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展中嘈杂不已的摊贩区,人声鼎沸却井然有序。
每一次签售的时候我都感慨良久,漫展真是个神奇的地方。
爱好相似的人们忍受着高温与拥挤齐聚一堂,自由欢快地交流着爱好与心得,在本应混乱无序的群聚中又能自发地组织出秩序。
尽管有如火如荼的热门摊位与门可罗雀的冷门摊位之分,但要论起创作者内心的那份热爱的话,我想一定不分伯仲。
我自己的签售此刻也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签名的间隙,我抬起头透过面具眼睛部位的空隙扫了一眼周围的景致。
摊位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保守估计得有二百人以上吧。以漫展摊上的签售会来说,这个人数算相当可观了。
也往往只有这种场合,所谓人气小说家的名号,于我而言才不只是一个冰冷的称谓,聚集在此的人们,切实地在向我传达着:“我所写就的故事受到大家的喜爱”,这一事实。
至于签售时该做的工作,我已经非常轻车熟路了,反正左不过就是等待粉丝上前、问好、询问想要签些什么、签字、感谢他的支持……之类非常流程化的东西。
我一个接一个地为粉丝们签字,司岚姐则作为工作人员站在摊位旁,监督的同时做一些维持秩序之类的杂事。
一切都很顺利,硬要说有哪里让人不适,也大概只有因签了太多字而发酸的右手,以及在夏日时节实在显得闷热的面具。
说起面具啊,最初本来只是出道时因为我社恐想要避免露脸而准备的措施,结果发展到今天反而变成了类似人设的东西。
但凡提起小说家SargassoSea,首先联想到的或许是作品,其次便必然是他从来不曾在公共场合摘下的面具。
也多亏了面具的功劳,至今我也还能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不用担心被人认出来。
签售会的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半,我看了看丝毫没有变短的队列,无奈的苦笑着,看来得加快速度了,人家大老远专程来参加签售会,要是空手而归未免太遗憾了些。
“麻烦来下一个。”
我出声招呼,本以为仍会是稀疏平常的签售。
“老师,终于见到你了!我是您的忠实粉丝,最喜欢您的《在山间的顶端呼唤爱的少女》了。”
谁料异况突起。
来参加签售的少女走进摊前,未等我反应便迅速握住我的双手。
我顿时有些惊慌。
通常来说,这也不过是遇到了个比较热情的粉丝罢了,本应不至于慌张。
但少女那张我已经非常熟悉的脸实在没办法叫人淡定。
绫小鹭握着我的手,眉眼间笑意盎然。
这丫头,为什么会在这里啊?当初问要不要一起来申市的时候,她明明一口拒绝掉了。
不过,很快我就从绫小鹭脸上的表情中猜到了答案。
她半弯着的眼眸里闪着狡洁的光,握着我手的指头悄悄在我掌心中转着圈。
明显就是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是在期待我在这种场合下突然见到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吗?
那可就要让你失望了绫小鹭亲,被面具遮住表情的我是无敌的,才不会像平时一样因为区区一点小事就陷入动摇。
“请问要帮你签些什么在书上呢?”我装作不认识绫小鹭,操着一副四平八稳的营业口吻问道。
“唉,要签什么好呢,想让老师写的话太多了,一时反而难以抉择呢。”她刻意用了一种不似平常的嗔怪声线,让我更加确信她绝对是在戏耍我,明明签名这种东西在家里随时都能找我要,说什么太难抉择了啊?
“咳,咳……”守在摊位一旁的司岚姐显然也认出了绫小鹭,干咳了两声后,板着一张黑脸走了过来:“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能麻烦你抓紧时间吗。”
“你这工作人员什么态度啊?催什么催,小心我投诉你哦!”绫小鹭丝毫不惧的回瞪道。
绫小鹭与司岚,二人的视线仿佛迸发出了电光般的在空中交聚。
这两个人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对付啊?要是她们在签售会上吵起来了委实不太妙,我急忙打起了圆场:“那签字内容就由我来定吧,写‘致亲爱的读者’可以吧?”
说完,我也不等绫小鹭的反应,翻开书本,拿起笔就签起了字。
只是签字的时候,我隐约觉得类似的场面之前好像也有过一次……
“谢谢老师,呜呜,太感动了,我会把这个签名当做一生的宝物来珍藏的!”绫小鹭接过书本,似乎还打算继续演下去的样子。
“至于你,等着吃投诉吧。”装模作样的向我道谢后,绫小鹭转向司岚姐,用极快的速度比了个中指,而后一溜烟小跑着离开了签售的摊位。
望着绫小鹭逐渐远去的身影,我松了口气,庆幸于事态没有闹大的同时也不禁多了一分疑虑。
她今天来签售会,真的只是为了戏弄我一番吗?
时而暴躁,时而狡诈……
正如我最初认识绫小鹭时就说过的,我完全看不懂她的行事风格……
“我真是服了你了,劝你是一点都不听是吧。”司岚姐无奈的叹了口气,能感觉到她似乎在强压着怒气。
不过现在尚在签售中,她能做的只有抱怨一下而已,也仅仅只是抱怨了一下。
随后她便回到了摊位旁的岗位之中,我也故意不去注视司岚姐的表情,只是抬起头继续注视着眼前尚且望不到头的队列。
时长仅仅只有2小时的签售,对于人气小说家来说还是太仓促了些。
在所剩不多的时间里,注定有很多还在排队的粉丝拿不到签名,只能无功而返。
结束的时候,向这些粉丝鞠个躬略表歉意吧。
我尽可能加快签字的速度,想着即便能再多签一个人也好。
按理说尽力之后,便应不该再有负担,坦然接受现实是相对最利于健康的做法。
但此刻内心却仍像被什么堵住了般,郁结不畅。
我大体知道缘由,却怎么也不愿去意识到它。
所以大概,我只是,由衷地讨厌着,付诸真心却无功而返这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