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横贯天际的银色细线之下,林图他们追着入侵者留下的踪迹,来到了城中一个建筑工地附近。
看着工地围墙上立起的火把,还有用油漆涂在外墙上的鲜红色标识,林图便知道自己找对地方了。
小心地绕着工地侦查了一圈,没有找到无人看守的入口,林图有些无奈地揉着油滑的头发,开始思考对策。
就在林图思考之时,李恪恩看了他一眼,便径直走向大门。
“……你要干什么!”林图反应过来,低声惊叫着就要拦下他,可是李恪恩已经走进火光照耀之下,径直暴露在守卫们的视线之中。
“站住!什么人!”守卫们将枪口对准李恪恩和林图。
王巧希也要拐角里出来时,被林图拦下。
“呃……我们刚刚来到这座城市,想要交换一些物资——”李恪恩编织着谎言,守门的两个守卫对视一眼,将枪口对准他们,说:“把武器留在这里,不然我们开枪了!”
在交出身上的武器后,林图和李恪恩被“请”到了在建大楼的一间小房里,绑起来,然后被一脚踢到角落。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李恪恩试图站起来据理力争,守卫们哄笑着嘲讽了他的智力,然后一脚关上了大门。
“现在怎么办?”林图靠着墙站起,看着半躺在墙角的李恪恩,“你用演戏的法子就这样径直走进来,总该有对付现在这种情况的办法吧?至少带着刀,能解开绳子吧?”
一丝尴尬爬上李恪恩的脸,他说:“呃,牙齿算吗?”
林图的脸色阴沉下去,众多的话语和情绪在他的喉咙里酝酿许久,最终只吐出一个“操”字。
李恪恩脸上更加尴尬了,他犹豫了半天才说:“要不,你转过来,我试试能不能把绳结咬开?”
也只能试试了。
林图弯腰将手抬到他前面,没好气地说道:“你试试?”
李恪恩将嘴凑上去,试图咬开绳结。在数分钟的尝试之后,绳结终于松动,李恪恩用舌头一挑,再一咬,终于解开绳结。
在呸了几口,把嘴里的纤维吐干净后,他放松地出了口气,说:“还好,他们没有把绳结绑死。”接着,他便把自己的绳子转到林图眼前:“可以麻烦你帮忙解开吗?”
拨弄了一会儿后,林图解开了李恪恩的绳子,下一步就是离开上锁的房间了。
门锁和锁链的哐当作响将楼梯口的守卫吵醒,他不耐烦地走到门前,踢了一脚,骂道:“大半夜的发什么疯!”
撞门的李恪恩没有回答,而是隔着门的缝隙露出一种猥琐的、奸计得逞的笑容,然后往守卫的脸上啐了一口。
“——你他妈!”守卫的脸上立刻升起通红的怒火,也不管什么规定了,直接打开锁,走进去就要给这厮一点教训。
然后,他看到李恪恩在他的面前轻轻挥舞自由的双手。
他怎么解开的?另一个人呢?
守卫反应了过来,就感到背上一股推力传来,他背后的枪被强硬地拽下,然后被一脚踢开。
他踉跄着撞到墙边,扶着墙站起,转身,便看到另一个人手持枪管,将那枪如锤一般,砸到他的眼前,随后他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还好,没死。”林图蹲下,手指轻轻摸到守卫的脖颈,确认他的脉搏平缓之后松了口气,对李恪恩说:“走吧,找莫维去。”
大概是因为其他幸存者们都作为奴隶,被绑在房里的缘故,工地里的守卫们并不如何警惕,大多都在椅子上打着瞌睡,而其他醒着的,也大多在这寂静且无聊的夜里昏昏欲睡。
拿着假枪当闷棍使的林图二人很快就在地下的库房里找到了他们被收起来的装备。
而在离他们装备不远处,有一间用脏兮兮的布帘虚掩起来的小房间,旁边简单搭起一块木牌,上面用油漆潦草刷涂着三个字:管教室。
林图大概能猜到这是什么房间,而他不打算去揭开那层布。
而他也没有阻拦李恪恩掀开布帘探究的好奇心。
片刻后,李恪恩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色出来了,他难以想象,为何在面对现在的境况时,却还有人选择死死地压迫身边的同胞,甚至不惜将早已淘汰的酷刑拉出来作为维护自己权威的工具。
李恪恩嘴角抽动,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看向林图,寄希望于他能说些什么来排解情绪,但最后,林图什么都没说。
面对文明的崩塌和生存的威胁,有人选择共济,有人选择威慑,而林图不打算去评判这他们,他也没有资格去评判。
他现在只想找到那两个意外被抓的倒霉蛋还有莫维,让他带着车队离开这座城市。
他现在的目的只有去安和市,找到他的父母。当然,在这途中如果帮到了其他人,似乎也不错。
“现在,我们只要找到莫维,把他带回去就好。”林图将弩矢卡进上弦机,安排着下一步的行动:“问题是,我们不知道莫维在哪个房间。”
李恪恩也学着林图思索片刻:“那我们把房间全打开,把他们都带上不就好了吗?”
