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歌与养父的家是村里少数建了围墙还带个大院的。
这多亏了养父是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光是在村里合办的私塾任教就有一笔不菲的酬劳。逢年过节,常有村民带着各种土特产来串门。
在与风琳玥交谈中,元歌得知她似乎是个修仙家族的小姐,不过家族内部发生了内乱,她历经千难万险才逃出来。
但问及其具体来历,风琳玥则是讳莫如深。
毕竟他们才刚认识,她不可能完全相信他。
即便是至亲也会背叛,一个陌生人岂能轻易相信。
看来想从她那里得到更多的情报,还得采取特殊手段。
……
这一晚风琳玥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
不仅仅是因为她现在还处于被人追杀的状态,她体内的伤势未愈,脏腑之间传来的疼痛也让她难以入眠。
就在她为前程担忧不已时,她忽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嗡鸣。
昏暗的房间内好似有某物在忽闪忽闪,那光源的方向明显是床底下发出的。
正好睡不着,风琳玥就踉跄爬起来查探。
很快,她就发现了床底下有个东西在发光,同时还伴随着断断续续的嗡鸣声。
少女艰难地拿着自己的鞋子在木床底下划了几下,才将那物从灰尘里拨出来。她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其抓了起来。
“咳咳!”
风琳玥对着此物吹出一口气,顿时扬起一片尘土,发光之物也显露出真容。
那是一枚黯淡无光的镯子,通体乌黑不知是何材质。光秃秃的既没有任何纹路,也没有镶嵌任何珠宝。
看着手中明灭不定的手镯,风琳玥很是惊奇。
让她更为惊奇的是……
“你是何人?”
手镯之中竟然传出了一个空灵而悠远的女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风琳玥手一抖,乌黑镯子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什么鬼,这手镯成精了?
风琳玥第一时间脑子里蹦出这样一个想法。
可是这镯子上有着极其微弱的灵力波动,很可能是一件法器。
器灵?
少女马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这是一枚诞生了器灵的法器。
但是这法器散发的灵力波动并不强烈,又不太像是能孕育出器灵的样子。
“前,前辈,晚辈是锦山府风家风琳玥。”
她有些战战兢兢地说道。
在牛铁柱屋里,元歌正拿着一个与风琳玥见到的那枚款式一模一样的镯子。从镯子里传来了风琳玥的声音。
其实这镯子倒不是什么高端的法宝,只是件特殊的通讯法器罢了。它的奇特之处比如带一个变声功能。
锦山府风家?
还真是,一晃时间竟然已过了近万年。
“看来这女娃子与我有缘。”元歌心中思忖道。
原本就有七八分笃定是那人的后代,现在更是实锤了。
“哦!原来如此,你是风蝶衣的后人吧。”元歌借着法器说出了那个他曾经辜负的女子的名字。
“……前辈怎知我家老祖名讳?”风琳玥有些激动地捧起乌黑镯子。
即便在风家,老祖的名字也没有几人知道。除了一撮有资格参与家族祭祀并有权进入祠堂最内层的核心成员外,家族内大部分人都没机会见到老祖的牌位。
而她就出生于风家主脉三房,加上天资出众被选为风家天女,更是核心中的核心。
何况老祖一直活到了风琳玥十岁那年,在她老人家冲击大乘期失败前,风琳玥一直都是老祖最宠爱的后代。少女也因此有机会受到老祖的溺爱,在风家过得无比的风光。
其实老祖并不是风琳玥的直系祖先,而是她祖先的妹妹,所以自己勉强也能算是其后人。
“呵呵,小女娃,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你家老祖与我也算是故友。”
“这……”风琳玥有些不太相信镯子里这女人的话,哪有那么刚好的事。她并不是三岁小孩,即便是知道老祖的名讳,并不代表真的如其所说的是老祖的故友。
可是她一时也想不出来对方骗她有何意义。
“我听闻,风蝶衣一生未嫁,也没有留下子嗣,你能与我说说她晚年过得如何?”
少女听着别人直呼自己老祖的名讳,总觉得怪怪的,可是她又不敢说什么,生怕自己得罪了这位神秘的前辈。
“老祖她人很好,只是鲜少与族人往来。若不是我天赋超然,出生时更是引发了天地异象,想必她也不会关注我。”
“她就像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对我非常好,每次我过生辰,她都会到场,都会给我送上这世间最好的礼物。哪怕我什么也没向她要。”
“老祖在家族的威望很高,大家都是对其万分敬重,莫敢违逆。她一直都是一人独居,平日里养养花草,喂喂鲤鱼,日子倒也清闲。”
说着说着,少女的眼眶泛红,言语之间渐渐地带上了哭腔:“可是四年前,她渡大乘天劫时失败了,老祖她老人家便这么走了。呜呜呜!”
得知了昔日红颜竟然以这种方式仙逝,元歌也是心头一震。不过他倒也没有太难过,并非他无情。人终有一死,这是天地规律,他也没有办法。
他本是长生之人,早就见惯了生死离别,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所爱之人。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背负已逝之人的那份,好好活下去。
记得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要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是吗?那她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寿终正寝。也好吧!”黑色镯子里传来那个神秘前辈莫名其妙的话语。随后那声音话锋一转。
“倒是你这一身修道根基被毁,想不想恢复?”
