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了,不要在学校里接近我!”
午休时间,在从教室窗户透进来的明媚阳光的照耀下,金发的少女满脸傲气,极不耐烦地拍开了阿黛尔邀请自己的手。
就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那样,她露出嫌弃的表情,然后径直离开了落针可闻的教室。
在她踏出教室门的一刻,无数交头接耳的人声响起。
——太过分了……
——她怎么能对阿黛尔大人说出那种话。
——你听说了吗,她和阿黛尔大人当时都在地下。
——就只有她在场,就只有她有动机。
——说不定,就是她……就是她把阿黛尔大人推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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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在持续了三十秒左右的门铃轰炸后。房间里的哈泽尔终于坐不住了。
她不耐烦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极不情愿地起身打开房门。
“嗒哒,猜猜我是谁?”
“你遮着自己的眼睛,是想问谁这个问题?”
“真无趣啊,偶尔也配合配合你的挚友嘛。”阿黛尔不满地拿开手,下一秒又笑了起来,“不过,宽宏大量的阿黛尔大人还是会原谅你的。”
她说完,也不管对方的态度,自顾自地推着轮椅进了她的房间。
“……你到底是来干啥的?”
“来给挚友送温暖的哦。”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袋饼干,“嗒哒,阿黛尔大人亲手做的黑曲奇,怎么样,很感动吧!”
“哈……真是麻烦……”
哈泽尔又烦躁地挠了挠头,直接走进了实验室。过了一会,她把一个大袋子甩到阿黛尔身旁的沙发上,里面发出大量瓶瓶罐罐互相摩擦碰撞时的脆响。
“哦哦,不愧是吾之挚友,很清楚我做的黑曲奇的价值嘛。”
“作为一个跑来‘进货’的家伙,你可真是理直气壮啊。”
“那当然,这次的黑曲奇可是我的自信之作呢。”阿黛尔笑眯眯地看着哈泽尔。
与之前那种要一颗眼球几片指甲的情况不同。阿黛尔偶尔会像现在一样从哈泽尔这边收集一大批血魔法的材料。
哈泽尔并不知道血魔法的事情,不过看在阿黛尔要的都是一些杂七杂八的“边角料”的份上,她也懒得去追究这些事。
她坐回到自己的研究椅上,也不客气,直接从阿黛尔那边拿了一片饼干。
放进嘴里的时候,她脸上露出些许的惊讶。
“……是桂花味的啊?”
“对啊,和温婉如水的我很配吧~”
“嗯。”
“……”
“怎么了,那副表情?”
“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不吐槽反而让我很难办啊。”
“不是你叫我偶尔‘配合’你的吗?”
哈泽尔看阿黛尔绷起来的脸,嗤笑一声。
“况且,说你温婉如水也没错吧。”
她把剩下的饼干丢进嘴巴里,然后抿了口桌子上摆着的提神柠檬茶。
“毕竟,有贝利奥尔公主那种家伙的衬托,就算是豺狼也显得和蔼可亲了呢。”
听到这句话,阿黛尔的视线失焦了一瞬间,哈泽尔注意到后挑了挑眉。
“咋了,‘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不是你亲口这么告诉我的吗。”
阿黛尔闭起眼睛,深呼吸了一次,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如初。
“嗯,没错——只是,就算没有她,我也是温婉如水的存在哦~”
“呜哇,居然还用手比心,你果然还是去看看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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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哈泽尔那边回来之后,天色已晚。阿妮萨照惯例推着阿黛尔在庭院里散心,不过轮椅上的白发少女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大小姐?能听到吗?”
正在发呆的阿黛尔看见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挥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
“嗯?怎么了吗,阿妮萨。”
阿妮萨露出有些担心的表情,“已经很晚了,我刚刚问大小姐要不要去休息……”
阿黛尔看了眼身前的花坛,然后对阿妮萨温柔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想要像往常那样,稍微在这里坐一会,好吗?”
