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中的自己像是一个在苦难中成长的孩子，有些发黄，长着豆印的面庞，还有这油光发亮，满是头皮屑，黏在一起的头发浑身感觉到不适。头发是假发。抹上了油，撒上了角质碎屑，面部用上了易容魔法，同样涂抹了些许油脂。
将一顶小帽子戴上，油腻的头发就此被遮挡。转眼向身旁的大小姐望去，她也大差不差。在几天的培训中，我们学会了随地吐痰，把污渍涂抹到衣物或者别处，挖鼻子，和很多的脏话。
朝着人丢石子，斗殴，在饥饿中面不改色等等等等......
这些天比过往的任何一天都要难熬，我无法想象那些底层的人，每一天都过着这样的日子，他到底是怎么度过的？
摸着身上因为要模拟皮肤上的痘所添加的粘土，和后颈上的污渍，这一切都让我极度不适，边上的大小姐也极度的不适应，但还是在极力地压着自己的表情。
我有些后悔我的决定，我为什么要抛弃现在的安稳日子，去受苦？
“两位小姐，牙齿实在不能模拟，尽量不要让别人看到你们的牙齿，不然可能会被抓去拔牙。”
“.....我们明白了，卡登先生。”
“说话不要那么客气，不然会被欺负。”
“.......”
三个月，这三个月估计会比坐牢更加折磨人。
“姐姐...你可以撑得下去吗？”
“我....应该可以。”
“抛弃了繁文缛节，不再受到道德，和人际关系的控制，没有了来自父母亲人的援助，这样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吗？”
卡登搓了搓下巴，说道
“这就要二小姐你自己来探索了。”
“姐姐，你在紧张吗？”我握住了大小姐有些茧子的手掌。
“是的....不过比起紧张，我更多的是害怕。我们接下来要彻底地融入他们的生活，不会像爱琳姐姐那样只是帮助，在人群中独善其身。”
“哎....总之，先坚持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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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
“弗罗伦斯。”我将我的名字报上去。
“另外一个人?”
"汉娜。"
这是大小姐的假名。
“一份报纸20维多利亚币”
“不用签合同吗？”在印象中工作都会签署应一个合约，让双方遵守。
“这么小一个地方你想什么合同，没把你们拐去卖了就算好的了。”
这里的烟味浓烈的呛鼻，我看见写稿的编剧浓烈的黑眼圈刚刚回来的记者被强行拉起来去工作。体味，勾兑墨水刺鼻的味道，让人非常不适，恨不得要将早饭吐出来。
“呆呆站着干嘛，这是今天的报纸，不发完不给工资。”他指了指在地上累积起来的报纸说道。
玛莲娜开了口“工资是多少？”
“别问，好好干，到发工资了自然会晓得。”
我捏了捏顶上的帽子，这压抑的气氛让我不免的紧张。大小姐正紧握着拳头，貌似在忍着不要当场给他一拳。
“愣着干什么啊？赶紧去街上发报纸啊！”
“明天准备一个小包装报纸装钱，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你们的手把报纸汗湿了咋办？”
“别用你这眼神看着我，你没去工厂，去搬货，来这里算你的幸运，我懒得和你说这么多，要么好好干，要这个月敢跑了，我就把你们胳膊给卸下来。”
我很不明白，他身穿的衣物也不怎么样，抽的是烟皱巴巴的手卷烟，他是哪里来的底气趾高气昂地和别人说着话。
“别以为你是瞎子我就会宽待你，还有你！拳头捏紧干嘛！松开！”
“..........”
“还tm愣着呢！你们赔得起我的时间吗？昂？”
“走吧，汉娜。”
“弗罗伦斯！我！”
“干活要紧，走吧。”
我拖着她僵硬的身体，好似全身肌肉都绷紧了一般，直到拖到那个人看不见的地方才松开了手。
“那个人有什么底气这么说话！他他妈哪里来的底气那么说话！他是老板吗？他不是啊！他就是一个管事的，哪里来的底气！”
“我也不太明白，明明他也有着黑圆圈，浑身散发着多天没有洗澡的臭味，被卸掉的牙齿。生活质量如此的差，说明他被剥削的也相当的严重，但说话的语气就像他才是这家报社的老板一般。”
我看着手上的报纸，有些段落上面的字就像重影了一般，让人难以分辨内容，用手一抹上面的墨水就会晕开。上面的错字繁多，内容也多是花边新闻。比如哪一个商人出轨，又发明了什么新东西，或者是一些胡编乱造的玩意。
“....玛...弗罗伦斯，我放不下脸，去给人发这种垃圾报纸，让别人看这种没营养的内容。”
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有的人神经兮兮，有的人低着头不知道奔向何方，只有街边的流浪汉，路上的学生，还有在餐馆或者一些地方休息的人才有精力去看报。
“两位，你们一张报纸要多少钱？”
“嗯...？哦哦，先生，这一份报纸仅需20维多利亚币，请问先生要买一份吗？”
“两份报纸。”
“好的。”
我不免看向还未发声的玛莉娅，她的拳头紧握，一些报纸已经被揉皱。
伸手接过这有些发皱的二十元，仔细端详着，我还没见过面值这么低的纸币。
“愣着干嘛，我的报纸呢？”
“抱歉先生，请拿好。”
那人拿了报纸便走了。
“汉娜，虽然上司很混蛋，但是说到底，这份工作还是比较简单的。”
她叹了口气，眉头紧皱，又好像是勉强着自己一般。“弗罗伦斯，我刚刚数了一下，60多张报纸，要一天发完，感觉不太现实。”
“就找着那些看起来比较闲的人发吧，那些忙碌的人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有精力看报纸的人。”
这个办法确实会让人好受一些“就这么办吧。”
我们观察着大街上的行人，遇到看着比较闲散的人就会上前去推销。街上有同事在不同的街道发报，我发现拿着报纸的人可以将一条街给堵住，基本走上个几十步就会有负责那一块区域的同事给堵住，只要走过这里，理想的情况下被推销报纸的次数甚至可以多达五六次。
同事的叫卖着，高举着手中的报纸挥舞着，极少数人甚至会跟着别人一路，就为了让手中的报纸能够卖出。
果不其然，这个同事被揍了一顿，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我们走上前去，将他扶起。
“人家明明已经不耐烦了，为什么还要骚扰人家？”大小姐的话正是我想要说的。我也有一些疑问，明明别人表明了不耐烦，为什么还要死缠烂打。
“你被人揍少了吧？新来的？”
他看样子也和我们大不了几岁。
“我们确实是新来的，不太懂这里的事情，麻烦和我们说说吧。”
他不耐烦的表情已经写到了脸上，但好像又因为我比较礼貌的态度将话憋了回去。
“我给你们说说吧，我来这干了半个月，一开始也和你们一样，不敢上前去搭话，但....”
