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楚岚真说得上人高马大，贴的这样近方海歌发现她比自己高上一个头，一时间连推开她的胆子都没有，只低了眉头，倔强道：“这话殷大人也说过，在您来之前，他正劝陛下罢免我，之后又说等太平些举荐回去。”
“你信了？”
方海歌摇了摇头，一个晃身躲到门前，左手背到身后摊开请放在门缝上，随时准备开门逃走。
“不，我不相信他，就像不相信楚将军一样。”
“他跟我能比么？黄毛丫头。”楚岚再次走近，笑吟吟的抬起一只手盖在方海歌头顶，边揉边问：“生下来时我还抱过你呢，不记得了？老先生恩惠于我，也没告诉过你吗？”
将头顶的手推开，看着那张分明年轻的脸，方海歌总觉得别扭，解释道：“最近几日我心神恍惚，以前的事记不大清了，还请将军见谅。”
“忘就忘了，真是没想到，一晃你都这样大了，小时抱你还被尿了一身呢。”
虽然知道说的不是自己，方海歌仍是觉得脸上发热，忙的摆手说：“先不说这些，楚将军为什么要我辞官？”
“最近的确不太平，或许过不了几日就有人要造反，我特意为此事回宫，但是陛下……”楚岚叹了口气，拉着方海歌到桌子上坐下，轻声道：“她不信任我，以至于事态到了一种极为严肃的地步。”
“您只保护陛下就是，就算有人……”
“不。”楚岚抬手打断方海歌，愁思道：“不管怎样，陛下就是陛下，我能杀很多人，可朝廷的稳定不能只靠杀人，她太过年幼，我担心陛下被奸臣挟持。”
说完，她再次劝道：“就先辞官回去，若是有人谋反也好保全自身。”
“今天躲了，明天还要躲，只怕躲得了一时躲不过一世。”
楚岚一怔，颇显意外的笑了笑，站起身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
“晚辈谨记。”
方海歌忙的起身跟了上去，送楚岚到院门口，发现跟着她的不是宫里的下人，远远就看见一个全副武装的高个男人，他举着火把靠在墙上出神，面容坚毅。
“回去歇着吧，外面风凉，你这身子骨一看就弱，别冻着了。”
“恩……路上小心。”
说完，方海歌就要回屋，余光忽然瞥见十来朵在空中飘着的火焰，见此情景楚岚退了回来，将她挡在身后已经能听见脚步声了。
“你们是什么人？”
“来找方大人。”
一个太监模样的就要绕过楚岚，却给她的卫兵一脚踹翻，重重摔在墙上。
“将军问你们是什么人！听不懂人话吗！？”
太监一时站不起身，诶呦好几声后才勉强蹲起来，刚要站又突然跪下，颤颤巍巍的说道：“楚将军，我等奉陛下旨意来请方大人，不知……”
“陛下说了什么？”
“奴才实在不知，只说是要紧事。”
方海歌趁着楚岚沉默，忙的去扶太监起身，象征性的帮他掸了掸衣服，轻声道：“既然陛下有请，就请带路吧。”
接着又扭头去看楚岚，她几乎整个隐没在黑暗中，只有腰上的物件反射着火光。
“楚将军，我先告辞了。”
“小心侍奉陛下，改日再见。”
之后她便没了声音，那个举着火把的男人也很快离开了，太监见状松了口气，也不知从哪接过一件带帽棉披肩，小心翼翼的帮方海歌披上。
“就请方大人小跑两步，来时匆忙不曾抬来轿子。”
“走吧。”
一行人在黑暗中奔走，方海歌没一会儿就累的喘不上气，清冷的风外加火光，她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小时候正在过年，直到觉得一阵昏沉，不知多久，眼前突然亮了，数对石灯几乎将院子映成白昼。
“方大人，您要歇息一下吗？”
“不用，带我去见陛下吧，她真什么都没说？我不会告诉楚将军的。”
“您见了陛下就都知道了，在陛下面前千万不要多问，陛下说什么您就做什么。”
方海歌只点了点头，穿过院子走上台阶，最后停在了门槛前，扭头去看，一群人已经散的无影无踪，她犹豫着片刻，最后迈进门，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
“陛下？”
一连唤了几声里屋才传来应声，看着那条金丝门帘，方海歌原地驻足许久，直到觉得好受些后才掀开门帘进去，远远就看见床帘后的陛下。
她投在床帘上的影子比身子还要小一圈，方海歌尽量踏出脚步声，可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只能硬着头皮去掀帘子。
床不大，最起码不像皇帝该睡的床，在皇帝那一边还有三分之一的位置空了出来，其上架着一盏金色小灯，她半睁着眼，就这样对灯芯处跃动着的火苗出神。
“方大人，坐在朕手边吧。”
“是……”
方海歌就要坐，奈何帘子总将她缠住，只好又哗啦一声拉开，却不想回过头来时迎上了皇帝的视线，她心里一紧，半起身指着帘子说不出话来。
