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真是有够热闹的。”
秋津坐在横滨城内最为豪华的咖啡厅“红瓦楼”的顶端包厢内,透着一旁隔音效果极佳的防弹玻璃看着下面大街上的将军派与北条派的人马游行对峙。
“这就是所谓和平的代价之一……吗?”
坐在秋津对面的是一位敦实的西方中年男子。他身着一袭棕褐色西装,脸上的羊角胡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看样子有好好打理过。或许是上了年纪的原因,脸上稍微有点发福,配合上他始终挂在脸上那宽厚的笑容,整体而言给人一种容易接近的感觉。
“或许吧。不过说来真是好笑,这两派人为什么要在横滨这个早已沦为第三方势力的大本营起冲突呢?”
这位名比兹尼·赫尔为的男子夹了一块方糖放进了自己杯中的咖啡里,他笑着说道:“小姐有所不知,这些人只是一些没有市民权的町民罢了。町民虽说也过着比其他地方的农民要富裕的多的生活,但终究是卖体力的穷棒子。可是如果能有机会成为市民,别的不说,至少能够得到一份更体面的工作。”
“体面啊……比如说?”
“东洛美特公司的记账员或者是书记员。实际上他们还挺缺这方面的人手的,活也不是很难。”
“也就是说那些家伙是想通过游行闹事的方式让横滨的总督团队注意到自己么?”
比兹尼点了点头,“是的,这些简单但是体面的工作就是用来安抚分化这些爱惹是生飞的町民的。不仅如此,横滨市民军也很喜欢那些能够在游行冲突中毫无顾虑地敲碎同胞甚至是同伴脑袋的狠人。这可是成为市民最简单快捷的途径。”
他也看着下面那些朝着对面扔石头甚至是飞刀的民众说道:“刚刚签署停战的横滨条约可是个不错的机会。要是平时,町民死多少,横滨人都不会在意的。”
横滨市民军。一支主干由横滨市民组成,并且接受东洛美特公司这一外国殖民组织直接指挥的野战维稳部队。由于东洛美特公司在日出之国保持了较为保守的姿态,因此市民军最主要的任务便是用枪托与铁锤砸碎自己同胞的脑袋。
横滨人恐惧着将军与北条家。生怕哪天出现一个打着其中一方旗号在横滨城内闹事,甚至是带兵攻陷横滨城的狠人。
他们对这种无底线的家伙有着硬性的需求,但为了维护横滨城内的整体问题他们是不能公开招募这样的人的。
让双方都不爽的停战协定便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无论是将军方胜利,亦或是北条家胜利,他们都可以携胜利之余威向东洛美特公司提出收回横滨城的治理权。
町民想借机成为有着正式身份的横滨市民,至少是能定居在繁华的横滨城内。或许这就是他们在城内打得不可开交的理由吧?
“好了,这种无聊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秋津微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位她所熟悉的男人,“真没想到能在日出之国见到你,我还以为你早就回到洛美特帝国去了。”
洛美特帝国,西方阿斯特拉大陆上的一个庞大且颇具实力的帝国。该国在近数百年的时间内发起了对世界的大探索活动,在秋津出生时洛美特帝国便与东方的朱夏帝国以及日出之国建立了联系。
比兹尼·赫尔便是来自西方的一名小商人,通过与三浦家的合作他赚取了丰厚的利润,最终成为了在两国间颇具影响力的大商人。由于他与三浦家的特殊关系,因此这位来自西方的陌生人事实上也算是三浦家的一员。
“哈哈,哪里的话。在这里的十余年已经彻底将我和这片土地绑定到一起了,即便是回到洛美特我也过不舒坦啊。令尊的身体还硬朗吗?”
“亏你的福,健康的能带兵上前线呢。”
“在下改日一定上门拜访。啊,这怀念同令尊一同诵歌饮酒的时光。”比兹尼说着眼神都有些迷离了,看样子确实是陷入了某种回忆中。
秋津的父亲信义是个重男轻女的老古董。纵使魔法成功推广,使得女子拥有同男子相同,甚至更优质的经济潜力,他还是想千百年前的古人一样不重视自己的女儿——以及自己的妻子。虽说秋津生长在三浦家本家的大宅内,她对于父亲的概念依旧是非常的陌生。
她不了解自己父亲的喜好,也看不穿父亲的想法,说的夸张点——对于秋津而言他就只是个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对于自己父亲的印象甚至要靠面前的这位外国人。比兹尼先生在她成长的道路上帮了她许多,也为三浦商会能在西方打开市场贡献良多,她对于他没有半点怨言。但说起来这终究是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秋津端起咖啡品了些许,似乎是想转移话题,她问道:“最近生意如何?”
