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歌支支吾吾了许久也没说出一句整话来,陛下说了几次安静大殿上仍是议论纷纷,她的威严不足以压住这些大臣,很快她就意识到这一点。
“若无异议,就先下去吧。”
“陛下,我……”
她回头看了眼殷秋,理智顿时被恼火冲散,铤而走险道:“今天,大雲守住了规矩,明天,陛下将紧跟在我后面,虽然我第一次见到殷大人,但这时也明白他是个十分守规矩的人。”
殷秋脸上一紧,话还没出口就要下跪,却见陛下挥了挥手:“大雲从未有女子坐上这个位置,朕也觉得,这些规矩或许要改改了。”
方海歌本以为这些大臣会用什么祖宗之法不可变之类的话反驳,但大殿上却突然出奇的安静。
“站回去吧方大人。”
“是。”
折回去前,方海歌凶狠的瞪了眼殷秋,她大概明白不少大臣都是这家伙的狗腿子,打好关系自然不用了,只要能和陛下交好……
“既然殷大人开过口了,也该朕说几句话了,朕知道你们中许多人,因为……”
一句话没说完,守在殿门的公公就慌张的跑了进来,极为利索的跪下边喊。
“陛下!楚将军回来了!”
大殿再次迎来骚乱,大臣已经无视陛下旁若无人的交谈起来,而她也没心思制止,稚嫩精致的脸蛋上满是犹豫。
只在几个呼吸间,一阵有力的脚步声传来,大臣安静下来,方海歌则扭着头去看。
殿门前已经摔倒了几个守卫,对方八成是来逼宫的。
“这下可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了。”
方海歌抿紧唇,已经在思索退路了,万一来的将军直接将陛下一剑刺死,自己又该怎么办?
但从身旁大步走过的却是个腿脚不利索的女人,她虽然竭力克制,但左腿仍是显得一顿一顿,就这样到了殷秋前面的位置,离陛下不到十步。
“带剑上殿,楚将军难道要杀朕吗?”
“不,我来护陛下周全。”
说着,她恭恭敬敬的跪下身,重重说道:“臣楚岚,为抱先帝之恩,愿以死护陛下周全。”
这一幕让许多人露出诧异的表情,只有方海歌一脸奇怪,心想着这家伙是不是有点太翘了?
只可惜没多看几眼,陛下就让楚岚平了身,方海歌也收回视线,转而开始想将军为什么会是个女人?朝堂上有自己跟皇帝两个就算了,打仗又不是动动嘴皮的事情。
“你违背了朕的旨意,今天暂且搁下这件事,去旁站着吧。”
楚岚只点了点头,方海歌几乎从这个动作确认这家伙动机不纯,说是担心皇帝的安全,实则有极大概率暗藏夺权的想法,但奈何自己掌握的消息太少,万一猜想有误,恐怕会出现更难处理的一幕。
当楚岚一瘸一拐的站到殷秋那一排,方海歌再次抬头去看,皇帝这时微垂着眉头,漫不经心的扫视着在场的大臣。
“楚将军车马劳顿想来需要休息,今天就到这吧,来人,带各位大人下去休息。”
说完,她走在几个侍女身后从侧门离开了,方海歌没想到这次这样快结束,但见其他人离开,只好也朝门外去,没走几步就有侍女跟上。
“这位大人,我带您去歇息。”
“哦,谢谢了。”
方海歌抿紧唇,边走边回思刚才发生的事,刚一出殿门,一串喊叫打断了她,扭头望去只见殷秋从人群中快步走出,满脸带笑的凑了上来
他有一张大多数男人都想要的脸,可惜人品太差,方海歌实在不想多做纠缠,当做没听见一样扭回头,希望殷秋能自觉离开。
“方大人,是不是太急了?”
“我只觉得慢了,您有什么事吗?”
殷秋淡淡笑着,朝一旁歪了歪头,方海歌只耸了耸肩就要离开,可他缠的实在紧,只好叹了口气跟上。
一直到一座小凉亭里,殷秋才停下,用手擦了擦石凳示意方海歌坐下,她本想站着说几句糊弄过去,但确实有些累了,于是拎着朝服前摆漫不经心的坐下了。
“有什么事吗殷大人?”
“刚才的事您千万别往心里去,我只是担心,这几天不会太平,你这样的弱女子,纵使继了老先生的位子,但留在宫里实在危险,起码等太平些,我再举荐您就是了。”
“哦?”
方海歌带上浅笑,觉得这时该摸摸胡子,奈何下巴太过光滑,只好就势捏住一点,轻声道:“殷大人也太好心了,我们不是第一次见吗?您有这心思,多照顾陛下多好,她似乎有什么烦心事。”
“你,你也看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跟殷大人看到的是不是同一件事。”
殷秋紧张过后反倒露出轻松的表情,一抖衣摆大大方方坐在另一边,展了折扇,悠悠说道:“那自然是一样了,方大人眼力不错,就是不知道投机取巧的本事如何?”
