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是一条被不确定填满的河流,你永远不可能百分百地确定自己做出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第零纪-2051年10月2日-10时21分-地点未知
阳光照在雪山之间,几颗松树上的雪扑簌一声落下,跌在了一幢木屋的房顶上。
屋里,壁炉中温暖的火焰带着催眠似的噼啪声引得一旁坐在摇椅上的老人不断地轻轻点头,意识昏昏沉沉,就要入睡。
就在此时,木屋的木门被轻轻敲响,发出木头撞击时特有的咚咚声。
老人被这预料以外的声音叫醒,他皱了皱眉,只希望不是什么强盗一类的人,便轻声问道:“谁?”
门外的人听力好的出奇,回答的声音醇厚且带着谦恭、善意:“造主,是您的仆从在门外等候您的允准。”
“进吧。”老人用手指轻捏着鼻梁。
门被轻轻地推开,走进来三个人,他们有一女二男,身上西装的花纹颇有些古时祭祀的意味。
三人跪伏在老人的穿着厚绒鞋的脚前,额头抵着地面,无声地念了不知是些什么的词句后才恭敬地出声道:“造主啊......”
老人有些不耐地打断了他们:“造主个屁,有事直说。”
“是......“三人的头在地上压的更紧了,“最近......”
“慢着,”摇椅上的老人实在有些看不惯了,“站起来说话。”
“您的意志。”三人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缓缓站起,眼睛直视着地面。
“把头抬起来。”
“......是。”他们犹豫了那么一会,便将头抬起,直视老人的面颊。
老人的脸没什么特别的,皮肤松弛,头发花白,带着几块老年斑,没有什么犄角,鳞片、蓝肤等常见的幻想人种特征 ,但他皮下血管里时不时闪过的金色光芒却向外揭露了他的非人身份。
三人有些惶恐,在前来木屋的路上他们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直视老人的脸,谁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惹得老人不高兴,但却没料到,反而是他们最谦卑的姿态引起了老人的不满。
老人仔细的端详着他们的脸,试着把他们记住:“原来是新近任职的啊 ,这次有什么事吗?”
“是的,有一件事希望您来定夺。”
“是什么事?”
“近期,有一艘被命名为GIRL号、多国合作建造的科研潜艇预备下水进行压力测试,经过脑部科学区的预计,它是目前人类抗水压能力最强的潜艇,并具备在水下进行简单研究的能力。”
“这很好。”
“是的,这符合您一直以来尽可能推动人类整体进步的诉旨,但它压力测试的地点是地球的最深处——马里亚纳海沟。”女生低着头,用悦耳的声音说着,有些不敢看老人的脸:“您的书房就在那里,而用于伪装的岩层尚未修复。”
老人轻轻地摇晃着椅子,木头发出十几年积压起来的吱吱声:“原来是这件事啊......”
“是的,目前组织里正在为是否摧毁潜艇而吵得不可开交,原来是不希望麻烦您的,但因为再有三个星期潜艇就要下水了,最后只好让我们作为使者来找您了。”
老人仿佛没在听一般,眼睛直直地望着壁炉出神,来访的三人也不敢打搅,只好直直地立着,壁炉里的火焰让他们的影子一跳一跳的。
许久,老人才出声,声音低的几乎被壁炉的噼啪声掩盖过去:“让他们去吧。”
听力好得出奇的三人此刻像是没有听清一般,略带迟疑的道:“......什么?”
三人刚说完便觉出了不对:这怎是他们在面对这位老人时应有的态度?于是他们迅速地就要跪下,却被老人轻抬起一只手掌阻止了:“让他们去吧,随他们去吧。”
三人有些迟疑着站起了身,这与组织里一贯以来阻止人类接触与老人相关的事物的方针大相径庭,于是三人中其中一个稍显年轻的男人迟疑着提出了疑问:“那么......要加快对岩层的修复吗?如果您现在下令,应该可以在潜艇下水之前完成基本的伪装。”
“不用了,停止修复吧,人类准备好了。你们只要确保他们接触到书房就好。”老人在腿上盖了条因使用多年而起毛的暗红色羊毛毯,手指了指桌台上的老旧收音机:“另外,我要在这里听到GIRL号的广播。”
老人的声音顿了顿,“他们也要听到。”
“您的意志。”三人鞠躬顿首,应下了老人的命令。
老人打了个哈欠:“如果没有其他事,就回吧。”
三人遂离开小屋,离开这座永世洁白的雪峰。
深蓝色的深渊中,几道光束刺穿了这久不见光的深蓝色帷幕。
人类目前最先进的潜艇,GIRL号,就这么向下潜行,测试着艇身的极限。
“2000米,艇身状况稳定,无异常。”穿着白色制服的艇长手拿对讲机如实汇报着,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这次任务是可以顺利的完成的。
但可惜,一位无名老人的决定,注定了这次任务的不平静。就在这位艇长的观察窗前,一道散着蓝色光芒的“丝带”缓缓飘过。
在揉了揉眼睛,问过身边的艇员确认这不是幻觉后,这位艇长迟疑着抓起了对讲机进行了汇报:“呃——指挥部?我们发现异常。”
