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三郎的身体一僵,见躲不过了于是他便硬着头皮对秋津嘲弄道:“这,这不是三浦家的大小姐么?是什么风把你卷到这种阴气逼人、恶臭不堪、杂乱无章、令人混乱的……呃……地方的?”
“刚刚去见了一个朋友而已。那你呢?听说你被松永家重新启用了,这是真的么?”
“哼。这和大小姐您无关吧?如您所见,我不过是一条不入流的野狗罢了。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不是么?”
大概是从尴尬中调整回来了,这个满脸胡茬的男人回到了之前那副看似无所谓的状态。
“我倒也没想管就是了。毕竟有的人就是不喜欢三餐不愁,收入稳定,受人尊敬的生活嘛。话说回来……”
秋津话锋一转,脸上是极致的冷漠:“你似乎很缺钱?”
“怎么?要借钱给我啊?”
“啧!”见弥三郎那张不修边幅且浑身酒臭的脸怼上来,秋津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啧舌道,“借钱给你这种混蛋和直接把钱送给你有什么两样?现在的你就连流氓都比你高尚,恐怕连黑道的高利贷你也借不到吧?”
“你特地跑过来就是为了嘲笑我的么?”弥三郎大概是酒劲未消,他阴沉着脸,似乎动了杀心。
“都是事实不是么?而且,不管你以前究竟是什么烂人,一朝成为武士,被再次剥夺身份前你可是不能从事那种下贱的体力活来赚钱的。”
这是自从武士阶级出现后延续数百年的规矩,其中虽然包括经商,但总有些脑袋精明的家伙通过能够钻过空子发财。不过就弥三郎而言,他并不没有这个才能。彻底自暴自弃的他也只有外表像人而已。
但愿他的内心中还尚存一丝作为人的特质。
“再罗里吧嗦的……我可要杀了你……!”弥三郎感到烦躁,他咬着牙低声吼着,发出了象征着死亡的威胁声。
“怎么,不甘心么?”秋津脸上露出了毫无掩饰的轻蔑笑容,“丑话可说在前头,如果把你腰上那把刀卖掉的话你是百分百会被罚切腹的。自然,当初引荐你的人也是。如果我是与兵卫先生,当初肯定是不会引荐你的。”
“那个名字……你再说一次试试?”
“啊啊,好啊。与兵卫先生。怎么样,满意了?他可是一名恪尽职守的优秀武士,有朝一日说不定能成为松永家的家老。可惜啊,摊上这么个赔钱的玩意。”
“你他妈给我把嘴闭上!”
弥三郎突然暴起,他抽刀的速度疾如闪电,即便秋津做好了心理准备弥三郎的动作也足以令她震惊。
这是一记上段的袈裟斩,看样子弥三郎不把秋津劈成两半是不会罢休的。
气势很足,仿佛是要劈山开路一般,不过对于秋津而言不算什么威胁。面对斜上方挥来的斩击秋津身子一矮,握住腰间的刀鞘,将整把太刀猛地向斩击而来的刀刃顶去。弥三郎力量很强,但秋津还能抵挡。
刀锋磕在刀把上闪出阵阵火花,弥三郎因为这一击失去了平衡,身子不由得向后歪斜而去。秋津抓准时机握住刀柄,将整把未出鞘的太刀化为一根粗钝的手杖顶向弥三郎的胸膛。弥三郎结结实实地吃下一击后向后滑出了四五步,但这似乎并未影响他的行动。
他向后后撤几步后,很快便稳住了阵脚。此时的弥三郎双手紧握太刀,脸上露出了一个颇为兴奋的笑容。
“嘿!本以为你只不过是贵族家里嚣张的小鬼,现在看来倒也有两下子。”
“有没有可能只是因为你的身手下滑了呢?”秋津一只手虽然预备在在刀鞘上,但一只手依旧垂在身旁,完全没有预备到刀柄上的打算。
“大话就说到这吧!”
说罢,弥三郎迅速飞奔,不一会便加速至子弹一般划破空气的速度。在这个世界,这是每一个系统开发训练过魔法的人都能做得到的——哪怕是那些生来便缺乏魔力的人群也是如此。
不过即便不用魔力普通人也很难躲开瞄着自己刺来的刀剑就是了。
尽管速度加快了但对于秋津而言并没有差别。
她身子微微一侧的瞬间,弥三郎的刀刃擦着自己的一肋闪过。紧接着又是一击圆弧形的斩击,秋津自然也是有所防备。她用自己的佩刀接下了这招,但依旧没有拔剑。
“喂!为什么不拔剑!?难道你在瞧不起我么?”
“哈,究竟是为什么呢。”秋津站直了身子,那只拔剑的常用手依旧没有拔剑的意思,甚至收回到了上衣的口袋里——在秋津的和服外面还穿了一件西式的长风衣。
“你是觉得对我这种自甘堕落的家伙没有拔剑的必要么?还是觉得对我这种家伙拔剑是耻辱么?”
“这种事你自己就没点数么?大叔。”
“啧!你这个死小鬼……!”
“嘣!”
