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源完整性——确认
电量剩余……45%
机体完整性——确认
意识桥连接状态——出错
通讯与网络系统——出错
电子脑状态——良好
意识装载——确认
HTM系统自动重启第132次尝试——成功
CMOS时间戳惯性确认
视觉系统重启
第一纪-2080年8月23日-15时17分-陆上维护基地-HTM机体连接室
电流通过，埃奎尔.伊切利斯从黑暗中醒来。
“为什么我还在机体里面？”看着周围固定住自己的合金框架和眼前浮现的系统时间戳，他不由得如此问道。
三天前他就应该退出机体的。
“无法退出……意识桥和通讯错误？”埃奎尔下意识地眯起眼睛，于是镜头模组缩放了两下。
“有人吗！”他试着要呼唤其他人前来帮忙。
无人应答。他再次尝试，这次他调大了自己的音量：“喂！有人吗！”
细碎的咔咔声不知道从何处传来，让埃奎尔升起一丝希望。
门被推开了。
“终于——到底怎么——”埃奎尔的声音被从门外走进来的怪物扼住。
头颅膨大，眼目繁多，瘦骨嶙峋，肢体反曲，四足着地，浑身利刺，下颚开裂，长舌布满尖刺，是畸变一词毫无疑问的代言者。
这是什么？世上怎会有如此的怪物？还是说我的视觉系统被黑了？
“呃啊啊啊——”怪物缓步绕着固定住埃奎尔的框架走着，它低号着，洁白的蒸汽从它脸中间的溃烂孔洞中喷出，就像是一条鲨鱼在环绕保护着潜水员的笼子。
似乎是确认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像人的东西完全只是一坨吃不了的铁疙瘩，怪物喷出又一股热汽，缓步走出连接室。
埃奎尔放松下来，下意识地打算伸个懒腰，却被框架固定住，动弹不得。
框架没有解锁，机体的出力被软件锁限制着，这保证了就算有其他什么人想要劫持机体接触遗产也无法破开框架，但与之相对的，设计者从没有考虑过一个人要如何启动HTM机体——只有一个人操作HTM机体的事情几乎不会发生。
几乎。
“妈的，我要被锁在这里多久……”看着逐渐下滑的电量，埃奎尔的心里有些焦躁，按理而言，不被激素和肉体所影响的电子脑里的意识是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的，他曾试着测试自己可以像台机器那样待机多久——结果超乎寻常。
大概是因为刚才的怪物吧——他有种不太积极的预感，万一外面都是这样的……
他甩开这样的想法，骂了一声，自我激励道：“总得出去看看的。”然后，他开始强行加大机体的出力。
“虽然说有软件锁和权限的存在，但说到底，真正总控机体的还是电子脑。”法尔.狄龙曾如此跟他说过，“软件的判断和封锁对于电子脑来说，大概相当于用纸笼子去关住一头大象。”
“也就是说，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强行控制机体？”
“对，毕竟真正的控制者还是你。”法尔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罐子里的果汁，然后皱着眉将果汁倒进海里：“不过要小心，没了没了软件锁限制的出力可能会导致机体的损坏——维修账单会很难看的。”
埃奎尔表示理解，然后集中精神，突破了软件锁。
眼前的辅助UI顿时模糊不清起来，警告一个接一个跳出，然后被埃奎尔的意志一一消除。
“都什么时代了，就别搞这种开屏广告了。”
人工肌肉束膨胀起来，固定螺栓被挤出机体的接口，叮叮当当地落在地上，固定着机体的合金框架在逐渐加大的出力下跟着变形、开裂，发出让人牙酸的吱呀声，然后“嘭——”一声爆开，四散落地。
他转身，看向连接桥的另一端，那里应该有他的肉体才对，可是荚舱里只有一片漆黑，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么为什么他会在机体里？他的意识是怎么转移的？
拉开大门，他走进广阔而黑暗的试验场。
为什么没有开灯？他看着笼罩在黑暗中几不可见的高耸吊顶，开启了夜视模组。
“嗯？那是什么？”他看到如同象脚般的不明物质顺着墙壁攀附在吊灯上，在夜视模块的视角下，像是一块巨大的、多年未动的口香糖，而顺着这东西向下看去，他看到了它们相互交织着，到处都是。
“这都是他妈的什么啊——”他开启手电，看着攀附在地面和墙壁的粘腻肉毯，不由得如此惊叹。
肉毯蠕动着，呼吸着，喷吐出肉眼几乎不可见的淡淡雾霭。
顺着肉毯的脉络，是一颗巨大的……蛋？还是茧？
筋膜和血管连接并固定着地上的大茧，向里面输送着养分。
