白狼的神庙,白狼应允给予他们满月时无懈可击的祝福,
他们来到了百合的神庙,百合应允给予他们有相爱之人的陪伴,将不受任何阻挠的祝福,
他们来到了始源的遗迹,这里是阿卡迪亚的中心,巨兽沉默不语,人们谢过巨兽,稍作休整,准备继续前进。
“……话说回来,又到了情人节呢。”
如今已算是年老的拉密欧握住了妻子的手,后者仿佛永远都不会衰老一般,在众人的眼里,他们的爱情也一样在时间的长河中永恒流淌,
“嗯,说起来,似乎也很久没有来过这边了呢。”
茱莉娅将视线投向始源遗迹外不远处的沼泽,
拉密欧微微点了点头,一方面是其他的地方不断在被探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们曾经在这里失去了最好的同伴之一,伏贾诺,
然而又一位同伴的陨落,已经无法阻拦他们前进的脚步,
事实上,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才真正回想起自己属于侵略者的这一身份,尽管他们主动寻求与自然相处的平衡,但究竟哪一刻他们越了线,无人知晓,
“今年也没什么能送给你的礼物,”
拉密欧又一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随后缓缓挪动了年老的身体,屈膝跪在自己的爱人面前,
“事到如今,我再向你求一次婚吧。”
“我们已经是夫妻了,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茱莉娅抱住了自己的丈夫,但对方似乎有意要这样做,
“茱莉娅,听我说,如果这一次我们还能顺利回来的话,我想带你去法兰克。”
“……只要活着的话,什么时候都是可以去的,没必要现在说,拉密欧。”
茱莉娅捧起了老人的脸,对方的眼角流出一滴泪水,他看向那些正在抓紧时间休息的冒险者们,他们当中有着万夫不当的战士,有着睿智的魔法师,有着强壮而乐观的矮人,
冒险者们因梦想和希望聚集在一起,向一切不可能完成的伟业发起冲锋,
正因如此——
“我真的很爱你,茱莉娅,睡吧,我的妻子,”
拉密欧轻轻拍着妻子的后背,正如曾经度过的每一个夜晚,安抚着妻子睡下,
茱莉娅没有多想,安然躺下,将拉密欧的手抓在手掌心,
确认妻子睡熟后,拉密欧轻轻解开了妻子的手,于篝火旁站了起来,又一次环视周围,
——熟悉的篝火,熟悉的遗迹,
——这一切都是我所熟知的,只是,物是人非,
——看看他们的睡脸,自己有什么天大的权力命令他们和自己一同去死呢?
——尽管,自己也有亲人,等待着自己的归来,
——但是,自己终究已经老了,当年辗转耽误了她那么久,如今难道还要她跟着自己去丧命吗?
——不,决不。
胆小鬼向着沼泽,悄无声息地迈出了步伐,
他是那样恐惧,心里寄宿着的英灵在大声向他发出警告,这样的警告声已经在他的心间响彻了整整一个月,他看着妻子的睡脸,没有一天睡过好觉,
他是那样胆小,他害怕肩负起战士们的责任,他担心因为他的莽撞打开了通往地狱的大门,将无数冒险者的成果毁于一旦,
号令者城邦,绝不能因他而失去了希望,直面自然的,只有自己一人足矣。
将无数成果让步给其他人的胆小鬼,穿过了沼泽,亲手推开了通往终章的遗迹大门,
在与妻子告别时,他将一直以来守护自己的英灵留在了妻子身边。
……
茱莉娅是被大地的震颤所惊醒的。
战士们咆哮着起身,呼唤大家向号令者城邦撤退,整座森林仿佛活了起来一样,凶猛的魔兽从各个角落出现,撞倒树木,撕碎大地,战士们尽全力招架,却发现号令者城邦的中央,那座宏伟的瞭望塔向下陷落,
“太过贪婪了,太过贪婪了。”
巨兽呼唤着鸟儿前来此处,将自然的宣告发布四面八方,
冒险者们这才明白,原来登上这座岛就已经是自然最大的让步,
茱莉娅盯着手中的戒指愣住了,原本应该握住丈夫的手掌,此刻只剩下了一枚树藤纹的戒指,与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如出一辙……
她立刻就明白了拉密欧去了哪里,但她还有其他事要做,这是她在多年的管理工作中学到的,名为责任的美德,
指挥着战士们协同作战,短暂获得安宁的同时,茱莉娅凝视着手中的简略地图,终于明白了人类的愚蠢……
既然从森林的中心出发,经过一个又一个神庙后,冒险就会迎来终结,那为什么号令者城镇所在的位置能够作为起点而存在,没有发现任何的遗迹呢?
原因显而易见,并非先驱者们已经征服了它,而是它始终处于人们没有注意到的脚下。
“那里是死人之国,名为海拉的污秽之处,倘若说整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程序,那么海拉就是一切的终结,它会慢慢消化一切不净,无法被消化的将会通往月球,
你们在海拉之上建立城邦,无异于在坟墓上建造空中楼阁。”
巨兽吐露出了一切的真相,
“那么,接下来会怎么样?”
