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关黎被于向东单独叫到了一间小屋子里。
“坐吧。”于向东伸手示意陈关黎坐下,这幅客气的态度倒让他有些意外。
陈关黎已经做好了被责骂的准备,毕竟是他先动的手,先动手的话怎么着都是错误的。
但陈关黎的并没有因此就放下心来。
他看过许多革命电影,里头的鬼子审讯革命分子的时候都是黑脸白脸轮流唱的。
往往黑脸进来都是捶胸顿足、拳脚相向,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一会儿,这人被叫出去,又会新进来一个人,端茶倒水、嘘寒问暖、还给递香烟,一口一个哥们、兄弟……充当白脸角色。
在恐吓和诱劝的双重心理攻势下,嫌疑犯往往招架不住。
莫不是对面这人一人分饰两角?
这么一想,陈关黎顿时心中一凛,不自觉地紧张了起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对面这人比他还紧张。
如果说看过照片也算见过的话,于向东不是第一次见陈关黎了。
昨天黑眼就给他看过陈关黎的报名表,照片上的人和坐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如出一辙。
当时黑眼说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其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就是希望能给陈关黎走走后台,让他越级参赛。
原本他作为主办方,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可是走后门这种事不可以大张旗鼓,交给别人办他又不放心,所以就亲自来了趟英华馆。
他提前打点了75kg级报名处的负责人,叫他留心一下一个叫陈关黎的选手。
可没想到陈关黎刚一出现就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这让他有些头疼。
两个人就这样坐着,互相揣测对方的意图。
过了一会儿,于向东叹了口气,“你是来报名的吗?”
“…是。”陈关黎愣愣地回了一句,不明白于向东这又是演得哪一出戏。
“能把报名表给我看看吗?”
陈关黎彻底傻了,他搞不清于向东的路子。
但事已至此,在人家的地盘上犯了事,陈关黎不好拒绝对方的请求。
他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那份报名表,因为刚刚他一直压在陈刚身上,所以报名表变得有些皱巴巴的。
于向东接过报名表,一脸肃穆的神情,眉宇间仿佛有股淡淡的杀气。
一旁的陈关黎看得心惊胆战的,生怕于向东下一秒就会撕破报名表然后突然暴起。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良久的沉默以后,于向东放下表,淡淡地说了句:“可以,你通过了,比赛当天记得来。”
对方没有先问打架的事,反而是先告知陈关黎报名通过了。
于向东此话一出,陈关黎原本还有些活络的小脑瓜给震撼了一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半晌,陈关黎才记得说话。
“…谢谢,那我…走了?”陈关黎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既然对方没有多问,自己也就不要多说,这点道理陈关黎还是懂得。
陈关黎走出房间后不久,一位穿着制服,梳着一头干练短发的女性走了进来。
“经理,怎么样了?”女助理小心翼翼地问。
“我给他通过了。”
“那就这么让他走了吗,打架那事怎么办呢?”
“来这里的人多少都是有尚武习俗的,”于向东摆摆手,“年轻人,血气方刚很正常。”
“经理,你这是在偏袒吧,只是一个参赛选手而已,至于吗?”女助理笑道。
“你懂什么?”于向东露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搞不好那小子是人家老板的私生子呢,可不得招待好点。”
…
“靠,你都安排好了还要让我来亲自报名。”陈关黎站在户外台阶上,正在和黑眼通电话。
“不叫你来这一趟你能碰着陈刚吗。”黑眼笑道。
“看样子你很想看我和他打起来嘛。”陈关黎没好气地说道。
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了,仔细想想那个时候直接动手了确实有些冲动。
他虽说有几十年的阅历,但论打架这方面,陈刚才是行家,要是后来没有保安和于向东,两人继续打下去就不好说了。
“赛前撂点狠话而已,反正你本来就是带着揍他的目的才来的不是吗。”
陈关黎叹了口气,“...到时候我自然会揍他的。”
他挂断了和黑眼的通话,拨通了另一个人的电话。
这通电话是打给余冬琳的。昨晚回家之前,陈关黎让余冬琳把电话留了下来,并叮嘱她到家以后及时给自己报个平安。
陈关黎两次救下了自己,余冬琳对他也很信赖,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几秒种后,电话被接通,柔柔的女声从另一头传来。
“喂,是前辈吗?”
