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纪-2080年5月14日-9时59分-中国东北边境某县城
“周叔!听说你这里有打猎的活计?”
穿着运动服的少年挥舞着手里的信件,对着那蹲在地上,正在冲洗动物尸体的中年人大喊。
中年人双眼一颤,他迅速站起,端起放在一盆的干净热水泼向少年,揪着他湿漉漉的领子:“谁他妈和你说老子打猎的?当心我告你诽谤!”
少年双手举起,投降般赔笑着将信件比到中年人的眼前:“欸!周叔,信!信!”
中年人看了一眼信,放下少年的领子,拿过那封信,站到一旁,抖开折起来的纸张,看了一会儿。
很快,他将信件撕碎,看着眼前拖着行李的少年:“你小子就是林图?”
“啊,是的。”
“嗯,我是周河山。你按刚才那样喊我周叔就行。”他将碎纸揉成团,丢进一旁的水沟中,叹了口气,说:“既然来了,就来帮忙吧。帮我把这头猪翻过来。”
“好嘞!”林图将运动服的袖子撸起,蹲到周河山旁边,帮着忙把地上的尸体洗了,交给台前的伙计。
当晚,将卷帘门拉下后,在不算大的店面里,周河山在饭桌上向众人介绍着林图:“这是林图,今天开始因为……呃,因为什么来着?”
“因为停学处分。”林图小声地提醒着。
“反正总之呢,林图因为一些学业上的问题要开始提前熟悉社会,今天开始借住在我们家,有时间也会在店里帮忙,就这样。”周河山把声音扯大了些,盖过了林图的声音。
“这是你嫂子,林月芬,这是在店里打工的伙计,同样借住的叶尚国。”周河山介绍着围在桌子边的众人,“以后你要和他们学很多东西。”
在依次向众人打了招呼后,林图跟着坐下,应付着众人的关心,尽力专注于眼前装在透明塑料碗里的,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上。
这顿欢迎宴会并不如何丰盛,菜品散发着香味,很随意地装在大盘里任众人夹取,周河山很自豪地用筷子指点介绍着饭菜:“我活到今天最自豪的就是娶了你嫂子,没她帮忙,我这店早没了,哪能吃上今天这热饭!”
林月芳笑骂着:“天天乱讲!小林,你别听他乱说,我这手艺也就在这里能说上几句,不过保证你们吃饱,营养充足,肯定没问题!你说是吧,尚国?”
“嗯?哦!那肯定!”叶尚国从饭碗里抬起头,“我用这几个月来的经验保证,就是如此!”
“他妈的呆瓜!”周河山笑着从桌下提起一桶酒,骂了叶尚国一句,“喝酒不?”他问。
“要要要!”叶尚国连饭碗里残着的饭菜也没顾及,直接将碗递到周河山面前。
周河山也不骂,在林月芳的责怪声里笑着给他倒了些酒,转头看向旁边刚刚夹起一块肉的林图:“你呢?要酒喝不?”
“林图愣了一下,“我吗?不了!不了!”他辩解着自己的拒绝:“我……不太喜欢喝酒。”
“啊——这样啊,可惜了,这酒是我目前酿的最好最好的那一批了,味道还行,度数也不算高。”周河山有点可惜地在自己的空碗里倒了酒,将桶收起,闻着碗里的酒香,赞叹地叹了口气,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这才起身装饭。
晚饭后,周河山指着二楼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说:“这就是你以后的房间了。”
在将行李搬进房间后,林图看着旁边一扇有些老旧的门,问:“周叔,这是谁的房间?”
“当仓库用的,你别进去,里面的东西让人看到不好。”周河山想了想,又说:“以后才用到它。”
次日清晨,林图被周河山摇醒,“起来,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准备干活了。”
要干的活和昨天区别不大,只是将运来的牲畜洗好,送给伙计砍了就是。
只是,他被分配的活格外的多,不止是卸下牲畜,还有将牲畜洗好,周河山只是告诉他该怎么做,便将大多数的活计交给了他,只是在他偷懒时和工作做错时说上几句而已。
“小林,明天,你和我去市场看看。”差不多半个月后,周河山在晚饭时这样对林图说着。
“行。”林图揉着酸痛的肌肉应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林图在上车前问:“周叔,我们去干什么?”
“别问,跟着来就是。”周河山将一个箱子放到汽车后座上,“小林,你会开车吗?”