“一天下来筋疲力尽，报纸发不完，还要被那狗杂种惩罚。”他将后背露出，上面溃烂一片，鞭子留下的伤痕估计会和他相伴一辈子。
“这个鬼东西！他还是人吗！！”
大小姐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肩膀，但他受不住这力道，被捏的生痛
“你神经病吧！快tm放手你个怪胎！”
“.......”
要是我会治愈魔法就好了。
“我中午请你吃面包，就不要怪罪她了。”
“他妈的，真是一个神经病。”
“哎.....我最后给你们说好了，那个管事的神经病，他以前是军人，严的很，下面的人一点事情不合他心思，他就会生气，生气就打人，再者就把人胳膊卸下来，给扔街上。
还是个怂货，但凡穿的好点的，不是那么瘦的人的胳膊他不敢卸。话就说这么多了，你们赶紧把报纸卖出去，免得被折磨一顿。”
他拖着一瘸一拐的身体，继续发着报纸，但他骇人的模样，已经没人敢去接他的报纸了。
“.....汉娜，我们到最后也没有去过问他为什么这么拼命，也没有去问过他的工资到底够不够他的医药费，甚至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继续发报纸吧，还是找闲人发。”
一直到了下午一点，我和大小姐手中的报纸加起来就卖出去了7份。有时间闲下来的人不会屑于看这种花边杂报，只有那些奔波的人才需要这样廉价的方式来进行发泄。
能够交易的客人几乎被同事抢光，几乎没有机会卖出去。
我们蹲在街角，大小姐的腿已经走的发痛。看别的同事都是发一会，歇一会，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如此卖力。
和我们蹲在一起还有一位同事，看起来是一个青年人。带着眼镜，在休息的时候还会写些东西，我望了一眼，像是数学作业。
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我们，在发报纸的时候就经常盯着我们，一副想要搭话的样子，这回他的手中多了两瓶水，这才有了搭话的勇气。
“你们还那么小，却出来工作，是你们的爸妈要求你们出去工作的吗？”
“不是。”
“你们看起来很怕生，这种在大街上的工作最怕生了，你们要早些克服啊。你们别看我现在见到人就上去搭话的样子，其实我在几天前和别人说话都紧张。”
“大哥哥，你是怎么克服怕生的？”我对这个很感兴趣。
“要是那管事的看见连话都不敢说的人，会先逼着他在大街上大喊，逼着你和人说话后再让你去工作，这份工作又会逼着人去交流，不过一天半天，就给人强行掰过来了。”
“你明明能找到更好的工作，就靠着你这份学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工作...？”玛莉娅很疑惑，他做的数学题目自己就连符号都认不全，这种人为什么会去干这种工作。
“你知道现在的失业率吗？”
“失业率....？”
我和大小姐只在书中看过，但一直没有个明确的参考，因为这个与我们的生活并无关联。
“就是一个人失业的概率。现在的失业率高达百分之二十三，差不多每四个人中，就有一个人失了业。”
我回想着街上行人很多都在胸前背后挂了个牌子，上面写了求职信息。那些人表情麻木，到处走动，有些甚至能看到掌握四国语言的人在街边求职。
“现在物价涨的飞快，那些老板自己也过不下去，就大量裁员，减少工资，透支着手底下人的身体，来让自己每个月少花些钱。”
“不是颁布了法案吗....？”
“一张纸罢了。”
“我之前在一家公司做会计，原本边上学边打工，还能勉强维持生活，结果来了一个愿意干更多活，要更少工资和休息时间的人把我给挤了下去。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我那之后消沉了好一段时间，基本没有说过话。因为没钱交学费，就辍了学，没毕业证好工作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第一次对钱有了这么直观的概念，没了钱，没了收入好像整个人就像一个岌岌可危的，胡乱拼凑的图形没了唯一的支点一般，只需一瞬间，就塌陷成了杂乱的一片。
“你们还是把手里的东西先发完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这个工作确实累，但总比饿死，流落街头要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