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纪-2079年2月7日-21时44分-加拿大-和平酒吧
富有节奏的音乐躁动着,舞池上方的激光跟着节奏闪动着,刺激着舞池中男男女女的头脑和荷尔蒙,他们仿佛丢下人间一切般舞动着,舞池边缘时不时喷发的干冰喷雾让这一切梦幻如处云雾之间,他们舞动着举起手中酒杯,或一饮而尽,或砸到地上,用玻璃破碎的声音来代替被酒吧里的音乐掩盖的焰火,似乎明天就要迎来末日那般。他们在这一刻完全忽略了外边的冰天雪地还有生活中的琐碎杂事,全身心地投入脚下正踏着的舞步之中。
这一天,几乎整个世界都染上了狂欢的颜色和气味,焰火在城市中升起,人们放下手头的一切工作事务只为了尽情享受今日的狂欢,因为放眼全球,有幸活到今日的人着实不多。
庆祝第三次世界大战结束十周年。
在狂欢的灯光照耀不到的阴影中,名为埃奎尔.伊切利斯的中年男性灌下酒杯里的威士忌,握着拳感受着酒液火焰般向下滑动,在缓了一阵后,他拿起桌上的卡片,自嘲般笑道:“果然是恶作剧啊。”说完,他将卡片随手丢进旁边的垃圾桶里,往自己的酒杯里倒下又一杯威士忌,打算喝完瓶子里的酒便离开。
桌上的小屏幕放着提前录制好的、有关纪念日的科普新闻,旁边划过的字幕让听障人士也可以不错过新闻,但是吸引埃奎尔目光的并非是屏幕中间的新闻,而是新闻底下划过的一行小字:“随着核处理技术的更新普及,联合国正着手处理第三次世界大战中和战前留下的核污染地区,预计单一小型核污染地区将在此项工程影响下于十年内恢复正常状态……”
嗯,挺好。他这样想着,灌下又一杯威士忌。
就在他想要给自己倒另一杯威士忌时,一只手,带着紫色的袖子,按住了他伸向酒瓶的手。
“在这样的日子里,一个人喝闷酒可是基本等同于犯罪的哦,埃奎尔先生。”
埃奎尔向上看了一眼,嘴里的“滚”字险些脱口而出。
“……你来干什么?”
“真冷淡啊……我可是看你一个人喝酒才来的哦?”这人穿着演唱会中才会见到的紫色西装,大敞着领口,浮夸而亮眼。他自顾自坐到埃奎尔对面的座位上,将二郎腿搭到桌上说道。
“卡片——是你们寄的?就为了消遣我?”埃奎尔冷眼看着对面那人拿起他的酒瓶,对着瓶口一饮而尽。
“呼——!够劲儿!”他高举酒瓶喊道,“什么卡片?”
“别他妈装傻了,杰克!”埃奎尔看着眼前这个动作夸张,喜欢博人眼球的小丑,“除了你们,还会有谁寄这种卡片?!拉皮条的么?!”
“嗯……我怎么知道呢?”夸张的笑爬上杰克的脸颊,“我只是来这里陪你喝点酒,顺便提醒一下你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合同而已。”
操……
眼前这家伙简直就是从下水道里摸爬滚打,沾满各种玩意儿后捞上来的口香糖、牛皮癣,顽固,难缠,让埃奎尔既厌恶,又头疼,偏偏他还不能甩掉这家伙,因为,眼前这家伙,杰克.修,负责处理他和本地帮派的债务。
是的,他欠了本地黑帮的债,足有三千万之多,再算算利息,现在他的债务应该上五千万了,哪怕战后美元贬值,失去了作为国际货币的地位,这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离期限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吧?”埃奎尔咬着后槽牙,缓缓吐字道:“还是说,你们打算现在就要把我宰了吃?”
“哈哈哈,怎么会,我们是文明人,又不是食人族。”杰克笑着,“只是老板对你履行合同规定义务的方式很感兴趣而已,你知道,你不只有一种方式来偿清债务的……不止一个人对你的内脏有兴趣,老板也正好缺一个保镖……”
“说是保镖……你们只是想复刻胜利曲计划吧?”埃奎尔挥手让机械服务生再送来一瓶酒,“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压根没有通过选拔!”
