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低头吃草的梅花鹿抬起头来，它的耳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去。
附近低矮灌木摩擦的沙沙声传进它的耳朵里。
是风吗？
它仔细看向灌木丛中，看到了眼睛的闪烁。
“就现在，刺。”
轻拍一下肩膀，林图看着叶子华收到信号，当即箭步冲出灌木丛，手中的长矛斜向上朝着梅花鹿的脖颈刺去。
击中。
温热的血液顺着长矛流出，滴在地上，将土壤染红。梅花鹿没跑出几步，灌木丛便站起十几人，将长矛飞掷而出，刺进鹿的身体，它挣扎着倒在血泊之中，喘着粗气，很快便停止了呼吸。
“干得好。”林图意简言赅，“你们很快就可以自己狩猎了。”
叶子华有些迟疑：“真的？你才教了七天啊。”
“是的。实际上，我能教的也只有如何找到猎物而已。”林图将手中黑弩的弦松开，指了指地上的鹿，说：“猎杀的部分你们自己摸索的不是挺好吗？”
“只要不去招惹熊、虎、狼这些掠食者，进入它们的地盘，你们就能自己打猎了。”
实际上，如果能改进长矛，比如给矛头插些铁片之类，招惹它们也并无大碍……只是可能会受伤而已。
“好了，你们两个，把这头鹿扛下山去吧。”林图随手点了两个学员，“其他人，继续跟我狩猎。”
要在车队开拔前收集更多的食物才行。
在同一时间的长恒县，叶子兰和叶子青小心地来到了一家修车铺前。
大概是因为没有什么食物吧，包围了修车铺的肉毯比其他地方要薄许多。
他们开始准备搜索林图需要的零件。
火花塞。输油管。
不用言语，不用分工，对于叶家兄弟而言，这三具身体就和一只手的不同手指一样，只要想，就能动。
因此，一些对其他人而言颇有些难度的动作和配合，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左右手的搭配而已。
叶子兰抬起卷帘门，叶子青当即翻滚而过，在另一旁撑起门，然后，叶子兰也迅速滚进了修车铺内。
店里飞舞着卷帘门的起降扬起的灰尘，两辆正待修理的汽车被千斤顶撑起至半空，前盖撑起，地上放着散乱的工具箱，还有散乱而碎裂的、染血的深蓝色布条。
没有理会架在千斤顶上的车，兄弟俩直奔的库房，将锁拆下，开始翻找并比对零件的规格。
叶子华的长矛刺穿了另一头鹿的脖颈，鹿刚想跑开，低矮的灌木丛里便又刺出几根长矛，将它的身体刺穿。
林图放下了正瞄准鹿头的弩，呼出了一口气。
这是第三头鹿，应该足够了。林图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太阳刚刚走过中央。热气袭人，让他们不得不将多带的几件衣服脱下系在腰间。
“走吧，带上它，我们回营地。”
学员们将鹿扛起，顺着来时的路径，开始返回车队营地。
路上，叶子华轻拍了一下林图的肩膀，林图回头问道：“怎么了？”
叶子华沾着泥巴的脸上是一种终于收获的喜悦，他们意简言赅：“找到了。”
“火花塞和输油管？规格都符合？”
“是。”
那么，车队很快就能再次开拔了。林图放松地长出一口气，很快，再过几天，不超两个星期，他就能跟着车队到达安和市。
他的父母就在那里，至少要亲眼确认他们的生死。
“原来如此，所以你才答应帮忙修车，叫我们狩猎。”叶子华把双手枕到脑后，大踏步地走着：“不过要去安和的话，为什么不自己上路呢？你自己就可以修车、狩猎，比留下来更快吧？”
“那样我大概会死在半路。”林图对自己的能力有着足够深刻的认知。
他想找到父母，但是不想让自己死在找父母的路上。
再往前一段，就是车队的营地了，篝火的光芒穿过树丛，炊烟袅袅，林图能隐隐问到营地里的人制作熏肉干和晚餐时的香味。
“真好啊——就像是野营一样——”叶子华伸了个懒腰，惬意地说着。
确实，如果忽略掉不远处死气沉沉，布满肉毯的长恒县，营地里的景象也不过是一群人结伙出来，打猎，野营而已。
“啊，那边也开始返回了，也是丰收。”叶子华的脸上布满了喜悦，“目测这些东西应该够我们用上几个——”
他停了下来。
怎么了——
林图回头刚想如此问，看到了叶子华线条分明，肌肉僵直，冷汗淋漓，布满恐惧的面庞。
他机械般卡着脖子，抬起头：“我、我被发现了——”
是叶子兰和叶子青发现他们脚下原本应该坚固的路面崩解开来，随着气流的外泄，死亡的号角尖锐而刺耳地击破了县城的死寂：
吱——
细密的碎裂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如同蛋壳被碾碎，嚎叫声接连响起，宣告着另一场狩猎的开幕。