黑百合的妖精早已做好了与丈夫一同战斗到最后一刻的觉悟,只是如今率领着这些冒险者,才体会到对方肩膀上的重压,
“海拉会由内而外吞噬这一切,你们的所作所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阿卡迪亚重新变回乐园。”
茱莉娅长叹一口气,开始指挥下一波的作战,
作为妻子而言,她虽然明白丈夫的想法,但还是无法放下,
作为将领而言,她开始对这片养育了她的大地产生了愤怒,
“既然自然不愿接纳我们,为何最开始要给予我们祝福?”
面对黑百合妖精的质问,巨兽无言以对,
“既然一开始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话,为什么要将那些宝物留在这里?”
——啊啊,我明白了,假若我就是故事中的那只蝴蝶,那么这只潜伏在始源中的老东西就是那见鬼的山神。
“适者生存?神明们真的有考虑过什么样的生物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吗?”
巨兽潜入了始源的水底,不再出面,只想等到一切被海拉吞没再出现,
黑百合妖精的愤怒化为了毒种,刺向来自自然的敌人。
战局开始出现了转机,但是固守于此等死绝不是永远的办法,就在焦急之时,拉密欧再次出现了——
身覆蓝色的披风,手中的剑完全脱去了过去的石壳,缠绕着红龙的愤怒,于疯狂的森林种撕开一条道路,
通往号令者城邦,通往死人之国海拉,
茱莉娅看到了他的双眼,充斥着寂寞的金色,那是神性的象征,
——真没想到,那样的胆小鬼居然有一天也会成为神性的载体。
名为拉密欧的生命已经忘却了过往的一切,仅仅是作为一介防卫机制而行动,茱莉娅无从得知他在荆棘神殿与谁做出了什么交易,也不知道他在那里见到了石化的伙伴们,现在的他是名副其实的战士之王,带领着人们杀出一条血路,
通往号令者城邦,通往死人之国海拉,
——既然这样的话,自己只要一如既往像一位旁观者帮助着他就好。
“始源的巨兽,倘若你还留有一分知性,回答我!”
注视着战士们追随丈夫的躯体而去,茱莉娅一人留在了遗迹之内,
东七下,西五下,北三下,南四下,妖精叩响了山野之钟,
作为黑百合妖精的自己,天生就具有与神明对话的能力,
“作为黑百合的女王,我向你发起至死方休的决战。”
……
那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只属于阿卡迪亚的死斗,与文明无关,与历史无关,人们仅仅是为了攥紧手中的最后一丝存在过的证明而战斗,
始源的巨兽消散在了遗迹中心,按照约定,他铸造了一座黑百合女王的黄金雕像,屹立于始源的遗迹,百合花们追随着女王而死去,但是来年,她们会再次于始源的遗迹盛放,
而号令者城邦这边,战士们惊喜地发现学者戴拉特仍然活着,但是年迈的他拒绝了被营救,而是选择主动前往死人之国海拉,留在陆地,只是为了见证友人的最后一面,
战士们重新打起精神,号令者城邦即便陷落,也绝不会改名为死人之国,他们给这里起了一个新的名字——英灵殿。
在漫长的时间中,战士们与源源不断的亡灵大军战斗,恐怕只要世界上还有一处正在发生着死亡,这里的战斗就一刻都不会结束,
战士之王则在战场的最中央,吸引着无数的火力,他一个人顽强地在这片青蓝色的荒漠上生存,
——蝴蝶切开了自己的身体,
与传说正相反,这只蝴蝶萦绕着拉密欧,不断为他延续着生命,
大地在崩落,但仅仅是战士之王的那一片焦土,英灵殿被保留了下来,战士之王一个人与亡灵们战斗着,直至死人之国的最后一层。
……
英灵殿回到了它原本的名字,时至今日已很少有人记得它的神话,
一批又一批新的冒险者踏上了这片土地,其中也包括森圣国之父的戈兰林也登上了这片土地,号令者城邦被扩建,成为了真正的港湾,
大地的伤口被彻底掩盖,曾经的那些战士们也一个一个离开了人世,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努力白费,他们的故事仍然在继续……
——如果说神明是因思念而诞生的话,那么爱神的诞生则是这片阿卡迪亚密林的奇迹。
黑百合女王的雕像被人们当成了爱神的象征而被崇拜,黄金的基座上用古老的妖精语刻着这样的一段话,
“瓦尔哈拉的战士追随他们的王直至死亡尽头,
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此沉睡,
我将舍弃女皇的贤者塔罗,
庇护我的爱人,守护我的城邦,
任何人都没有侵犯他们尊严的权力,
我将永恒注视。”
尽管诞生而出的爱神与众人想象中的有所不同,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仍然在高空的十八翼议会中,以爱之名注视着世界上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