“不太会。”
“上车,我教你。”
“……我没有驾照。”
“问题不大。”周河山催促着:“上驾驶座吧,我教你。”
林图踌躇着上了驾驶座,将手放到方向盘上,扭头,却看到周河山一手扶着车框,似乎在犹豫着是否要上车。
“怎么了?”
“在我们继续前,我想问你点事情。”
“是什么?”
“你真的打算和我去做打猎的活计?”周河山将头探进车里,小声地问着:“在两国边境附近打猎被抓到,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林图的表情温和了不少,他抿抿嘴,眼睛里带着一种他这个年纪少见的无奈:“没事的,这个法子……更快一些。”
没事的。
没办法了。
只能这样了。
“……你的父母怎么样了?”
“说是还能撑下去。”林图抚摸着方向盘,像是在抚摸某人的脸,“但不知道撑多久。”
“这样。”周河山坐上后座,用力关上了门,说:“拧钥匙吧,我告诉你怎么开车。”
“这是离合——”
“我知道。”
“你知道?”
“我之前学的汽修专业。”林图转向周河山,问:“你不知道吗?”
“你没有说。”“信上也没写?”“没写。只说明了你要来干活。”“这样啊。”
“前面往左,在五金店前停。”
汽车在五金店门前停下,周河山叮嘱道:“拿上箱子,下车,和我去办事。”
林图抱着箱子,跟着周河山走进五金店。
“老周?你来干什么?”百无聊赖的五金店老板叼着烟,从柜台上撑起头,看着周河山走进五金店,他指指跟在周河山背后的林图,问:“这是谁?”
“林图,把箱子放上去。”周河山指指柜台。
“这是什么?”老板打开了箱子,看着里面被截断成几节的钢筋,又将箱子关上,“你什么意思?老周,你不是说不干了吗?”
“这小子是我亲戚,得罪了些人,”周河山将林图推到前面,“家里又急着用钱,没法子了,就来找我了。”
“银行不行吗?”
“是的,不行。”周河山皱着眉,难掩眼中对某个对象的蔑视,“这小子惹到的人……挺有能耐的。”
“这样啊。”老板将烟头随手丢到地上踩灭,“妈的,再过几天我就打算把炉子给拆了卖掉来着,你他妈倒来的挺是时候啊。”
周河山笑了声:“这还真是不巧啊,就麻烦你再开炉咯。”
说完,周河山拍了一下林图的脑袋:“这时候你该说什么?”
“啊!谢谢!”林图有些呆愣地道了谢,又问道:“那个,这是要做什么?”
“小子,你想打猎,总不能空手去吧?”老板笑笑,将那一箱子钢筋搬到后面,出来对周河山伸出手:“两百,三天。”
“行,今晚喝一杯?”周河山从荷包里抽出两张红钞,放到了老板的手里。
“去你家?那没问题。”
晚上,周河山向林图介绍了老板:“这是何山洲,你叫他何师傅,就好,我猜你听到这名字也能猜到我们为什么成为朋友了。”
三天后的晚上,周河山从五金店里把箱子拎了回来。
“这是什么?”
“进屋再说。”周河山叫来林月芳:“老婆,你煮一壶咖啡,送这小子房间里。”
“这个点?明天他——”
“是,不用干活,和我去山里一趟。”
“尚国明天可能会忙不过来哦?”
“没事,让他锻炼锻炼。”周河山的脸上露出了黑心老板昧人工钱时特有的笑容,推着林图和箱子进了房间。
把门锁上后,周河山将箱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黑色的滑轮和弓臂。
“复合弓?”
“复合弓我直接给你买了,用得着找老何?”
“那这是什么?”
周河山直接将箱子里的东西哐啷一下倒在地上,捡起一个小弯钩,说:“喏,这个是扳机。”
“弩?”
“对,弩。”周河山招呼着林图蹲下,手上组装起来。他一边组装着,一边解说道:“瞧见没?把滑轮卡在这里……”
演示过一遍,周河山便将弩拆开,说:“你来试试。”
林图也不磨叽,脑中回想周河山的动作,试着将弩重新组装好,每当他做错,周河山便和干活时一样,出声纠正。
当晚,林图一直周河山的指导下尝试重新组装弩,困了就喝一杯咖啡,渴了也喝一杯咖啡,直到他可以相对顺畅地组装出那把黑色的弩为止。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周河山灌下凉掉的咖啡,带着有些昏昏欲睡的林图,提着用黑布盖着的弩,驾车往山里开去。
车辆缓缓开出小县城,避开路上几台缓速前进的自动建造机和大队的工人,拐进一条小路,又几个拐弯,开下土路,继续往前一阵,就进入了树林。
树林并不密集,清早阳光穿过挺直的松树,在晨雾中散射出清凉的风。
周河山关掉车里的广播,摇醒林图,“醒醒,靶场到了。”
“呃,欸?”林图有些迷惑地抬起头,揉揉眼睛,“到、到哪了?”