“哎呀,话可不能乱说啊,先生。”杰克.修一把拿起服务生端上来的酒,灌了一口,说:“作为律师,我对你说的话——无论哪个意思,都相当怀疑……而且,不管老板要你做什么,请记住,你才是欠了钱的那个。”
“……说完了?”埃奎尔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厌恶,挥了挥手:“——说完了,就滚吧。”
“呵,行嘞——”杰克起身,抓起酒瓶,跌跌撞撞跑进舞池跳了几步,紫色的西装在激光下闪耀着,就这样消失在跳舞的人群中。
埃奎尔无奈地倚在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挥手让服务生再上一瓶威士忌。
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起码今天,他可以在狂欢的背景音里喝个烂醉。
他给自己倒上一杯酒,正要喝下,却发现自己的面前多了一道影子,将本就不多的光遮住,将他完全淹没在阴影里。
“你就是埃奎尔.伊切利斯先生吗?”那影子问。
“……你又是谁?”
那影子似乎确认了埃奎尔的身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问道:“你的卡片呢?”
影子四处看看,最终在地上的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张卡片。他弯腰蹲下,中指食指一夹,便把卡片轻轻地夹起来,放到了埃奎尔的面前。
“自我介绍一下,多诺德.雅维恩,自现在起,负责你的安全,埃奎尔先生。”那影子背着灯光,伸出手如此说道。
“……所以,这张自称可以解决我遇到的麻烦的卡片,是你们寄的?”埃奎尔朦胧地眯着眼,拿起桌上的卡片问道。
是的,那张卡片上表述的的信息就是如此,他们自称可以帮埃奎尔解决几乎任何麻烦,只要他在指定的时间前往指定的地点,坐在指定的座位上就好。
“你可以这么认为。”多诺德自行坐到他对面的座位上,从怀里递出一份文件:“我们确实可以解决你遇到的麻烦,只要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就好。”
借着桌上屏幕的光,埃奎尔终于勉强看清了对面那人的脸,看上去大概20岁左右,有些瘦削,脸上很干净,眼神里是不符合年龄的坚毅、成熟,以及……冷漠。埃奎尔眨眨眼,甩开想法,有限不信任地问:“……你们知道我的麻烦是什么吗?”
“不知道,但想来不会太麻烦。”多诺德直言不讳,然后意识到不对,说:“你可以说说,你遇上了什么麻烦。”
瞧瞧他,多像一个目中无人的小家长啊。酒精折腾着埃奎尔的大脑,他有些恶意地想着,于是,带着些恶作剧般的心态和口吻,他说:“没什么,也就欠了本地的黑帮三千万美元,算上利息大概也就五千万而已。”
“嗯,确实不会太麻烦。”多诺德思考了一下,平淡地说道。
“……你认真的?那是黑帮,是武装团伙啊,黑白通吃的那种!”
“那就更好解决了,比起这个,我们更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欠下这些债务。”
埃奎尔张张嘴,不知改从何处说起。
他沉默片刻,又喝下一杯酒,趁着酒精带来的燃烧感,埃奎尔终于开始说起自己的经历。
六年前,埃奎尔还在军队服役。
某天,他奉命领着部队进入一处山谷,当他带队走进山谷旁边的矿洞侦察通路时,敌人来了。
退路被炸断,他后面的部队被完全包围,当他勉强找到一个狭窄的洞口,从山谷的外面钻出来时,已是两天之后。回头看去,蘑菇云轰然中升腾而起,将他的部队,他的战友,还有他入伍以来经历过的一切,完全抹除。
战后,埃奎尔很神奇的没有受到什么处罚和审判,但这不代表他能毫无负担的离开。他看着那些躺在床上,肢体缺失,饱受辐射折磨的士兵和平民,想起了自己被蘑菇云抹去的一切。
他找到一家声称正在研究治愈辐射病和相关后遗症的基金会,将自己前半生积攒下来的东西都投了进去,几年后,他变成了基金会的负责人,而基金会人间蒸发了。
“也就是说,那份合同不止要求你连续投入资金,还有债务转移的条款,是吗?”
“是的,在基金会消失前,我就已经借了数百万去投资,在基金会消失,债务转移后,他们欠的钱也算到了我头上。”
“你不像是会随意签署合同的那种人。”
“签名合成而已,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难事。”
“你的意思是,这家基金会是黑帮设立的幌子?为什么?”
“……他们似乎想从我身上取得数据,复刻胜利曲计划。”
多诺德楞了一下,说:“现在这个问题有些严重了。”
“为什么?这个臆想出来的超级士兵计划不是已经完全失败了吗?”
“不是完全失败,先生。”多诺德冷淡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不是完全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