乌黑镯子里的女声说到了风琳玥的痛处,闻听此言的少女登时就握紧了那镯子。
“莫非前辈有法子救我的命,有修复我修道根基和特殊体质的办法?”风琳玥语气有些激动,她坐直了身子,美眸圆睁,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可是镯子里的“女子”却不知是否故意,接下来并没有直接回复,而是毫无预兆地陷入了沉默。
风琳玥很急切地想听到答案,她此刻度秒如年。身处绝境的她已经经不起折腾了。
她都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不是遭遇了幻觉。
最近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又身受重伤,这些天的逃亡又让她身心俱疲。
说不定这一切只是她太累了,睡着后做的一个梦罢了。
“小姑娘,你的情况有些复杂,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你的道伤好说。我有一颗九转复元丹可以治疗这些损伤,但你的特殊体质以目前现有的条件,恐怕暂时难以帮你修复。”
“这……前辈,即便只是治疗伤势于我已是大恩,您真的愿意出手救我?”风琳玥有些半信半疑道,可是她心中又有了新的顾虑。
为什么这镯子里的女人会愿意帮她,难道仅仅是因为她说的和风家老祖是故交。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另一头的元歌也听出了少女的疑虑,他心中早就备好了腹稿:“风家丫头,我并非白白帮你。”
“你愿意听我的故事吗?”
元歌常以修仙界老前辈自居,即便是用秘术一次次返老还童,即便现在样貌与孩童无异,可他的内心早已久经沧桑。
不知何时起,他失去了年轻时的朝气蓬勃,变得懒散,也变得怀旧,也变得孤僻。可他终究没有选择离群索居成为山中野人,而是隐于乡野。
伪装成一个不合群的孩子久了,他没有朋友,偶然间遇到个稍微有点意思的人,他就想要与她好好唠叨一番。
也不管对方是否愿意听。
他想讲的故事并不是他本人,而是一个和他有关的女人。
故事的主人名叫惊凰仙子,元歌在讲述的时候将自己代入其中。他虽是个纯爷们儿,可出于一种恶趣味,他却模仿着那个女人的口吻。
……
“那个男人不仅将我击败,还将人家用来遮面的面纱法器摘下。”
“可是没有想到他打败我之后,竟没有折辱我。反倒将面纱还给我,并说什么不知对手底细不要贸然出手。这次幸好碰上的是他,若是别人,定会是个仙子无惨的结局云云。真是个怪人,净说些怪话。”
“我再次见到他时,是在扶风城最大的商行里。那家商行明面上是一位名叫风蝶衣的女子在打理。但实际上其背后的老板竟是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我与你家老祖也是在那时认识。”
“等等,前辈,你说当时我家老祖在为一个男人做事?”原本听得认真的少女都不敢插嘴,可是当对方提到自家老祖时,她就忍不住了。
风琳玥很难想象,平时在家族里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老祖竟然会是他人的下属。
“是啊!我也挺为蝶衣妹妹感到不值,当年她风华正茂,竟然会屈从于那个臭男人。但世事无常,连我也……哎,不提也罢。”
少女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很担心自己会不会被灭口。
可转念一想,这前辈如果真想对她不利,哪里还需要对她说那么多话。
“那前辈怎么会在这手镯里?”风琳玥提出这个问题,一是想转移话题,二是她确实有这方面好奇。
“说来话长,不过小姑娘你应该也见过这间屋子的小鬼头吧。两年前我感觉自己寿元将尽,想寻一处远离纷争之地埋骨。可惜我还未找到适合我的长眠之处,我的生机就即将耗尽。”
“那天山中,刚好一位稚童路过,看见我倒在地上。他大声呼唤喊醒了弥留之际的我。这小鬼本想去喊村民来救我。可我命数已尽,哪是凡人能救。在临死之前我将自己的储物戒指给了他,里面有些许微薄资财算是当做他善良的奖励。而后或许是有些不甘心,我的一缕残魂寄宿到了我随身携带的这枚镯子里。”
“那枚戒指里有不少丹药,其中就有一颗九转复元丹。你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向那稚童讨要。”
“多谢前辈,若是琳玥此次能得救,待我日后修道有成定然为前辈建立庙宇,让我风家后人永世供奉香火。”
“可别,别了,我不需要这些。小姑娘,你以为我只是想和你唠叨唠叨。我看你这一定是话本看得少。”
“像这种主角身陷囹圄之际捡到个戒指里的老爷爷,这分明是一个大机缘。虽然我不是老爷爷,但你若能拜我为师,其实我不介意收你做我的传人。我看得出你是火灵根,恰好可以接受我的传承。这样也不至于让我的诸多绝学失传。”
风琳玥听惊凰仙子讲前面那段的时候,她其实很想说自己话本看得挺多的,只不过大都和情情爱爱有关。可她又不敢真这么与前辈说。
听到前辈想收自己为徒,她有种幸福来得太突然的感觉,又有一种莫名的不真实感。
昨天她还在为自己的小命担忧,今天她就遇到了一个陨落前辈的残魂。对方不仅有办法救自己,还愿意收她为徒。
简直就像做梦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