搜寻物资的队伍当即开始逃跑，卸下背包，丢下推车，抛弃身上一切能丢的、可能影响自己速度的东西，四散跑向城外，然后他们被一个个追上，惨叫着，被肢解着杀死。
叶子兰的腿被骨刺钉穿，然后更多的骨刺扎进他的背后，他摔在地上，被包围起来。
叶子兰被肢解的剧痛影响了叶子青，他一个踉跄，感觉小腿一凉，便看到怪物极快地冲到他的前面，布满倒刺的长舌头滴落着鲜血。
他摔倒在地，自己的小腿顺着惯性滚到他的眼前。
剧痛传来，他不由得惨叫出声，将更多的怪物吸引到他的眼前，它们咕噜咕噜地低号着，探出舌头一卷，便将他的其余手脚切断。
剧痛如同重锤，将他的意识打得朦朦胧胧，他看到自己的血液如同甜蜜的饵食，吸引着肉毯蠕动前来，轻轻地触碰到他的伤口，如同柔荑软羽——
啊，原来它竟是如此柔软——
肉毯迅速膨大，像是张开的大嘴，沾染着诡异虹彩的暗红占满他的整个视野，然后如同被毯般盖下——
不——
叶子华突然张大了嘴，瞳孔缩至针尖大小，他一动不动，僵住了许久才呼出一口气，随后，他的嘴里说出难以令人相信的话语。
“他们死了——”他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身体依旧僵硬如石：“他们的身体都死了——”
林图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试着轻轻摇晃叶子华的身体，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叶子华正要回答，可是他的意识里却异变陡生：代表着叶子兰和叶子青的两处连接迅速黯淡、消失，又很快便再度亮起，他们闪耀扭曲的虹彩，朝剩下的这处连接迅速蔓延而来。
“不——快跑——”
“什么？”
混乱的虹彩自叶子华的眼底晕染而出，鲜血，碎肉，透明的粘液从他的七窍喷涌出去，然后，就在林图的眼前，叶子华扯出一个僵硬、扭曲，完全不受控制的笑，扭着脖子看向了他，还有他的背后。
“快跑，它看到你们了。”
什么？
咕唧——
扭曲的摩擦声从叶子华的脑袋中传出，像是什么东西轻轻扭动了一下，随后，林图看着那诡异的虹彩顺着他的血管在一秒之内蔓延到整个脑袋，然后，就像被灌水到极限的气球一样，叶子华的脑袋炸开了。
血肉四散。
无头的尸体倒下了。林图转身看向营地，然后他感到远方传来震颤。
他迅速跑回车队，没人注意到他沾满了碎肉和鲜血的身体，他们都围在护栏前，看着不远处的县城。
发生什么事了？
他挤开人群到最前面，没人抗议，有人注意到他满身的血污，却也没说什么，他们都在看着震颤的县城。
县城的地面隆起，液面一般鼓动着，几乎所有的建筑和路面都随着这些鼓动而坍塌、破碎，如同一头野兽轻轻抖掉皮毛上微不足道的灰尘。
从地下站起的不止是一头巨兽。
——它们是怎么出现的？
县城中心的大楼在开始崩裂，碎落的玻璃幕墙在阳光下的闪烁穿过尘土，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钢筋混凝土在它面前脆弱得宛如孩童堆砌的沙堡。
林图难以理解在这场崩塌中出现的怪物的结构。从地下站起的，大概有二到三层楼高，以四足或腕足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和行动，嘴和眼都形态各异，参杂了虫子的、鸟和鱼的、猫和狗的，还有人类的形态。它们唯一统一的，就是那散着丝丝虹彩的暗红肉质表皮了。
而自县城中心的大楼崩塌中出现的，完全不像是怪物，不，其他的怪物有着来自动物的部分特征，身体、四肢、五官，但是自崩塌中出现的它，看上去，就只是暗红色的庞大肉柱而已，让人完全想不到它要如何进食、移动、捕猎。
比先前的大楼还要巨大的肉柱蠕动着弯曲，如开花一般，张开自己的顶端，朝着营地的方向喷吐出带着浓烈臭味的液体。
如雨的强酸砸到山体上，声势好似坦克轰击。而好像信号一样，此起彼伏的杂乱嚎叫从底下传来，怪物们开始朝着营地行进，任谁来，只要不聋不瞎，都能感受到它们的疯狂与饥饿。
快跑，它看到你们了。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上车！跑！”沙土石块崩落之中，林图和莫维同时对着人们如此吼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