“说实在的,自从中村家上台后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原本日出之国内各地就有着一笔难搞的跨境关费,将军上台后没有想着将其统一或是取缔,更是新增了所谓贸易税。再加上各类大宗商品都需要缴纳对应的物品税,真就是忙一整年赚点辛苦钱呐。”
比兹尼在洛美特帝国北部的矿业省份阿塔兰斯省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富矿,如今的他主要就是靠倒卖大宗金属赚钱。
“像你这样的人也赚不到什么大钱,真不知道其他商人究竟要怎么办。”
“呀,怎么说呢,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虽说钢铁木头生丝这样的生意不太好做,但是服务业可是好做的很呐。为那些达官显贵服务,不仅能够用特许身份低价进购原料,而且还能找到不错的靠山呢。”
比兹尼从上衣口袋中抽出一张名片递给了秋津。
“这是在下新开设的事务所,还请秋津小姐多多关照。”
上面除了比兹尼的名字外,还用着烫金字体写了这么一行:克雷蒙索安保中介事务所。
“这是?”秋津苦笑道,“拆开来我都看得懂,可是合起来就有些……是安全承包商么?”
“其实主要还是中介啦。负责帮那些有实际需求的衙门商人、朝廷贵族、守护大名等上流人士介绍推荐一些空有武技,但是生活困顿的武士们;或者是联系海外军火商,以尽可能低廉的价格替日出之国各地的大名采购军火什么的。”
“这样,也就是所谓‘中间商’是吧?”
“嘿嘿嘿,正是如此。对了,秋津小姐。”
秋津捻起一块饼干放入嘴中咬去一小口问道:“怎么了?”
“说起来你有没有身手了得,但是又极其缺钱的武士可以介绍的?啊,不用特别缺钱的也行,只要是不介意接工作的都可以。这是个有些麻烦的工作,可以的话我想雇佣一些确实有真功夫的武士。你也知道,最近局势不稳,到处都是自称有着大小数十合战经验的假武士……”
秋津眉梢稍挑,她说道:“人选我倒是有几个,你先说说是什么工作吧。”
比兹尼像是在警惕什么似的稍稍扫视了一下四周,随后刻意压低声音道:“是一个保护阿克涅教圣女的工作。”
“阿克涅教?”秋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
阿克涅教,这是一个流行于西方阿斯特拉大陆的一神论宗教。主张世界是由至上神灵创造,文明由曾经为人的正义女神阿克涅塑造。该教有着相对完整统一的组织结构,在全盛时期教皇甚至是凌驾于各国国王的实权皇帝的存在。
不过现在随着科技进步与魔法推广,教会组织被国家撕碎分裂,渐渐失去了它的影响力。光是保住自己的在大陆上的基本盘就要竭尽全力的组织,为什么要冒着风险将手伸向东方呢?
“嘛,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做生意,对于这些大人物的考量可不感兴趣。如果有推荐人选的话,明天上午9点按这个地址来找我。”
“嗯,我会考虑的。”
处于安全考虑,“红瓦楼”有一条可以避开主干路的秘密通道可供客人在大街上发生政治事件时使用。秋津与比兹尼告别后便顺着这条通道从一处治安相对更好些的街区出口返回到了地面。
“喂!混账!你说什么?!大爷我可是付了钱的!”
一个有些熟悉的粗鲁声音吸引了秋津的注意力,稍稍驻足,她便发现一个身着一声淡色和服,脚踩木屐的家伙被两个高大的西装男子扔了出来。同为日出之国人,穿西装的家伙们好像对穿和服的那个家伙更不客气一些。
“付钱?哼,就你那点小钱也就是进来喝两杯罢了。就这还想对我们这的服务员动手动脚?我不管你是什么北条家的还是将军家的,武士还是什么,这里是横滨,没有钱就给我赶快滚出去!”
“嘭!”
紧接着便是一阵大门被狠狠关上的声音。那个男人有些扫兴,他用着腰间那把收在鞘内的太刀撑起身体,有些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切,这些该死的。前几天爷还有钱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朝着大街上走去,距离秋津渐渐的进了些许。秋津这才发现面前的那个人有些眼熟,他看到秋津时脸色也明显尴尬了不少。他刻意的别过头,仿佛是在看风景似的胡乱转动视线,这个举动巧合让秋津看清了他的面孔。
“弥三郎?”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