“殷大人是怎么想的?”
“跟方大人想的一样,你说这怎么搞的嘛?先皇居然将皇位传给外人,多数大臣对此事不认同,再加上……”
方海歌接过话说道:“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回来了,还抗了旨。”
殷秋点了点头,解释道:“楚岚这个人吧,我只了解一点,她受先皇关注才坐上这个位子,而且是直接继任,算下来她已经有八年未曾回来,连先皇驾崩都是如此,眼下这个节骨眼,很难让人猜到她究竟在效忠哪位陛下。”
“楚将军看上去还很年轻?”
“但也三十有四了。”
“看上去倒跟……”方海歌抬手指向远远侯在一边的侍女:“跟这丫头差不多。”
侍女时刻关注着方海歌,见她抬手很快过来了,方海歌趁机起身,一招手道:“到这吧殷大人,我先去休息,早上一点东西没吃呢。”
说罢,方海歌跟着侍女穿过凉亭,又过了两条廊道,最后到了一座小院前,这里似乎只有他们两个活物,静的人耳朵直发响,院落中嫩草丛生,一排青石铺成过道,每隔几步就有两对石柱,石柱上爬满植物,植物上盖着爪子似的底座,在往上就是亭子造型的小石灯了。
“大人,您要吃点什么吗?”
“你在宫里待了多久?”
“奴婢在宫里长大,至今快二十年了。”
方海歌惊喜的拉住侍女的衣袖,带她进屋后靠着门问道:“陛下是个怎样的人?叫什么名字?尊齿几何?宫里的事她都知道吗?”
说完这一串,她也意识到自己问的有些多,于是轻声道:“慢慢说就是。”
“就算您问……奴婢也实在不知,只晓得是个女人。”
“去吧,随着弄些吃的就好。”
方海歌叹了口气,果然打听皇帝的信息很不容易,也可能是对方有意隐瞒,可除了问这些下人,总不能去问殷秋?
眼下她只能暂时将疑虑放下,找了张圆凳坐下后转而打量起了房间的布置,虽然亲身穿越令人难以理解,可这里并未让她产生太多惊讶,反倒觉得不如之前去过的古城。
也是这时,方海歌瞥见一枚铜镜,第一次打量起了自己的脸,她希望最好是张普通的脸,丑些也没关系,这样殷秋讨好自己的理由就能减少一个。
但可惜,映入眼中的容颜确是极美的,她怔怔出神许久,抬手在脸上摩挲,轻声念叨着:“方海歌啊方海歌,当了大官,长得还漂亮,你难道是被人害死的吗?”
镜中那双蕴满哀愁的眼眸此刻微微眯起,她想起殷秋说过自己是继任老先生的位子,既然是继任,那位老先生想来是这副身体的父亲,再加上家里的侍女说自己不能再哭了……
她脑海中构出一幅妙龄女子在夜里啼哭的场景,因为死于朝堂争斗的父亲令她难以接受,过度伤心才导致了这场悲剧。
直到泪水滑到手上,方海歌才回过神来,胡乱擦了擦脸,刚静下心方才的侍女就折了回来,她提着饭桶小步到了桌前搁下。
“是托人在外边买的烧饼,还有一些蜜水,您要是需要别的……”
“这些就好,不过出宫去不是有段路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是专门的人骑马去的,大人不要担心,绝对是新买来的。”
方海歌一怔,笑着朝她招了招手,等侍女垂着头走近,伸手在她脸上揪了把:“去吧,我吃完就睡下了,晚上你再来收拾。”
等侍女离开,方海歌掀开桶盖,涌出的味道让她馋了嘴,刚刚涌现的伤感立马散的一点不剩,随手抓起一个啃上一嘴,嘴里顿时满是肉香。
至于蜜水,闻不到气味,尝过后发现是蜂蜜勾兑的凉水,味道还算不错。
但奈何身子娇弱了些,吃了一个烧饼就觉得胃里不舒服,索性放回桶里,朝服也不脱,就这样上床睡下了。
夜里侍女来敲门,方海歌几乎是被惊醒,白净的额头上覆了一层汗珠,她将鬓角的发丝拨到耳后,坐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
“大人,给您带了晚餐,有位大人要见您。”
“殷秋吧?你给他说我身体不太舒服。”
“好,您用餐吧。”
侍女拎上之前的木桶,微垂着头出门去了,方海歌这时才发现夜色已经包裹住了小院,那几对石灯在墨样的浓郁中熠熠发光,睡觉前宜人的风已经有些凉了,她顺势关了窗子,刚要坐下吃些东西,门又被人推开。
进来的是楚岚,她换了身浅蓝罗裙,虽然脸上仍是淡漠,但已经不像大殿上那般咄咄逼人了,旁若无人的坐到方海歌准备坐的凳子上。
“方大人,辞官回家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