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图将溅到脸上的血抹开，捡起地上的枪丢给王巧希，他自己则捡起了地上的手枪，对准了那些想要冲上来的守卫，将他们震慑住后，解开了李恪恩和莫维的绳子，将枪递给他们。
王巧希将弹匣拆下又装回，黄澄澄的子弹显露在众人眼前。
现在，权威在他们的手里了。
看着那些手里拿着假枪，想上来又惜命不敢上的守卫，林图指着他们，气愤而又带着些戏谑地问：“你们不是有枪吗？怎么，不敢用？还是不能用？”
守卫们的脸上顿时爬上了慌张的表情，冷汗渗出额头，拿着手里的枪，处境尴尬起来而与之相对的，那些幸存者们也逐渐回过味儿来，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他们。
“你见过他们开枪吗？”
“没有，开枪不是会引来那些怪物吗？”
“不是有消音器吗？”
“我在城郊，也没有见过他们开过一枪，连检查、拆装弹匣之类的也没有过。”
怀疑的声音开始像一场雨一样，先是试探性的几句，随后便嘈杂起来，若不是被捆着手脚，估计已经有几个胆子大些的试图夺枪了。
林图拿着手枪，指着其中一个守卫的头：“你，把枪给我！”
那被指着的守卫眼中越发惊恐了，他不敢交出手中的假枪，却被真枪指着而不得不交出手中的假枪。
将假枪夺过，一脚踢开这个守卫，林图在众人的面前把刚刚拿来的假枪对准了他，扣下了扳机。
没有火光，没有巨响，只是“噗”的一声，明黄色的油漆在他的身上炸开。
人群哗然，守卫也哗然，讨论的雨点在这一枪后顿时转变成为行动的雷暴，不断有人挣脱开手上和脚上的绳子，朝着那些守卫扑去，咒骂着扭打起来。
王巧希数落着莫维，撑着他的腋下将他扶起，她对林图用手势示意着：该走了。
林图点头，在确认了李恪恩还能独自行走后，就要穿越暴乱的人群，回到楼梯口去。
“等一下，林图。”莫维叫住林图，他不顾王巧希的阻拦，一瘸一拐地走到他面前，指一指周围的人群，问：“你打算就让他们这样打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带上他们？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自己的营地能养多少人。”
在林图看来，人少一些，路才好走。至少去安和市的路上，不会被太长的队伍所拖慢。
“总会有办法的。无论如何，至少不能让他们就那样打下去。如果就这样放着他们，迟早有一天，他们会变成他那样的掠夺者。”他说着指了指地上那具无头的尸体。
林图皱起眉，他发现自己难以接受这样的发展，哪怕只是可能性也不行。
于是，他举枪对着天空，扣下扳机。
枪声如同惊雷，打乱了人们的暴动，人们转过身来看着他，他站在他们中间，问：“你们要打到什么时候？”
几十双眼睛投过来，打在他年轻的脸上，那带着怒火的目光像是在问：“关你什么事？”
“你们打算，就这么打下去，直到用拳头把对面的人打死？”他环视一圈，如此问道。
接着，他又问：“他们真的值得你们这样做？你们这样做，和他们的有区别吗？”
沉寂，随后有人开始撒开对面的衣领，站了起来，但仍有人在向对面倾泻自己的怒火，直到林图等人将他们一一拉开。
在林图将其中一人扯开时，这人起身又要扑上去，被林图再次拦下，他不忿地指着他，大声问：“你个杀了人的，又凭什么来管我？”
林图拦在他身前的动作一顿。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看向了他。
王巧希指着被林图拦住的那人就要破口大骂起来：“你个没爹妈养的，他给你真相，让你自由，这不够格？你是不是还要——”
林图伸手挡住她，示意她别骂了。
他走到那人眼前，口袋里的枪沉甸甸的，让人不自觉的把口袋提起一些。
那人注意到了林图的动作，脸上顿时充满恐惧。
凭什么？当然是凭着枪。
有枪，就有威权，说一不二。
现在，他要亲身体验冒犯威权的后果了。
林图感觉地上那人飞出来的眼珠子好像正盯着他，所有人都盯着他，等着他做出回应。
他沉着脸，但没有掏枪。
不，不能用枪。
掏枪只会让威权重新爬起来，最后也只会让他们变得与那群守卫没两样。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林图说：“那让法庭来审判我吧。”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图，这人在说什么？梦话吗？