周河山叹了口气,“拿上你的弩,我教你怎么用。”
林图伸了个懒腰,应声道:“哎,好嘞。”
周河山指导着林图,看着他上弦时面红耳赤的样子,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装置,丢给林图:“自动上弦装置,带瞄准镜,可以加装五根弩矢,搭上去就行,小心点用,这东西现在很难搞。”
“谢谢。”
“别谢我,谢你爹,他以前救过我。”周河山靠在一棵松树旁说。
林图瞄准着标靶,瞄准前方,适应着弩的重量,“这样啊。”
“想听?”周河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火机,翻开盖子,轻轻一搓,点着了火。
“老实说,不大想。”林图对着周河山提前设立的标靶扣下扳机。
脱靶。
“去把弩矢捡回来。”周河山 把玩着火机,抚摸着火机上的精致纹路,说:“不能让其他人捡到你的弩矢,明白吗?”
晚上,林图灌下一瓶周河山在路上买来的咖啡,强打着精神,跟着周河山的指路把车开回了县城。
路上,周河山对他说:“你知道,我能帮你的其实很有限。我会教你怎么打猎,怎么把猎物藏在车里不被发现,怎么找到品相好的猎物,再给你介绍几个靠谱些的买家……之后你只能自己上。”
“好,谢谢。”林图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又重复了一遍:“谢谢。”
“不用谢。”周河山指示着林图将车倒进后院,“练几天准头,保证不脱靶,然后我带你去打猎,等你学的差不多了,我就可以把车借给你了,你自己去打猎。”
“好。”林图应着,就要拿起后座被黑布裹起来的弩,却被周河山按住手,车内的灯光没有打开,周河山头一转,示意林图看向车前。
叶尚国坐在小小的板凳上,正专注地看着手机,时不时露出忘我的笑容。
“不要让其他人看到你的弩,知道吗?”周河山说完走下车,来到叶尚国的面前,和善地问:“干啥呢?”
“看小说。”叶尚国头也没抬,“末世小说,还挺硬核,看主角打脸超——爽!”
“哦,爽文啊?”
“是啊,我还按上面说的网购了几本——”
叶尚国抬起头来,被吓得面无人色:“老、老板?!你回来了?”
“明天还要干活吧?滚回去睡觉去!”
“好、好!我这就回!”叶尚国连滚带爬,将手机收回,跑回了屋子里。
周河山回到车旁,看到林图正拆卸弩,夸赞道:“不错。知道把东西拆了,走吧,回去睡觉去。”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波澜,林图在周河山的教导下学了不少东西,还赚了些钱,虽说给父亲治病仍然是杯水车薪,但起码,是有钱了。
2080年8月19日晚,周河山考虑良久,将车钥匙交给了林图。
“明天,你自己去打猎。”周河山斟酌了一会,又叮嘱:“记住,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好。”林图简单应着,接过钥匙串。
他将钥匙抬到眼前,捻起一根没见周河山用过的钥匙,问:“周叔,这跟钥匙是用来……”
周河山将钥匙串拿回,取下那根有些老旧、没怎么用过的钥匙,说:“没什么,你快去睡觉吧,明天起早些。”
“好。”林图眨了两下眼,打了个哈欠,走回了房间。
清晨,林图开车上山。
他将车停在林间空地,取出弩,重新装好,搭上自动上弦机,装上弩矢,开始寻找猎物。
深呼吸,清晨的空气轻轻的拂过他的肺。
他看到一头野鹿。
看上去应该可以卖出一个不错的价钱。
他咽下口水,屏住呼吸,将瞄准基线对准不远处还没有发现他的野鹿。
就在他即将扣下扳机时,诡异的彩色光芒扫过整片天空。
“嗯?”
怪异的感觉在他脑中炸开。
恍惚、头晕、重影、幻视……
“啊——”
他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倒在地上,意识逐渐涣散。
在眼睛闭上前,他看到覆盖了整片天空的怪异彩色,还有远处冒出烟雾和火光的县城。
第零纪2080年8月20日早10时11分,人类文明遭遇打击,来源未知,方式未知,后果严重,人类文明近乎毁灭。
第零纪在这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