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真是个狗屎堆。”
一名身材高大但只是身披一件羽织的无甲武士踢开了一具焦黑的尸体,有些烦闷地将一把还算完好的太刀挂在了腰间。他踢开的那具焦黑的尸体刚被他搜身检查过。
“弥三郎阁下,死者为重。”跟在他身后的秋津语气颇为低沉,像是在抱怨一般。与浑身无甲的弥三郎不同,秋津身上穿着了一身结实的红色锁甲。
弥三郎置若罔闻般继续翻过一具尸体掰开了它的嘴,在确认牙中没有金银后愤愤地啐了一口后站起身对着秋津说道:“看到没,人死了就是像这样,变成一具毫无价值的大便。真是的,浪武士果然说到底也只是武士大爷罢了。”
“别太搭理他,秋津大人。”一位同样无甲,但是装备着长刀与长枪的武士上前立于秋津右后侧低声道,“他现在只是一名被征召的农民而已,所谓武士不过是将军为了壮声势给的虚名而已。”
“即便如此那也是武士。与兵卫,别少他妈在那里给我摆架子。不过是长得好看被松永家的老头子看重才成为的武士。怎么,白米吃两年忘记泥巴是啥味道了?你就是个臭种田的,真把自己当什么大人物了?”
“弥三郎,我现在没工夫和你扯嘴!我们现在是代表将军的军人,军人就该以任务为重。”
“我不是正在老老实实的找那个该死的飞行员吗?”弥三郎白了与兵卫一眼,他抹了抹鼻子将身子一侧道,“武士大人要是不满意的话那就请自己带队前出吧。”
“弥三郎,你知道无论是武艺还是装备还是地位你都比不过我。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那你就让你旁边那位正八经的武士小姐少说两句,俺们农民有自己的战法。”
“你看,他就这样。”与兵卫对着秋津耸了耸肩,随后招呼着散开警戒的大约20来号无甲武士继续起身搜索。
“妈的,怎么这种烂活会分到咱们身上。”走在前方的一名无甲武士有些扫兴地拿着刀砍掉了一节面前的树枝,“那些朱夏佬的部队可是坐着车骑着马的!要是他们愿意怎么也比咱这种穿着草鞋靠两只脚走路的要快不是么?”
“少说两句吧,吉村。”在这名名叫吉村的武士的旁约十米远的另一名无甲武士说道,“那可是天兵,可是要去附近逃过一劫的村子里享受享受的,哪里会屈尊来这种冷枪冷箭遍地的鬼地方找人?”
“**妈的!我就说!刚才经过的几个烧半拉的村子里啥都没有!明明是一地的死人!都怪这些该死的朱夏佬!”在那名无甲武士的左侧后五米左右的一名手持长枪的武士咬着牙,发出了几乎是吼叫般的声音。
“闭嘴!佐助、吉村、善泽!”位于队伍中心,护在秋津身前的与兵卫怒斥道,“这次任务必要时可是要借助本地村民的帮助的,也给我差不多一点!”
“哈哈哈哈哈!”与兵卫此话一出队伍里几乎是同时爆发出了一趟潮水般的哄笑。
“有什么好笑的!都给我闭嘴!”
“抱歉抱歉。”在最先锋的弥三郎捂着肚子扶着树笑道,“只是这实在是太好笑了。烧掉这稻叶山里的村民的房子的是谁?烧掉他们辛苦耕作的耕地的是谁?是谁杀掉这些村民的丈夫、儿子、女儿、妻子?那不都是将军的军队干的么!我们既然代表着这支肆意妄为的军队,怎么还妄想当地人会帮助我们的?!再说了,被那样烧过的地方哪里还会有活人啊?!有也不会出来搭理我们的!对吧,各位!”
又是一阵刺耳的喧哗声。
“就是就是!”一名农民模样的无甲武士扛着火枪放肆地狞笑道,“咱早就是要下修罗地狱的人了,去之前不爽爽可不行啊!城里的那些妓女嫌贫爱富,可是山里的村姑不会啊?哈哈哈哈!就这么掐着脖子看着她绝望而恐惧的表情来一发不也挺好的么?啊?大家,对不对啊!”
“你可少来吧!菊之助,谁不知道你可是连兔子都不敢杀的蠢蛋!初阵的时候你拿着长枪都尿出来了吧?”
“放屁!老子菊之助行的端坐的正,初阵的时候可是扛着枪讨取了四五颗首级,就连敌大将都险些被俺刺伤呐!”