“组建法庭，让法庭来审判我，还有他们。”林图重复了一遍。
所有人都像是看着什么与时代脱节的怪胎般看着他。法庭？现在这世道，别说法庭，文明都不存在了！
“你不是问凭什么吗？那就组建法庭，你们自己决定我是否有罪吧！”
莫维当即将他拖到一边，附耳询问：“你在想什么？我们有这个能力吗？我上哪找一本法典去！”
“你现编一本？”
“我凭什么？”莫维脸上的表情开始拧到一起。
“凭良心怎么样？”
莫维脸上的表情越发的拧巴起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年轻人，几句话就给他搞了个大问题。
他以前不过一个货车司机，能把车队拉扯起来，保证车队有东西吃都算是没被老天为难，从零开始设立法庭？这事想想都能让他感觉全身拧巴起来。
莫维看到林图起身，想要拉住他，再商议一下，却听到那些幸存者们的声音逐渐大起来，汇聚成一个声音：“那就设法庭！”
他的脸顿时又拧巴起来。
于是，几天后，林图此生第二次站到了法庭的被告席上。
这法庭相当粗简，参与审判的幸存者搭起一个棚子，围着营地里的篝火，露出一个缺口，林图被捆着手，作为被告站到了篝火的对面而已。
他有点好奇这次审判的结果是否会和上次一样。
先前的守卫们等在他的身后，双手被捆，身上多了不少尘土，衣服也破了些洞，而林图则比他们干净不少。
“呃，现在审理林图杀人一案。”莫维手上拿着几个晚上熬夜编写的粗陋法典，有些生疏地宣布着，尽管在几天前就开始练习这一段了，但现在他仍然感到有些生疏。
“被告林图，你于，呃……2080年9月6日用撬棍杀死一名当地帮派的首领，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
“那么，被告，你有什么辩词吗？”
“没有，他说了不该说的，做了不该做的，我杀了他，如此而已。”
“那么，本庭宣判，被告有罪，请问……陪审团有意见吗？”
沉默。
莫维叹了口气。
“若无意见，本庭将判处被告流放——”
流放？倒也挺好。林图有些无所谓地想着，自己一个人去安和市大概会更快一些。
“我有异议！”王巧希举起手，从坐席上起立，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异议：“我认为，被告的行为在现在无不妥之处。”
林图微微睁大了眼，有些惊讶地看着站起来的王巧希。
“请详细叙述。”莫维的眼里顿时透出一种欣慰的光，将要宣判时的沉重心情轻松了一些。
“我认为，被告的行为在现今环境下是正义的，被告的行为，在政府不存的现在，确保了正义的实施，并带来了正面的结果，因此，我认为，被告无罪！”
她发言过后，陪审团里便举起一只手，还跟着一道声音：“同意！”
“同意！”
“同意！”
“我要就陪审团成员王巧希的意见进行补充……”
林图讶异地看着陪审团中举起一只又一只手，说出一句又一句的“同意”或补充，最后，整个陪审团，无论先前是否是车队的一员，他们都将手举起，共同要求着无罪的结果。
“根据陪审团意见，要求无罪的意见已超过陪审团成员的五分之四，故此，本庭宣判，被告林图，无罪！”伴随着宣判，莫维将手里的拐杖重重敲进地里，如同点燃烟花的引信一样，法庭上空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林图手上的绳索被当场解下，丢进了篝火里，在他离开整个简陋的法庭后，后续走上来的，就是之前拿着假枪的守卫们了。
他在不远处旁听了一会儿，守卫们的罪名大多是“压迫、协从、拘禁”之类，在宣判时，也不时有陪审团的成员站起来，凭着自己的亲身经历对他们或指责，或辩护，导致了刑罚的减轻，或加重。
有几个陪审团成员站起来，质问着几个身上衣服沾了血迹的家伙，大体是问他们的同伴在哪里，而那几个被质问的守卫支支吾吾，脸涨得通红，答不上来。
他们大概是负责那间管教室的人手吧。林图想起那间用脏兮兮的布帘遮掩起来的房间。
对这几个人的审批结果毫无疑问，有罪，而且是重罪。
看着那几人喊叫着被推走，林图突然注意到那么一个莫维在宣判结果时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细节：他从不说“非法”二字。
大概是因为能赋予法律合法性的政府已经不存在了吧，林图耸耸肩，无所谓地想着，他朝帐篷走去，随意吃了些东西后，睡下了。
他睡得很香，底下隔着硬土的衣服仿佛是毫无重量，松软如云的天鹅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