“全部?”林图丝毫不看好他的异想天开,“就算你能想到什么办法把他们都带出来,你们又要怎么安置他们?”
“我只是想先救了再说……”
“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救人可是会让自己被拖下水的。”林图刻意地别过脸去,他的表情在昏黄而闪动的灯光中有些模糊,让李恪恩看不清楚。
“那么,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我猜,他们的头领在这时候也睡下了。”林图用弩指了指楼上,“我不觉得建立了这种体制的家伙有在晚上处理正事的……闲情逸致。”
在绕开几个昏昏欲睡的守卫,找到老大所在的房间后,他们发现事情确实如此。
凭着手里的假枪带来的威权,在还未完工的大楼高层找了个比较大的房间,将能搬上来的奢侈品和能拿到的物资一股脑地塞进房间里并尽情享用,便造就了林图眼前的混乱景象。
这房间相较于大楼其他的房间更广阔些,提前装上了落地窗,之前大概是安排要给某个人物当作办公室用,而随着末日到来,这房间提前迎来了它的主人,然后被糟蹋得一团乱麻。
房间的中央是被各种不明液体所污染的大木桌,各式各样说不上名字的奢侈品乱糟糟丢了房间的一侧,而另一侧则是各种各样的罐头,同样的乱,开口的和闭口的都随意丢在一起,开始散发出发酵臭味的油污和汁水遍地横流,成为了苍蝇们的盛宴。
林图不由得捂住口鼻咳嗽几声,他不知道人要如何容忍这样的环境,也无心在这样的环境里多做揣测。他走到桌子旁边,另一间小房的入口处,掀开布帘,而跟在他身后的李恪恩立马钻了进去。
他看向漆黑的房间里,只见李恪恩一脚踢开地上的被子,也不管躺在另一边赤身裸体的女人的尖叫,揪起迷迷糊糊的另一人的脖子,怒骂道:“畜生!你把他——你把莫维关哪里了?!”
“——什么?谁?”裸露着上半身,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男人有些慌张,接着又嚣张起来:“你他妈谁啊?你们要不放了我——”
李恪恩径直往那男人的脸上扇了两巴掌以帮他清醒一下,林图不由得露出一种愉悦和幸灾乐祸笑容,他没有阻拦,而是将仍带有余温的被子叠起来,坐下后说道:“不如我提醒一下你,你们今天抓了两个人,跟着他们的信息在城外的营地里带走了另一个人。”
男人嗤笑着,“我从来不会管下边从哪里找人来干活。怎么,你难道会去数自己每天在街边看到了几只蚂蚁吗?”
林图听到这话,缓缓站起,皱着眉,从上弦机上面抽出一根弩矢。
“怎么?你不服气?来干我啊!”男人越发得意地叫嚣起来,似乎是为打破了这种“红白脸”的把戏而找回了些气势,他像只攻击昂着脖子努力挣扎着,同时叫骂道:“我告诉你!老子用过的女人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妈当年——啊啊啊啊——**大爷的!”
将弩矢从男人的大腿里拔出来,林图的眼睛里带着愠怒,但他的表情却故作轻松,甚至翘起了嘴角。
要是以前能有这样的机会有多好。这样的想法在他看到眼前男人那愤怒里又藏着些畏惧的表情时悄然爬出,然后被林图甩开,他尝试专注于眼前,问:“他的腿上有大概这样的伤口,有印象了吗?”
“我印你大爷!”男人猛地用力挣开李恪恩的束缚爬到裤子前,怒骂着拔出口袋里的转轮手枪,“我他妈毙了你!”他叫骂着转身,然后扣下扳机。
林图轻蔑地看着他抽出手枪,任由其行动,就想看看这厮在打出彩弹后还能怎么样。
从在商场里看见假枪开始,林图就下意识地忽略了一个问题,即,如果要凭借假枪建立权威,那么要如何让其他人相信自己的假枪是真的呢?