“也当透透气，坐下吧。”
她便老实坐下，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方海歌忍不住，轻声问道：“陛下找我有什么事吗？”
“本来这些事该交给下人，可她们实在多嘴……扶朕起来吧。”
方海歌便一只手垫在她背下，稍一用力就将她娇小的身子扶了起来，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张尚显稚嫩的面庞就沁了红晕，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净是恍惚。
“风寒越发厉害了，再加上月事，朕只觉得头昏脑涨，不知道方大人是怎么应付的？”
“额……那个……”
方海歌哪里想到她专程叫自己来问这个，真有些不知所措了。
“朕不会告诉别人。”
“陛下没问太……医师吗？”
“太医都是些个男人，只叫朕静养，今晚实在不舒服，只能麻烦方大人了。”
方海歌不觉心生怜悯，眼前的小人怎样看都是个小丫头，碰上这种事其他人或许会问母亲，可根据殷秋说的，这位是被先皇收养，眼下的处境孤苦伶仃都算好了，万一还有其他皇子……
“方大人？”
“那个……臣的建议是多喝些热水。”
“热水？”
热水有没有用她不确定，但有一点，自己今天要是不说出个办法来，只会留下坏印象，要是想在朝堂上混好，怎么能不讨好皇帝？
想到这，方海歌咽了口口水，点头道：“臣就用这个法子。”
“那你去给朕叫些热水来，在外面喊几声，下人听得见。”
她便出门去喊下人，找见宫女后一再嘱咐水要刚烧开立马送来，之后折了回去，皇帝已经又躺下了，脸上的红晕却不见消退。
“您觉得哪里不舒服？”
“头昏脑涨。”
“既然这样，臣帮您按摩穴道，会缓解许多。”
“方大人还懂这些？”
“略懂一些。”
方海歌心虚的笑了笑，她哪里懂这些？整个头上也就认识一个太阳穴，但不管有没有用，起码自己做了。
见对方没有反应，方海歌便微微俯身用食指抵住她的太阳穴，稍稍用力揉了起来。
但或许这招真的有效，在热水送来之前，皇帝便沉沉睡了过去。
“拿回去吧，陛下睡着了。”
方海歌甩了甩发酸的手，起身带上床帘，跟在宫女身后离开了。
出了灯火通明的院子，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里刮过迅疾刺骨的寒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认路，就要喊个宫女，可哪里还见得到人？
一把撩过叫风带歪的发丝，方海歌抱着胳膊，瑟缩着回了院子，在这里或许喊得到下人，可她不敢喊，也不想找，想着陛下或许会突然醒来。
于是回到房间，就地坐下后靠着床身，不多一会儿也睡着了，尽管她刚睡醒不久。
次日，方海歌被宫女晃醒，她这次睡的太沉，从梦里脱身废了相当一番功夫，等她梦呓完醒来，面前是一盏金色小灯。
“陛下！？”
几乎是从床上跳下来，皇帝这时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两个宫女帮她整理面部，昨夜着满红晕的脸蛋此时显得苍白，被光一打更是如此。
“别跪着了方大人了，睡的还好？”
“还好……”
方海歌紧抿着唇，恨不得立马穿越回去多看几部宫斗剧，谁知道这话里是不是还有另一层意思？
该不会因为自己睡了皇帝的床，就要……
她突然又觉得这回答也不尽人意，忙的又说：“多谢陛下照顾。”
“朕该谢谢你。”
说完，皇帝摆了摆手，两个宫女停下了，等她起身后又去扶方海歌。
“那些个朕用不上的东西给方大人用上，利索点。”
“是。”
两人一同应声，一个拿上木梳去拆方海歌的发簪，另一个边用余光打量那张带着丝丝倦意的脸，边去拽抽屉。
“陛下，我也用不上打扮，梳梳头发就行，您看是不是……”
“这些胭脂水粉总不能丢了。”
方海歌便安静下来，合上眼眸任由两个宫女打扮。
“大人，您抿一抿。”
想来这就是口红指了，她只瞥了一眼就动唇，准备工作可算是妥当了。
“还可以，跟上朕吧。”
“是。”
虽然镜子就在眼前，可方海歌还是没敢开口，忙的跟了上去，路上总是感受到打探的视线，她便垂下头，两只手藏在朝服中，怕羞般的低头走了一路。
再到朝堂上，大臣们已经济济一堂，她大概记得位置，迈着小步极快的走了回去，之后仍是由殷秋开口，商量了点什么方海歌已经记不清了，她莫名饿的厉害，真想再吃一次昨天的肉烧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