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哈泽尔的视角看去，一切都是在瞬间发生的。
阿黛尔的身姿化作叠加态；半空中的瓶子爆裂成碎片；几十上百条高压尖利到无法识别的咒文叠加在一起响起；空气中的魔力发出震颤的共鸣和声；直径接近百米的巨型魔法阵突然从虚空浮现；巨大房间的墙壁眨眼间被蔷薇与荆棘覆盖——所有的异象似乎都是在同一时间出现的。
哈泽尔根本没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感受到空气中所有的魔力因子都在发出被召唤的欢愉声，它们悦动着，一同高歌时所构成的纯粹魔力风暴转眼间便席卷了这个有数十万立方米巨大空间，暴走般填充满了它的每一个角落。
发生了什么？哈泽尔勉强在这失控的环境中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一个透明的罩子包围着自己。
透过它，哈泽尔看到阿黛尔的身姿不知何时已经定格在了一个姿势。
只见她的手高高举起，淡紫色的面纱被魔力风暴掀开，其下的脸异样的惨白，却又露出一副沉醉的表情。
然后，一个响指。
“rúcina - súlë——”
灵魂震爆——
与阿黛尔口中音节一同响起的，是无数寂静的尖啸。那不是靠着耳膜传导的声音，而是从心底响起的共鸣。
哈泽尔在接近囚鬼魔像头部时感受到过类似的效果，只是这一次的强度高了百倍，直接从单纯的压迫感化作了实际的冲击波。
即便有着护罩的保护，即便那些灵魂尖啸针对的对象不是哈泽尔，她也已经感到无法呼吸。
而在防护罩外的囚鬼魔像就没有她这么幸运了，只见它身上的反制法阵亮起一刹那，但立马便被压缩到魔像的皮肤之下。
随着反制法阵范围的缩小，魔像的表皮被无声无形的冲击剥离，肌肉如冰般溶解，眨眼的功夫里就已经只剩下骨头与头部还在坚持。
在那一刻，哈泽尔从它没有五官的脸上看到了恐惧的色彩。
漆黑的液体从它头里流泻而出，覆盖到仅存的骨骼上充当肌肉——作为尸体集合体，邪恶造物的巅峰之一，囚鬼魔像害怕了。它想要逃跑，可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merillë vanda——”
蔷薇牢狱——
阿黛尔的声音响起，墙壁上所有的蔷薇藤蔓便如活物般起舞，它们生长蔓延，像长枪一样贯穿魔像小山一般的身体，再也无法前进一步。
“跪下。”
那是不是咒文，而是一声单纯的命令。魔像本身的极端怪力在那一刻仿佛失去了作用，像是玩具般被藤蔓扯倒跪下。带刺的荆棘又在下一刻化作野兽的巨颚，咆哮着向魔像的顶部扑去，撕咬，分解，将它的头像是剥洋葱般一层层拨开。
与此同时，阿黛尔身后直径百米的魔法阵开始转动，每过一圈就收缩一次。等荆棘巨兽将魔像头部啃食殆尽，露出其中的灵魂结晶时，那个魔法阵已经缩小成了阿黛尔手中的一个紫色小点。
比起之前两个魔法的气势，这个紫色的小点看起来似乎过于普通，但阿黛尔脸颊却因它而染上一丝过量使用魔力后会出现的潮红。
“Starte nas（塔库斯特点针）——”
随着高昂而嘶哑的咒文，阿黛尔手中幻化出血色的弓弦，小点化为箭，然后平平无奇地射向囚鬼魔像的灵魂结晶。
在那一刻，灵魂结晶上的反制法阵最大程度的亮起。与大多数防御魔法类似，反制法阵也是范围半径与强度成反比，在灵魂结晶这么小的情况下，它的强度已经到达指数级的巅峰，即便是蔷薇牢狱的利齿也无法突破。
但是，在那支箭面前，它却连半秒都没能阻挡。
下一刻，巨量的魔力在接触点爆炸，让哈泽尔的双眼直接短暂地失明。
而等到眼前白色噪点消去，哈泽尔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看到了月亮。
这并不是一个比喻或者什么文艺的说法，哈泽尔是真的看到了月亮。一开始她也以为自己的眼睛出问题了，于是揉了揉眼又看了一次，发现自己确实看到了挂在夜空上的那轮明月，五分满的月相正好与自己来到地下后待的时间相符。
如果她头顶的那个大洞不是错觉，那就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阿黛尔一击的余波直接穿透了上百米的地面，射穿到了地表。
……
哈泽尔转过头，看到阿黛尔依旧站在原地，像是有些脱力地捂住胸口，浅浅地喘息着。
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得知了自己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说最开始的哈泽尔被那些刻意夸大妖魔化的血魔法师传说误导，觉得阿黛尔不用吟唱的特质可能是所有血魔法师共有的，那她现在就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灵魂震爆，蔷薇牢狱，塔库斯特点针——三个军团级魔法同时释放，这已经超越了哈泽尔认知中魔法师的定义。
所谓军团级魔法，指的是那些威力与范围巨大，能够决定战场局势的魔法。与它们强力的效果相对应的，它们需要的祭品也远超正常的法术，光是收集它们需要的材料往往就要数个月，而刻阵的过程有时甚至需要数年。
换句话说，军团级魔法之所以是“军团级”，就是因为只有军团级别的资源支持才可能释放出来。
但比起这种可以靠外部力量解决的问题，更困难的往往是施法过程本身。
在阿黛尔她们赶到之前，斯盖拉实际上已经在原地念了一个小时左右的咒文，而这只是施法咒文最短的军团级魔法圣光术，任何其他的军团级魔法要的时间都只会更久。
当然，施法者可以试着加快吟唱的速度，但这只会起到反效果，因为世界回应的速率是有限的。就像米拉无法靠时间领域加速自己的施法速度一样，绝大多数魔法师使用军团级魔法所需要的时间也都是固定。
唯一的例外大概就只有巨龙。作为魔法顶端的生物，它们使用的古龙语更加接近世界的本源，无需法阵，只需张口便可以与空气中的魔法共鸣。能够通过龙息快速释放军团级魔法，而这也正是它们强大的地方。
但饶是巨龙，也不可能像哈泽尔刚刚看到的那样，在一瞬间释放三个破坏力如此恐怖的军团级魔法。
哈泽尔咽了下口水，阿黛尔正好向她看来。
“怎么了？”
怎么了？虽然声音略微疲惫，但阿黛尔语气中依旧带着哈泽尔熟悉的那股戏谑味道，仿佛她就只是在散步的时候从路边的灌木丛上摘了束花，然后笑着调侃对此感到讶异的朋友。
一瞬间，哈泽尔感到毛骨悚然。
直到这一刻，她终于明白，昨天晚上与阿黛尔的交谈后，她得到的并不是一把钥匙，也不是一把剑。
她得到的，是一只传说中的古代巨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