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
这是他脑子里流过的第一个念头。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重逢。
不,不对,不应该如此,一定还有什么办法,这一定是可以治愈的……是可逆的!
一定要——
“小哥你在发什么呆!不要命了?”他的后颈穿来一股拉力,将他拖离原地:“你的腿?!妈的,你忍着点!”
是李德林的声音。
林图抬头,看到了李德林满是血迹的面庞。
他一边使劲把林图扛到背上,一边骂着:“小哥你可真是我的灾星,组织;呸!那群畜生绝对是觉得我对他们的统治有威胁了!居然他妈的派了群杀手来干我!”
……杀手?
林图想起那个所谓的领袖,以及一路上听来的说辞,心里顿时明了不少。
用封闭和死亡建立权威,用一枚小小的徽章借尸还魂,从而爬上其他人的头顶……
“小哥你可得撑着点,我还……我操!”
林图抬眼,就看到另一头怪物浑身沾着鲜血从墙上迅速扑来,接着便穿到两人身后,将另一头因为燃烧而挣扎的怪物扑倒,嘴里喷吐出大量散着古怪腥味的土黄色黏液熄灭了火焰然后,它低吼着看了一眼林图后便轻轻咬住另一头怪物的肩膀,拖着它回了先前的房间。
大茧重新织起的细密声响给林图带来了些许安心,紧接着,他便担心起自己那已经不成人样的父母来。
——万一自己离开后,还没找到治疗的方法,他们便被人杀掉怎么办?
他也无法再接受这样的分离。
于是,他对李德林说:“放我下去,我要带上他们。”
“什么他们?那两个杀手?他们早就被那怪物杀了吧。”李德林轻声嘟囔着,“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救他们——”
“——不,不是他们,是刚刚回房那——”
“那两个怪物?”李德林的眉头顿时紧皱起来,难以相信几天不见,自己背后这人就成了神经病。
这世界真能把人逼疯不成?
“不是怪物……他们是我的父母。”
李德林沉默片刻后,便接着把林图往外背:“就算那曾经是你的父母,他们也——”
“能治。”林图疲惫地说,李德林此时已经把他背到了住院部的大门之前,阳光投进大门,颇为刺眼。
“能治。”林图又重复了一次,声音依旧疲惫,却能听出一种被多次折断后又重铸起来的坚定。
李德林忍不住,控制着声音轻轻笑了起来:“能治?你以为你是谁?机械降神的救世主吗?我看,没有我,小哥你连自己都难救!”
林图有些急切地要说些什么,又被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放小声点!”李德林狠狠掐了一下林图的手,“别吵醒那些怪物!”
“不,他们不是……绝不是怪物。”
“不是怪物是什么?”在确认周围安全后,李德林再也忍不住,也不在意林图的伤了,手上的劲一松,随意地将他摔到了地上:“你看看周围,你看看这座城市,看看我们的活法!告诉我,他们不是怪物,什么才是?!”
林图低下头去,半响只能憋出来一句低低的:“一定可以治的……”
李德林叹了口气,问:“能站起来吗?我们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你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林图也终于回过神来,想起来莫维的营地:“是有阳光地方,但是我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在哪?”
“就在城——”
箭矢破空而来,擦过林图的手臂落到地上。
“操!”李德林骂了一声,当即抓住林图的手把他拖到一边绿化带后,“他们怎么没死全!?”
弓箭手从地上捡起一根箭矢,自建筑物的阴影中探出半边身子,朝着灌木丛的方向又射了一箭,掠过了灌木丛的上方,敲在林图身后住院部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图挣扎着,半爬着离开李德林的怀抱,往衣襟下摸去。
什么都没有。
武器全被那群杀手搜走了。
林图的眼神凝固了一瞬,接着,他又看到那根落在地上的箭矢。
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他心底升起。
他一把抓起箭矢,头转向李德林:“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引开他的注意?”