就在弥三郎的面孔因不甘而逐渐扭曲之时,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压从他的耳边冲过。
“草!”弥三郎捂着耳朵,虽然身体并没有受伤,但是强大的冲击依旧让他的耳朵疼痛不已。
“混蛋!你难道你没有作为武士的尊严吗?!”
在他面前的秋津此时正拿着一把大口径的左轮手枪,黑峻峻的枪口正死死对准了弥三郎的脑袋。
“下次就是脑袋了。”
说罢秋津的大拇指缓缓压下了击锤。
“顺带一提,刚才打出的是针对体力强化魔法而定制的加速弹,仅凭身体强化你是没可能躲得开的。你若对自己的剑术有自信的话就试着拔剑切开子弹吧,如果你的身体还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武士的话。”
刀剑切子弹,这是个充满幻想与浪漫的话题。自打那些天生魔力较弱的,受到压迫的人们的发明了火药开始,这样的话题便被人们赋予了众多的概念。
权威,战争,革命,侵略,压迫,反抗……
那些凭借着魔法高高在上的人们自诩着自身的优等与伟大,向世界宣誓自己统治世界的正当性,并且对那些由不善魔法的弱者制造出来的炸药,子弹不屑一顾。
可最后往往在其施展自身强大的魔法之前便被子弹打穿了脑袋,当场送了小命。
历史上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结果便是大部分的魔法师们,以及精通魔法的统治者们都选择了对军火进行管制,并且尽量避免与其激烈地正面冲突。作为结果,大多的现代军事国家都诞生巨大的两足机甲与多履带的坦克装甲车这种陆战怪物。
不过总有那么些人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成熟的魔法师与魔法战士不会傻到以人身同钢铁较量,但那终究是发达世界的概念。
日出之国,以及西方世界的一些小国,由于自身的贫穷他们没法制造机甲或是坦克,没法将钢铁化为自身的血肉。于是,为了能够在日益变化的世界中生存下来,他们通常会锻炼士兵的魔法能力——刀劈子弹其中训练的一项。
尽管不会用强化魔法无法抵御的子弹作为道具,但这依旧是项极为苛刻的挑战,其难度不亚于站立地面劈下空中掠过的飞鸟。
可是为了生存,像日出之国这样的实力较弱且缺乏工业的小国,他们中的精锐必须要掌握这样的技能。
只有这样,才能被称为真正的武士。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把剑扔下吧。松永家那里我会替你求情,让你至少能作为一介平民平凡的活下去。”
“嘿,那还真是谢谢了。”但弥三郎并没有扔掉手中刀剑的打算,他脸上久违地露出了兴奋的笑容,或许那便是他曾失去的曾经的模样。
“那就别怪我了。”
说罢,秋津结结实实地扣动了扳机。射出的子弹在枪管内螺旋加速,经过微秒内的迅速点火燃烧后子弹在射出枪管的瞬间进行了二次加速。枪口中射出的仿佛不是子弹,而是急速的光点。
弥三郎自然是没法看清子弹的轨迹,即便动用了全身的魔力,周边的世界缓慢到如同禁止一般,面前的子弹依旧以一个人小跑的速度朝着自己袭来。
动啊!给我动啊!
弥三郎在心中狂暴地怒吼着,他浑身的青筋暴起,强大的魔力甚至让他仅仅是踩在地面上便在脚边轰出了两个大坑。
流通全身的魔力迅速解构充足了他的肉体,软弱的碳水化合物在魔力的加持下开始向着钢铁转变,精密的生物系统开始变成了一台效率恐怖的工业机器。
是的,强大的魔力之下人体不再是人体。这上天的造物如今变成了任何文明都难以破解的神造机械。
在旁人看来弥三郎是在子弹射出枪管后才开始行动,但是实际上运动早在子弹射出枪管前便已经发生。
“哈!”
弥三郎大步一跨,猛然大喝一声。只听一声清脆的金属撕裂声,那枚加速的大口径弹头竟在与秋津的刀刃相接后炸成了一朵杂乱无章,但却有着诡异美感的金属之花。花朵被刀尖牢牢咬住,碎裂的小体积金属则在相接造成的高温中化为了灰烬。
弥三郎以血振的姿势将子弹残骸甩在地上。
这便是剑术高手才能做得到的奇迹:刀剑与子弹相接,子弹碎裂而剑刃不毁。
若是身体与魔力无法做到协调一致便无法做到。
“不错,确实如与兵卫阁下所述,你是一位合格的剑术师。”秋津将手枪收回到外套中去,“我这里有一份和你十分相称的工作,愿意接下么?”
“哈?”弥三郎一时间有些混乱,难道刚才的那些仅仅只是考验么?秋津并没有认真与自己战斗的想法,而自己不过是按照对方的意图在顺从地起舞而已。
一切似乎都复活了,在这幅本该死去身体中,愤怒、屈辱、不甘以及微妙的喜悦冲淡了充斥着全身的绝望。自从女儿死后自己自暴自弃开始,这是第一次。
“啊,当然了。”弥三郎露出了一个豺狼似的微笑道,“既然设下的如此排场,那就让我奉陪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