很简单,在众人面前拿着真枪,开一枪,其他人就会先入为主地认为其他的枪也是真的。
林图直到看到枪口迸出的火焰才意识到这一点,并同时意识到这个逻辑反过来也一样成立。
看到一把假枪,便下意识认为其他的枪也是假的。
这个错误,以子弹擦过他的太阳穴,其高速尾流撕开眼球作为代价,将被他铭记一生。
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跪倒,耳鸣在他耳边盘旋着,李恪恩急忙蹲到他身边试图找些什么给他包扎,男人看准了机会跑出房间,边跑边对着循声而来的警卫招呼道:“跟我来!”
片刻过后,林图咬牙强忍着左眼的疼痛站起,拿上弩矢,带着李恪恩追了出去。
“老板,我们现在去哪?”
“少废话。”男人拐进一间库房,拉出一口木箱砸开,拿出两把枪,说:“把你们的枪丢了,用这个。”
“这个是……”
“刚找到的真枪,装好子弹,给我朝他们打!”老板指着过道不远处的追来的林图二人,于是两个守卫将枪口对准他们,上膛,扣动扳机。
火舌将林图和李恪恩逼进一间小房间,震耳的枪声和频闪的火光夺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得守卫们开始朝楼上肝,而在外面等候的王巧希也看准时机,悄悄跑了进去。
趁着火舌停止的间隙,林图将弩探出,对着大致的方向扣下扳机。
没有确认击中与否,林图在确认弩弦重新搭好后便第二次扣下扳机,随后是第三次,直到对面的火光再次亮起,林图躲回房间为止。
在逐渐逼近的火力下,林图确认了自己的弹药剩余,还有两发弩箭。他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进入了弹尽粮绝的境地。
火力压制因为弹匣的清空而停下了,林图猜测着两个守卫的位置,握住了背包后的长矛。
紧接着,他看到李恪恩将长矛与撬棍卡在一起,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将撬棍用作投矛器,把长矛投了出去。
来不及恼怒、责怪,肾上腺素顿时冲入林图的脑海,他将李恪恩一把抓回房间,自己则借着惯性一个侧飞扑倒在地上,对着来敌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弩矢刺进其中一人的喉咙的同时,林图看到李恪恩的长矛自天花板上落下。
妈的,他打歪了。
剩下那个守卫看着他的同伴脖子上多出一根箭矢倒下,终于理解了现状:他们并非拿着假枪狐假虎威,而是切实地在尝试去杀死其他人,而眼前的人也不是其他人那样的软弱可欺者,而是一个可以同样取他性命的敌人、战士。
人在生死之下总是能更好的发挥潜能,在生命的重压下,他掏取弹匣的速度变得前所未有的快,把弹匣插进去,拉动机柄,然后就要对着倒在地上的敌人扣动扳机。
李恪恩拖着林图的腿,将他拉回了房间里,守卫的一梭子子弹最终只是给混凝土浇筑的过道上多加了几道划痕。
守卫迅速跑动起来,他沿着墙壁跑到门口前看也不看便对门内扫射,等到弹匣打空,他才借着月光看到房间里空无一物。
人呢?
从门框的边缘,他看到了撬棍的在月光下的反光。
李恪恩将长矛掷出,长矛在投矛器的加持下砸在他的胸口上,让他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窗口之外。
林图在此刻扣动扳机,最后一枚弩矢飞出,刺穿了他的心脏。弩矢的冲击成为了最后一根稻草,将守卫打出窗去,引起下面一阵惊呼。
两人沿着过道走上前,来到了这位老板藏身房间的门前。
林图在门边旁边,手持长矛,轻轻推动门板,借着便是一声枪响,简单遮盖着房间的木板被子弹射穿。
“你们要他妈敢进来,老子就把你们打成筛子!”
林图示意李恪恩不要动弹,然后他将地上的尸体架在身前,用它撞开了木板。
连续几声枪响,林图感觉身前的尸体一沉,但并未被子弹击穿。
他抛下尸体,冲向正从口袋里掏子弹的老板。
眼见敌人冲来,那老板却没有慌乱,而是诡谲一笑,将弹巢复位,抬起手枪就要射击。
假动作?林图迅速将手中长矛刺出,扎进了他的肩膀一拉,便让他的手一歪,子弹射偏。
子弹在地上撞击,又弹起,打中了身后李恪恩的手臂,疼痛不由得让他惨叫一声,吸引了林图的注意。
老板看准了这个机会,将林图一拉,压倒在窗边,一拳打在他腹部,让林图不由得蜷缩起来,然后被推出窗户。
没有去确认刚刚推下去的家伙是否存活,老板直接将枪口对准了剩下那人,朝地上呸了一口:“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