“哼,少来吧。”弥三郎对着菊之助啐了口唾沫,“你真那么勇武就跟我换换吧。我的刀给你,你把火枪给我。”
“弥三郎,你可别想骗到我!你这懦夫分明是怕了吧?你以为俺会上套么?要是和你换了你趁大家不注意溜了咋办?看在与兵卫的颜面上这个坏人咱是不当不行的。”
这名身高近两米且颇为瘦削的菊之助喊起话来倒是中气十足,但话说到最后音量却是越来越低。之后虽然还是嘀咕自己拿长枪刺伤敌将的事,但是四五颗首级的事却是再也不提了。
“这究竟是群什么人啊?”
即便预先做了功课,秋津依旧面露难色。她明白面前的这些所谓“武士”不过是被临时征召后配发了武器的农民,若不是九重府的将军爱慕虚荣,让几乎所有的日出之国的军士在战时都得到了武士的名号,不然这些家伙这辈子也只配个杂兵的名号——除了身为下级武士的与兵卫。
但是这些人与她在大宅内接触的那些下层农家子弟出身的佣人们截然相反,简直就是群浑身肮脏,茹毛饮血的禽兽,甚至禽兽见了他们都显得文明些许。在调查第一个被废弃的村庄时甚至有的士兵在大庭广众之下侮辱了一名妇人的尸体……
虽然秋津亲手砍下了那只野兽的头颅以儆效尤,但其他的士兵似乎对此不为所动。甚至有的人为此感到羡慕,简直无法理解。
面对秋津的询问,与兵卫语气中充斥着无可奈何,仿佛是哀叹那不可改变的命运一般:“这些都是被地头豪强夺去土地、或是因为政治风波被迫到藤箕城的下町过野狗般生活的人。这些人早就无父无母,无牵无挂,活着没有目标死了也毫不可惜。即便曾经有着什么意志,多半也在无限地让步中荡然无存了吧。”
或许正是这样他们才会被将军招募进军队参加战争吧?秋津不由得在心里嘀咕着。
“因为我们是一群毫无价值的人。”弥三郎不知何时一脸坏笑地走到了秋津和与兵卫的跟前。
“弥三郎!回到你的岗位上!”与兵卫毫不客气,他横握着长枪毫不留情地将其推开。弥三郎像是喝醉了一般在原地晃了晃,随后窃笑着离开了。
“全员听令!继续行军!不管你们那空荡荡的脑袋里想着是什么,但不动起来你们连屎都吃不到!明白没!”
在场的这些冒牌武士没有一个人应答,不过他们还算是配合。听令后便保持着之前的队形继续漫步在一片焦土的稻叶山上。
“抱歉。”与兵卫对着秋津致歉道,“别看这家伙有点疯疯癫癫的,但是这家伙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剑豪。”
秋津有些勉强地笑了笑:“你们很熟么?”
与兵卫有些难为情:“他曾是我同村的亲戚,和我一同在藤箕城中作为武士侍奉过松永家。不过自从他的女儿死后他就彻底堕落变成了这幅德行。”
“这究竟是……”
“多亏了朱夏啊。”与兵卫咬着牙低声道,“自打将军与北条家彻底决裂后,朱夏帝国的那些家伙就打着所谓弥合纷争的名号入驻了成为前线的藤箕城内。弥三郎的女儿是个裁缝,在一天夜里给客户送成衣时被朱夏兵奸污后扔进护城河里淹死了。尽管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究竟是谁干的,可他的女儿依旧被按自杀处理了。打那后他的妻子因悲伤过度也走了,本就无父无母的他就这样成了无依无靠的酒鬼。唉,可能这就是命运吧。”
见秋津神色略显沉重,与兵卫接着说道:“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同情这些混蛋。这些畜生早就放弃了所谓做人的概念,不过是一些披着人皮的恶魔。不想成为他们奸淫取乐的对象的话最好离他们远点。明天甚至下一秒就会死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安全无法预测的。”
秋津点了点头,她清楚与兵卫话语中的份量,她说道:“我会谨记于心。”
小队顺着出发前获得一张稻叶山地图上指示的路线朝着托多罗发出信号的地点前进。在地图上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一笔,但在现实中确实令人绝望的绵延山路。即便是这些吃苦耐劳的混账也渐渐地感觉到了疲惫。
穿过了死亡的焦土区,小队终于是来到了一处更像是丛林的地区了,就地图上而言他们或许离目标不远了。
“喂!与兵卫!休息下怎么样?”弥三郎说话的空档已经坐在了一块大青石上。其他亡命徒见状也纷纷就地或是靠着树根休息了起来。
“混账东西……”与兵卫小声骂了一句,随后他喊道,“休息五分钟……!”
可话音未落,一发炸裂的枪响声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仿佛像是起了个调子,紧随其后的是如同暴雨般的枪弹以及不断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