女仆点了点头,从她身边退开,给阿黛尔留下独处的空间。
在确定阿妮萨已经离远之后,一道细细的红色血丝从阿黛尔的手指垂到地上。它的尾部拖着一卷羊皮卷轴,像只蛇一样在地上弯曲前行,直到潜入花坛的泥土中。
几秒过后,血丝从泥土中重新探出头,尾部依旧拖着一个卷轴,但从外观上可以看出,那和原来的已经不是同一个了。
血丝爬上阿黛尔的轮椅,她不动声色地将羊皮卷轴收入自己的胸口。
当天稍晚的时候,阿黛尔坐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月亮高照,已是睡觉的时间,她微笑着和准备去休息的阿妮萨道晚安,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窗外的庭院。
一道黑色的影子在月色下闪过,转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花坛里被风扰动的花朵与绿叶。
阿黛尔收回视线,她知道,自己埋下的卷轴已经被人取走了。
对此,她只是缓缓呼出一口气,伸展了一下背身,然后将自己的房门反锁。
短暂的红光闪过,她将手上空掉的瓶子丢到一边,随后便从轮椅上站起身,走到了书架旁。
沙沙,沙沙。
书本皮革封面互相摩擦的声音响起,阿黛尔将几本特定的书拉出。随着齿轮卡和的声响,书架缓缓地从中间打开,露出了背后隐藏的暗道。
在她踏入的瞬间,暗道墙壁上的火把便自动点燃。她顺着阶梯一路往下,来到了一个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的房间里。
如果哈泽尔来到这里,大概会翻个白眼,因为那些在黄色溶剂里漂浮着的器官正是她送给阿黛尔的“边角料”。
这一批材料中的大多数,都将会在今晚消失。
阿黛尔走到一张颇有年代气息的实木桌前,从胸口抽出了之前拿到的那卷羊皮卷轴。
将它摊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漆黑的墨迹和刻痕。这些痕迹杂乱无章,就像是一个孩童为了掩盖自己在家具上刮出的痕迹,就往上泼了一整桶油墨那样。
阿黛尔深吸一口气,拿起桌面上的青铜小刀,然后像在魔法鉴定大会那天一样,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鲜血滴落到卷轴的表面,立马自发地填入了刻痕中,然后迅速扩散到了羊皮卷轴的各个角落,形成了类似神经元的复杂结构。
下一刻,所有的墨迹与刻痕都像是获得了生命一样,开始解构,移动,重组,直到形成了文字的模样。
阿黛尔看着那些不断变换着形状的血色纹路,轻声吟唱。
“laima,losta-imi Dúnadan (在南之地绽放的血樱花)……”
怪异妖媚的声音没入隔音的特制墙壁,血红色的魔法阵在空气中一点点的成型。
随着一道深红色的光芒,阿黛尔身边一个容器里的器官消失了。与此同时,突然涌进身体的异质力量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浅浅的呻吟。
她闭起眼睛深呼吸了几次,等到心跳平复后才拿起笔,然后在另一张羊皮卷轴上写下一串符文。
被记录在羊皮纸上的,正是她刚刚吟唱的血魔法咒文。
血魔法是禁忌中的禁忌,是不可能在随便一个什么图书馆的角落里翻到的东西。
自从米拉来到道格拉斯家,阿黛尔认清自己弃子的身份后,她就放弃了不用血魔法这种幼稚的想法。可新的问题是,她根本找不到血魔法相关的书籍。
而也就是在这时,一个神秘的血魔法师组织找到了她。
阿黛尔并不知道对方是从什么渠道了解到自己的血魔法天赋的,不仅如此,因为他们总是穿着黑斗篷,她甚至没见过那个组织里任何一个人的真面目。
不过,这并不影响她与他们做交易。
想要获得禁忌的知识,就必须要有凝视深渊的勇气。
能够残存到现在的血魔法卷轴大多数都是被多层封印加密过的,其中有很多必须要有足够的血魔法适性才能破解,否则在外人看来就只是无意义的乱涂乱画。
于是,阿黛尔与他们达成了协议:她会利用自己“极”的资质来破解这些血魔法卷轴,而作为回报,她也可以得到本是禁忌的知识。
这桩交易对于阿黛尔来说百利无一害,只不过,像这样破解封印的过程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是相当消耗精力的劳动。
在接连解读出十几个魔法之后,地下室里的瓶瓶罐罐已经空了一大半,而阿黛尔眼前不断变形的纹理也开始出现了重影。
好烦——
她把桌边放着的一瓶脊髓液拿到手中,想要像往常一样施展让大脑强制清醒的法术——从很早开始,阿黛尔就一直在用这种方法熬夜了。这也正是她能够一边顾及学校的事务,一边还能研习血魔法的原因。
在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她一直都是这样的拼命。
若是想要坐到那个没有人能够欺压她,随意玩弄她命运的位置上,她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哪怕那是自己儿时最中意的玩偶,哪怕那是自己的生命本身。
她不是上天的宠儿,她没有去矫情的资本。
装着脊髓液的瓶子在她手中被捏碎,一同破裂消失的,还有米拉回到地面前在她耳边留下的低语。
是的,这一切……都只是计划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