海面上的庞大货轮里,十几个西装革履的男女从耳机里听到这话,表情一僵,在不到两分钟的讨论后,他们迅速对隐藏摄像头打出了一个手势:打断直播。
这次对GIRL号的测试是一个宣传各国结盟友谊的大好机会,自然要全程直播,大肆宣传,不过为防止意外,给出剪辑和修改。还有给出突发状况的反应时间,直播特意比现场延迟了五分钟,如果有什么意外,这五分钟足够给他们切断直播,接上提前录好的录像。
这种应对方法往往非常好用,各种意外都可以应对,各国的代表还可以趁此时商讨出一个大致的应对章程,让事态不至于失控,但他们遇上的是那位无名老人的眼、手、脑。
多年积累下来的资源于技术在此刻开始发力,指令发出后不到五秒就被曲解,直播的线路被变更,切换成了全频段、全线路的广播劫持,于是此刻在世界各地,凡是连接着线路的电视屏幕,凡是接收着电台信号的收音机,乃至所有连接了互联网的设备都连接到了茫茫大洋上的这艘巨轮。
世界各地的人们毫无疑问地立刻注意到了这几乎堪称诡异的状况:劫持整个世界的通讯网络,现在他们只是注意到了单一地区的通讯网络被劫持,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整个人类的通讯网络:互联网、广播、电视,都被以一种近乎是荒谬的速度被劫持,快的就像是主人招呼一只小狗一样。
巨轮上的人很快注意到了这情况,于是巨轮上的指挥室的大门被迅速推开,几个穿着衬衫,带着耳机的人有些慌不择路,有些狼狈的踉跄着跑到了这几个穿着西装或礼服的男女前,喘着气快速的陈述了当前的状况。
他们听着听着,脸上游刃有余的微笑迅速的僵住了,眉毛挑起,脸庞憋气似的变红,又渐渐发紫,最后又红的如同油墨涂抹一般,红的近乎发亮。
他们互相望着,一个人攥起被挂在一旁的话筒,嘴唇带着些许颤抖开合:“GIRL号,停止下潜,迅速上浮;重复一遍,GIRL号,停止下潜,迅速上浮。”
在指令发出后不到数秒,扩音器里传来令人颇为安心的无线电滋滋声,艇长让人安心的声音传来:“指挥部,我已收到,将继续下潜,追踪异常现象的源头。”
什么?
攥着话筒的人楞了片刻,又将话筒凑到嘴边:“GIRL号,指令是停止下潜,迅速上浮。”
“指挥部,我已收到指令,下潜,追踪异常现象的源头,无需重复相同指令。”
不,指令是相反的啊。
他过了片刻才理解了发生什么事:他的指令被截获,声音被解析,然后他们,这些鬼知道是谁的“他们”,对GIRL号发了相反的指令。
他瘫坐在舒适的真皮沙发上,攥着话筒的手无力的垂下,声音低低的骂了一句:“狗日的......”
无需语言沟通,这十几个人活络的心思就把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一个一个的传递着话筒,一个一个的发出相同的指令:GIRL号,上浮。
但无线电内却只是传来艇长相同,又逐渐有些不耐烦的回应:收到,继续下潜,追踪异常现象的源头。
十几个男女围坐着沙发,或撑着额头,或瘫坐着,或捏着鼻梁,无力做出任何干涉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屏幕上代表着深度的数字越来越大,最后无线电的滋滋声里传来:“指挥部,我们找到源头了,是一道裂隙。”
艇长听着无线电台里他的长官用沉稳的声音命令道:“描述裂隙。”
“呃......这是一道很大的裂隙,高低差足以容纳约七艘航母,最宽处可以容纳四艘GIRL号,内部有明显的人造结构。”
艇长的长官在指挥部中听着这广播里和他一模一样的声音,心中升起完蛋这几个字眼,便重重地倒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没过多久,房门便被卫兵敲响。
“开进去。”
电台里传来“长官”毫无迟疑且清晰的命令,但艇长却有些迟疑,GIRL号只是一艘在进行压力测试的潜艇,为规避不必要的风险,面对情况未知的地点明显是避免接触为妙,何况是直接进入这发着蓝色光芒的裂隙?
“开进去吧,科研潜艇就是要探索未知的。”或许是察觉到艇长藏在迟疑背后的疑虑,“长官”难得亲切的鼓励道。
“是!”艇长笔直地敬了个礼,接着就下令:“开进裂隙里吧。”
于是,在深海蓝色的光芒中,GIRL开动螺旋桨,向裂隙里游去。
雪山之间,风雪呼啸着。
小屋之中,老人轻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收音机里沙沙的噪声掩盖不住GIRL号越过裂隙的惊慌与茫然:“指挥部,我们收到了未知对象发送的不明文件,该文件被标识为遗产。”
“指挥部,这里是GIRL号,重复一遍,我们收到了未知对象发送的不明文件,该文件被标识为遗产。”
“指挥部,如果你们不亲眼看见,你们是不会相信的,被标识为遗产的文件内是大量的观测资料和历史记录。”
“指挥部?”
老人轻哼的旋律渐渐放轻,眼皮逐渐沉重,收音机像感到疲累般静下,最后,在风雪呜呜不停的长诵下,老人的旋律再也没有响起,独独听到风雪呜呜声与壁炉噼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