“是,”陈关黎应了一句,“那个,你下午有空吗,我有点事想找你。”
…
下午
陈关黎拿着一封档案袋走进了奶茶店,看他这身行头和样子,倒像是要和接头人交接情报的特工。
碰面的地点选在了陈关黎和余冬琳第一次见面时去的那家奶茶店,这是一个双方都知道的地方。
扫了一眼店内,陈关黎很快就发现了坐在角落的余冬琳。
“啊,抱歉抱歉,是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吗。”陈关黎走到余冬琳面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没有没有,我其实也刚来没多久。”余冬琳连忙摆手。
陈关黎看了一眼桌上的奶茶,虽然奶茶还一口没动,但是上面早就结满了露珠,还有一些已经流到了桌子上。
现在正是下午生意最火的一段时间,点好的奶茶已经上了桌,再加上桌子上的这一摊水,足以说明余冬琳起码已经待在这里半小时以上了。
让一个小姑娘等了自己这么久,回头得找机会补偿一下人家啊。
不过想归想,陈关黎看破不说破,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
“啊,”余冬琳注意到了陈关黎在看桌上的奶茶,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对不起,那个,没有帮前辈点好,是我失职了,那个…”
余冬琳打开手机,样子有些慌张,“请问前辈要喝什么?我马上点。”
“不用了不用了,”陈关黎摆手示意自己不用喝,接着把档案袋拿到了放到了余冬琳桌前。
“比起这个,我这有样东西想给你。”陈关黎努努嘴,示意余冬琳把档案袋打开。
余冬琳愣了一下,然后把档案袋打开了,她取出里头的东西,在看见那张画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她的眼里充满了惊讶。
“诶?这、这个是?”熟悉的铅笔画,只是看上去变皱了一些,上面的卡通形象颜色也变淡了许多。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昨天我去救你的时候碰巧捡到了,当时这幅画已经被撕了,所以我后来就带回去做了一些处理。”
陈关黎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余冬琳,“那个,第一次做这种事,处理得不是很好,画纸变皱了,画像本身还掉色了,所以…还请你不要嫌…”
陈关黎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余冬琳在抽泣。
“诶,别哭啊,”陈关黎有些慌乱,“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弄成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前辈,”余冬琳抹了抹眼泪,看向陈关黎,“我绝对没有怪前辈的意思。”
“不如说,我真的打心底里地感激前辈为我做的一切,明明前辈跟我只有几面之缘,但是却愿意帮我到这个地步。”
余冬琳感激地笑了笑,脸上还有些许泪痕。
“其实今天早上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又重新回到了昨天关我的那个地方,我想把画找回来,
那幅画是我一个已故的朋友送给我的,那是她唯一留在我这的东西,所以这幅画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我找了半天,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当时我很伤心,以为朋友最后留给我的念想也没了,结果前辈却把它复原好后又送了回来,
所以,当我看到它的时候,我心里真的很感动,因为一时没忍住,所以一不注意就…”
余冬琳重新抹了抹眼泪,接着她抬头看向陈关黎,眼里充满了感动,“所以,我是真的真的,很感谢前辈!”
看到余冬琳这样,陈关黎有些欣慰,忙活了这么久,自己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哪里哪里,不用客气。”
陈关黎看着余冬琳手里的画,脑子里又回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那天在网站上看到的那个视频。
“已故朋友留下的念想…吗?”他默默念着这一句话。
余冬琳听到以后愣了一下,她低头看着这幅画,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事情。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对陈关黎说:“前辈,很在意这件事吗。”
“额,”陈关黎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实说了,“说实话,确实有点在意…”
黑眼当时就说要他自己去问余冬琳,他一直记着,要说他不在意的话那绝对是假的。
“啊,就算不说也没关系的啦,对你来讲应该是不愉快的事吧?”
“嗯…”余冬琳默默点头,眼里闪过一丝哀凉,“确实是噩梦一样的回忆呢…”
“不过如果是前辈的话,说出来也没关系呢。”
女孩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淡淡地说道,陈关黎却觉得她身上涌出了某种实质性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