李德林思索片刻:“有,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奏效,小哥你要——”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图拿着箭矢,从另一侧冲了出去。
林图抓在手里的箭矢不算很重,不过一根细长的铁纤将前头锤扁、磨锋了而已,加上刚才惊鸿一瞥看见的复合弓,这样的组合将射箭的门槛变得极低,只需要经过一定的锻炼,也不必费劲去找箭矢,任何人都能用了。
一只箭矢擦着林图的身边飞过。
——就是准头不太好。他想着。
此时李德林也开始了行动,他从背包里掏出了燃烧瓶,拔掉塞子,塞进布条,点燃,丢出。
玻璃瓶砸落在弓手的旁边,他回头,看到火苗蹿起,将他的裤腿引燃。
弓手一愣,迅速掏出小刀就要割开裤腿——
他穿的是牛仔裤。
工业的力量此时不再如他的复合弓那样温顺好用,而是成了野蛮生长的藤蔓,任他如何撕扯拉锯,手上的小刀无法在复合纤维的布面上撕出半点破洞,他正要脱下裤子,就感觉到他的肩膀被搭上了一只手。
林图将忙着处理火焰的弓手用力转了过来,将箭矢捅进了他的腹部,拉开了他的肚肠。
弓手的眼神茫然了一刻,接着便狠命推开了林图,捡起了地上的箭矢。
林图咬着牙,一抹鼻子,也不顾身上疼痛和伤口的流血了,饿狼一样扑了上去,将弓手扑到火中。
火焰的热浪舔舐着两人的衣服,烧灼着弓手的背部,让他不由自主惨叫出声,引来一阵细碎的咔咔破裂作为回应。
肉毯朝着声音的来源延伸,触及到火焰后如同人被烫到一样,缩了回去,连带着周围细密的碎裂声响也跟着停了下来。
林图的理智也被周围的火焰点燃,哀伤变成了燃烧的愤怒,他把箭矢抽出来,抓在手里,也不管敌人的反击了,执着的,一拳又一拳往身下敌人的脸上砸去。
他低声嘶嚎着,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以为愤怒,连着砸了几拳,把敌人的鼻梁都砸塌下去,溅出几股鼻血来,洒在炙热的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
林图已经浑身染血了,除了身下敌人的,还有他自己的血——胡乱挣扎的敌人给他的侧腹来了好几刀,幸亏刀身并不很长,在鲜血的润滑下敌人很快便脱手了,否则林图恐怕也要和身下的敌人一样,肠子满地横流,被炙热的地面烤熟。
终于,最后几拳落下,凝视着被压在身下,满脸鲜血,不成人样,只是微弱地喘着气,凝视着他的弓手,林图耗尽了所有力气一样,高举起手中混着自己和敌人鲜血的箭矢,刺穿了他的喉咙。
肉毯缓慢地逼近着,像是确认火焰已经熄灭一样,逐渐加速,逼近了自己的猎物。
李德林冲上来,将力竭的林图背到身上,顺手抓起了掉在一边的复合弓,在周围逐渐细密的咔咔声里问道:“不能再呆着了!小哥你之前说有个安全的地方,在哪?”
“城外……大概,在西北的收费站外面。”
“好,那就去西北收费站。”李德林抬头望向已在西方的太阳,“我们得快点才行了,我可不想晚上还呆在外面……要是等到钟楼敲钟,就更麻烦了。”
……
“你说,你在晚上总会听到钟声,知道有幸存者,然后就找过来了?”
发电机的噪音和风扇的风声混合在一起,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提高声响,领袖于是大着嗓门,如此问询对面的来人。
“是,想着能不能换些物资,我找了好几天才遇到一个幸存者呢。”
“这样啊……你说你叫做什么来着?”领袖示意身旁的秘书记录下来。
“莫维,莫名的莫,维度的维。”莫维带着些敬意如此回答,眼神不时便会不自觉地盯上领袖胸前别着的那枚小小的金属徽章。
谁说政府已经灭亡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