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们需要物资，是吗？”领袖问。
“是的，外面需要食物，水，还有药品，我们可以用劳动来交换。”莫维如此回答。
“不不不，莫先生，你听好，这一次物资我们会免费提供，就算是同胞之间的互相帮助——”
莫维近乎直觉地认为，他接下来会听到“但是”，果不其然——
“——但是，”领袖说，“我们是不可能长期无偿地提供物资的，这与放自己的血无异，至于你说的提供劳动换取物资的想法——”
领袖稍稍停顿了一下，让莫维有些时间回想起自己来时见到的、与其说是极致地有序，不如说是被某种框架固定死的景象。
领袖缓缓一笑，盯着莫维的眼睛，说：“这件事，也不是不可以安排，但是莫先生，你们的人……应该挺多的吧？”
“一百来人，怎么了？”
“莫先生，你知道，我们这里的工作是相当有序的，任何一个岗位都有着大把的轮班等候，所以，你的人是没办法随意安排进去的，扰乱原先的安排不说，他们也没法尽快到岗吧？因此，我有一个提议。”
“是什么？”
“让你的人分散开来，住到离岗位更近的辖区和分部如何？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只要轮班分配好就可以安排……”
眼前的领袖还在说，莫维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给的条件——是不是太好了一点？
如果周围的环境更加像政府一点，莫维大概会迅速而高兴地答应下来——有国家和政府在办事，他还怕什么？还操什么心？
过往生活的经验会让他如此行事。
但同样是过往生活的经验，曾是货车司机，见过各种各样的人，经历过各种各样的事的莫维，觉得有些事情不对劲。
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莫维的眼睛再次扫过领袖胸前闪闪发亮的金属徽章，说不上来。
既然有疑虑，那就先不要答应，等想清楚再说吧。莫维如此决定，于是喉结滚动，正要开口。
“莫先生，你似乎有些犹豫。”一直看着莫维的领袖突然温和地说道，“我也知道，要你和相处了这么多天的同胞分开，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何况，这事情倒也不算太紧迫，你要不先回去，考虑一下，过几天再来说？”
诚恳的话语和眼神打消了莫维的犹豫。
“我答应。”他说，“我待会就回去和他们说。”
有些瘆人的微笑爬上了领袖的脸，他说：“那么，我将尽快派人把物资送去，工作的安排也会很快下放。”
在莫维离开后，领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瘆人，他对秘书说道：“把蓝德文叫过来。”
带着一种与退休人士相似的心理，莫维满足地返回了在城外的营地，宣布了这件事，进而引发了巨大的讨论。
“这提议靠谱吗？”
“能相信吗？”
“你要去吗？”
“听起来不错，去看看又怎样？”
就在人们争论不绝，以至于快变成争吵之时，从收费站的另一头传来了一声惊呼，接着就是守卫的请求：
“你们快来！”
什么？怎么了？
人们正疑惑，接着就看到浑身是血的林图被守卫，还有另一个不知是谁的小伙搀扶着，近乎拖拉着带进了营地。
王巧希挤出人群，破口大骂：“这他妈怎么回事？”
她左右看了一眼身后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声音如蚊蝇般刺耳的人群，大声命令：“愣着干什么？快让开啊！我助手呢？”她从人群里抓出两人，其中一个正是被抓了壮丁的李恪恩，催促道：“去把帐篷和床铺收拾好！去烧水消毒器具！拿急救箱！快点！”
林图被抬上了行军床后，衣服紧接着就被撕开，丢到一边，露出底下伤痕累累的身躯。
“侧腹贯穿，紧急止血凝胶处理，但是有开裂的痕迹，部分肢体烧伤，腿部还有刀伤……你小子都去干什么了？”
“在找父母的路上被本地老大看不顺眼，叫人想砍了他。”李德林在旁边解答，撸起袖子，露出了自己被砍了一道、刚刚结痂的手臂，说道：“因为好心带他，那杂碎现在看我也不顺眼，想把我也砍了。”
“这样，这地方还有帮派啊，看起来不太平啊。”王巧希有些漠不关心，从脚边的箱子里找出了麻醉药和消毒水。
“什么帮派？就是他妈明面上统治本地的地头蛇！”李德林愤愤不平。
“什么？”王巧希顿时转过头，连带着手上刚刚在盆里煮过，有点滚烫的注射针也歪了一下：“就是本地的领袖？”
“是，那玩意儿一直在想法子维持自个的统治呢。”李德林越想越气，骂骂咧咧地从柜子里抽出来一卷干净的绷带和纱布，一边骂着把所有事情全抖了出来。
等到骂爽了，气出了，李德林随手抓起水壶，正要喝水，就看到一个脸被太阳晒得通红的中年男人呆滞地站在帐篷的入口，再看看女医生，也呆滞了，手上的麻醉针就这么抓在手上，根本没扎下去。
“怎么了？”他问，又转向那个大叔，问：“你是谁？”
那男人定了定神，踌躇着探出头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李德林颇为不忿：“你问问躺着的那个不就知道了？话说你到底是哪位？”
林图正要支起身子，又被王巧希用眼神按下去，只能躺在床上说：“他是莫维，是营地的领袖。”
“呃——啊？”李德林呆住了，正要说什么，就见到莫维快步走到林图旁边，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按我走出营地没多远就被袭击的情况来看，大概是真的了。”林图让王巧希帮自己包扎了腿部，一边说：“大概，真的就是因为我有可能把真相暴露出去，所以派了人来吧。”
莫维抿紧了嘴唇，咬着牙，半天才说了一句：“我大概……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什么决定？”
有人掀开了帐篷的帘子，一脸欣喜：“老板，你在这！你说的没错，他们带着物资来了！”
林图看向莫维，他的脸已经皱起来挤作一团，从发痒的喉咙里挤出来几句带着痛苦的话语：“我想，我大概被那逼崽子给骗了——我太着急了……”
此时，帐篷之外，共十六人，四人抬着一个看着有些沉重的箱子，分成四队，满脸和善地在夕阳照耀下进了营地，林图撑起身子，从帐篷里探出脑袋一看，便从他们宽松到近乎庞大的衣着上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了。
他们笑容满面地放下箱子，在地上砸起一阵灰尘，在众人的围观下打开了箱子的盖板，慢慢分发玻璃罐头。
罐头被开水煮过消毒，里面分别是白花花的米饭，还有装着一些肉碎和青菜碎的汤水。
受够了营地里只是一锅乱炖的群众顿时兴奋起来，有不少人接过罐头后，连个像样的地方也不找，直接打开罐头盖，将食物咽了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似有似无的苦杏仁味。
随着有毒罐头的发放，底下的白布也随之出现，在最后一罐罐头发放完成后，看着不断有人痛苦倒地的营地，这十六人脸上的和善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兴奋。
他们揭开白布，露出底下的刀刃。
他们要开始一场屠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