里面大概就是刚才看到的怪物吧。他直觉地如此认为。
埃奎尔不打算去招惹着茧里的东西。
他往训练场外走去，希望在基地里找到其他人。
他自己可没法给机体进行补给和维护，找到自己的肉体也需要其他人的帮忙……
金属的脚轻轻敲击金属的地面，清脆而规律的震颤传导至肉毯，信息又顺着肉毯里错乱连接的神经，敲开了大茧。
细碎的咔咔声从身后传来，埃奎尔转身，看到大茧的外壳破碎，浊黄带红的浆液飞溅而出，与之一同的，还有飞扑向他的怪物。
骨刺与金属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埃奎尔有些摇晃，又迅速站住，他一只手卡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当即发力，握拳，刺出，砸穿了怪物的头颅。
骨肉飞溅，众多的眼珠随着冲击台球般四散飞弹而出，红黄相间的粘稠汁液炸了埃奎尔一身。
埃奎尔抹去面前塑料板上沾着的碎肉和血水，看着倒在地上的怪物的脊背。
他看到了一抹金属的反光。
负责模拟眉毛运动的面部模板随着他的情绪皱起，埃奎尔蹲下，拔出怪物背部的尖刺，撕开增生的血肉，然后他看到了植入它脊柱的，熟悉的金属接口。
他曾在手术前的资料上见过它。
HTM计划的体内神经植入接口，看编号，就是他当初植入的那一套。
埃奎尔缓缓起身，怒骂一句，有些气急地跺了一脚，在金属的地面上踢出一个凹坑。
他妈的，他刚才一拳把自己的脑袋打烂了。
感受着体内的电池以毫安为单位的缓慢消耗，埃奎尔不由得焦躁起来。
现在，他真正体验到了现代人的“电量即生命”。
虽然省着点用可以支撑大概一周，但一周对于人的一生来说未免过于短暂。
埃奎尔开始寻找充电的方法，然后他想起来了原本预定日程中要测试的机体升级包。
工作人员是这样跟他说的：“要测试升级后的机体在低补给情况下的续航和环境适应能力，以此为接下来的项目节省开支。”
所以，他们把小型浓缩核能扩展背包运输过来了，为了方便第二天的测试，甚至把它就那样放在测试场旁边的小库房里。
埃奎尔看着锁住的合金门和漆黑的电子密码锁，又看看门槛之外的混凝土墙。
还好HTM机体将痛觉反应转接到了系统的损伤报错上。他这样想着，对准混凝土墙，开始挥拳。
金属制成的肌肉束出力远超混凝土的承受极限，伴着尘土从墙上飞起，裂隙迅速扩大，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埃奎尔从他打出来的大洞中走进了库房。
他揭开封存布，看着眼前半人高的金属箱子。
明显的快接接口和固定装置，在设计时明显就考虑到了单人如何自行装备的情况，箱子的旁边甚至贴心地贴着如何使用的英文教程。
“这才几年，就开始考虑军用了……”埃奎尔有些无奈地看着教程和数据接口，撕掉了旁边的教程纸，将其撕得粉碎。
他将背包固定在背上，将接口插入身上的端口，然后拔掉了背包底部的保险隔离元件。
随着数据流入，他感到了思想上的一个激灵，感受着体内逐渐回升的电能，他终于放松下来，忽略掉眼前探出的有关背包的介绍程序，开始思考下一步的行动。
他不能只是呆在基地里面，哪怕背包里的核电足够他使用百年、千年也不行。他一个人根本无法维护机体。他看着自己的尸体被肉毯吞噬，如此想到。
环视着笼罩在黑暗中的训练场和眼前蠕动的肉毯，骂了一声：“搞不好这种东西满世界都是了。”
法尔.狄龙，以一己之力推动了绿洲计划和HTM计划的天才，如果他还活着，或许他知道怎么办。埃奎尔打算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人士。
“要是找不到他，或者他已经死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变成街边的破铜烂铁了。”埃奎尔低声骂着，扯了几块布盖到身上，推开了测试场的门，踏进有些刺眼的阳光中。
——气温高，请注意机体运行强度以防止过热。
眼前跳出这样的窗口，然后被埃奎尔随意关上了。
“天气真好啊，我还以为又打核战了呢。”他看着远处在阳光下完好而布满了鲜红肉毯的城市如此感叹道。
他也不知道哪个更好一些了，是全球核战，还是眼前这不知从何而来的鲜红？
打开全球地图，在记忆中找到法尔.狄龙所在的城市并标记好，然后开启惯性导航。
“有点远，不过应该可以到。”看着远在亚洲的标记点，埃奎尔有些无奈地想这学术会议未免有些太过遥远。
不管怎样，该出发了。在确认身上的布盖住了自己机械的躯体后，埃奎尔踏上了旅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