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处于山间公路还有纬度的原因吧,上午的天气与八月一直以来给人的炎热印象不符,相当凉爽。据那些去打水回来的人说,甚至有些寒凉,得多穿几件衣服才能进山。
他们从山间的溪流打水回来,倒进一个大桶里,沉淀,过滤,煮沸,蒸馏,这样水才能使用。洗衣做饭,以及清洗其他的什么东西的水,都要如此。
本来是不必如此麻烦的,那些山里打来的水一如既往地清澈,但是过往观看的那些有关生化异变的电影和现在的境况一联系起来,便让他们不免有些担心生水的安全性。
林图擦了擦汗,从卡车的前盖里抬起头,拿起罐头,喝了些里面的水。
将罐头放下,他从卡车前盖里用力拔出一个小零件。
火花塞坏了。
他看向另一台卡车,那台的输油管断掉了。
车队里没有备用零件。
他叹了口气,找到了在帐篷里躺着的莫维,说:“我要去城里一趟,找些零件。”
“车队里——”
“车队里没有。”林图打断了莫维的疑问。
“是什么?”
“火花塞,还有输油管。”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从车队里的轿车拆不就行了?”
“不行,规格不一样,除非你想让你的车在半路抛锚起火。”林图说着将弩找出,绑在腿上。
“你不能去城里。”
“为什么?”
“太危险了,你交代给其他人去办吧,告诉他们去哪里找就好。”莫维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林图认出那是一款以前相当昂贵的香烟,一般只会在专卖店的展示柜里锁着,向顾客证明店铺的实力。
“你不是还要教人狩猎吗?正好,就趁着现在如何?”
“好吧,你打算让谁去城里?”
“你去找今天的小组队长就行。他们应该准备出发了。”莫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名字是……叶子兰。”
“听名字,是个女的?”
“怎么可能,女的背不了那么多物资爬山。”莫维从脑袋里找到了叶子兰的长相,“人如其名,是个挺清秀的小伙子,和你差不多大。对了,别被吓到。”
林图在车队的外围找到了莫维说的小队,他们站在昨晚未灭的篝火余灰前,围着残留的轻烟,手上拿着几张纸和地图,讨论着什么。
林图走到他们身前,问:“你们谁是叶子兰?”
队伍中有三张一模一样的脸抬起头来,异口同声:“你叫我?”
大概是什么三胞胎的恶作剧吧,林图心想,他没有细究这事,直入主题地问:“我有事找叶子兰,你们中,谁是……?”
三胞胎互相看了一眼,左边那个将手上东西交给另外两人,走了出来:“我是。你有什么事?”
“你们要去城里找物资吧?顺便帮我找两个东西。”林图把损坏的火花塞和输油管交到了叶子兰的手上。
“你不能自己去吗?”三胞胎剩下两个中的一人说道,“跟着队伍也可以。”
“我有其他工作。”林图说,“比如教其他人怎么打猎。”
“那我去。”最后一人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另一人,“你也顺便叫我打猎吧。”
“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你的兄弟……”
“我们不在意。”他的兄弟异口同声。
“好吧,我该怎么叫你?”
“这个‘我’的名字是叶子青。”
这个“我”的自称让林图想起了一些番剧里的鬼畜机翻,他疑惑地问:“这个‘我’?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没人和你说?”三胞胎异口同声,他们的声音、喉头的蠕动都毫无差错与延迟,嘴唇整齐地张合着,如同一台由细胞构筑的机器,让林图有些起鸡皮疙瘩。
他们合唱团般叙述道:“我们的意识是一体的。”
“什么?”林图从未如此怀疑过自己的耳朵,“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醒来就这样了。”三兄弟笑着摊了摊手,就像在一个人的两边是放了面看不见的镜子般整齐。“我们自己也是花了一段时间才适应的。”
现在林图知道为什么莫维要跟他说别被吓到了。
“那……你们现在是三个人,还是一个人?”他好奇地问。
“既是三,也是一。三位一体。”那三人如同钟表般分毫不差同时答道,又顿了一会儿,说:“你也可以这样想,一个可以同时操控三台同型号,不同名称机体的人格分裂飞行员。”
林图木然地点点头,不知说什么好,为了打破即将到来的沉默与尴尬,他只好随意问道:“你们的父母呢?”
“死了啊。”叶子兰说,“在我们面前死的,脑袋炸开,和其他人差不多。”
这下更尴尬了。林图急忙找补着:“这……抱歉,我不知道——”
“没什么的,大家都这样。”他们说,“绝大多数活下来的人的亲人都死了,要么脑袋炸开,要么变成那些怪物。大伙都习惯了。”
叶子青像是为了缓解尴尬一样轻轻拍了他的肩膀,“走吧,不是要教打猎吗?”
林图点点头,叮嘱道:“去多带几件衣服,还有长矛,待会还在这里集合。”
说完,林图边走回营地中,去找那些在营地里闲着没事的人了。“让他们有点用。”莫维是如此跟他交代的。
林图在营地里找到了十几个学员,让他们找好衣服和武器并在车队前的篝火处集合后,林图带着他们往山里去了。
这些学员的眼神给他的感觉很复杂,总让他想起以前父母尚未入院时带他一起看的,有关饥荒和三战的老纪录片。影片里的灾民就是这样的眼神。父母曾告诉他,记录片上的人的眼神不会再出现,他也曾如此相信过——现在,他又一次看到了这样的眼神,和记录片里面出现的所差无多:饥饿,警惕,对周围带着极大的怀疑。
这是一种经历过过往一切顷刻坍塌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在一颗爪痕累累的树木前停下,转身对学员们介绍道:“这种痕迹一般是由老虎留下的,而这棵树被抓成这样,只能说明我们进入了老虎的领地,它会定期来这里磨爪子。”
想了想,他对学员们补充道:“看到这样的痕迹时,务必注意周围的动静。”
虽然是自己揽下了教人狩猎的工作,但且不说他们用矛,林图用弩这样的差别,林图自己也不过只跟周河山学了个把月而已,还是他被带着上山的那个。而等到他能首次狩猎时,他所知的文明就瞬间崩塌了。
林图不由得看向树林缝隙中透出的蓝天,有些担心那种奇妙的、水上油膜一样的虹彩会再一次拂过天空。
到时候,他还能再活下来吗?
甩开那些想法,林图开始教他身后的学员如何狩猎——主要教导寻找动物粪便,识别动物的脚印和痕迹之类。
至于猎杀动物的部分,就只能让他们学着远古时期狩猎猛犸象那样,将长矛丢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