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我不要成为第二个你

作者:Doyoy 更新时间:2023/5/20 8:25:38 字数:8781

“那家伙到底怎么了……?”

阿黛尔一走,哈泽尔就忍不住吐槽道。

虽然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觉得她应该要去看看脑子了,但即便是这么低的期待值,对方刚刚的表现对于哈泽尔来说还是太奇怪了,尤其是最后看着魔核时的表情,那是什么??又是凶狠又是迷茫的,甚至还带有一点不知所措的慌乱……

说实话,看着阿黛尔一副坏掉了的模样,哈泽尔当时甚至都做好了听到“我把拓卡剁成肉泥了”这种病娇发言的准备。但从结果来看,她大概还没疯掉,至少还知道要留人证一命。

话虽如此,她还是很好奇托卡和阿黛尔之间发生了什么。她想象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过好在她也不用猜,反正拓卡人就在底下。她们现在过去抓人,然后直接审问他也是一样的。

可就在哈泽尔跟斯盖拉这么说,想要让她掉头去阿黛尔来的路时,对方却出乎她意料地摇了摇头。

“不行,你的腿还伤着呢,还想着抓人,”斯盖拉嘴巴微微嘟起来,“我们先回地面再说别的。”

哈泽尔皱了皱眉,“万一拓卡跑了怎么办?”

“阿黛尔大人都说他已经失去反抗能力了,等把你的伤处理好再来抓他也没有关系啦。”

可当初不是你怎么都不愿意回去,自己拽都拽不动吗,态度为什么突然180度大转弯了——哈泽尔在心底吐槽,不过这小小的怨念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比起这件事,她更在乎斯盖拉提起阿黛尔时那副理所当然的憧憬模样。

“你还真是相信阿黛尔那个家伙啊。”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把头一摆,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丝变扭的味道。

斯盖拉先是有些不解地歪头,但过了几秒就反应过来,脸上浮现起微笑。

“你吃醋了吗?”

哈泽尔脸霎时烧了起来,“哈、哈?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吃那家伙……那家伙的醋啊……”

虽然一开始的语调拉高了几个音阶,但后面的声音是越说越小,底气也越来越不足,到了最后已经变成了蚊子一样的嘤呢声,完全没了说服力。

她这副模样确实谁都说服不了,甚至包括她自己。

自重逢以来,她每次听斯盖拉用甜甜声音叫“阿黛尔大人”就满心的不是滋味。那种迷妹一样的称呼算什么呀?还有阿黛尔,那家伙也真是装得下去,明明本性那么恶劣,还总是在斯盖拉面前装作一副大天使的模样,她难道都不觉得累吗?明明自己看着都觉得累死了。

哈泽尔心里的吐槽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说她不在意当然是假的。她在意得不得了,她会去纠结斯盖拉来到圣维尔学院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为什么是阿黛尔而不是自己;见到斯盖拉亲近地黏着阿黛尔的模样会让她胸口像是被石头压着一样难以呼吸;坚持用“三一”而不是“斯盖拉”称呼她也是出于那种“自己对她来说和别人不一样”的小心思……

一想到这些,哈泽尔就感觉自己的胃开始疼起来了。以前她多多少少还能抑制住自己的心情。可谁能想到两个女孩子嘴巴轻轻碰一下就有这么大的威力呢,简直跟大坝突然决堤了一样,这些一直以来压抑在她心底的情绪此刻一同溢了出来,量大到甚至让哈泽尔自己都吃了一惊。

所以自己其实是个隐藏的醋坛子吗?哈泽尔咬着下唇,默默忍受自己胃部传来的抽痛,努力地去否定这从自己身上发现的新特质。

然而她很快就被迫泄了气,因为自己的脸颊上传来女孩子肌肤软软的触感。

斯盖拉的头微微侧倾,两人的脸颊贴到了一起。

“乖乖~安啦,我只是把阿黛尔大人当做姐姐憧憬而已,泽儿是不一样的哦。”

“……!”

被这用这种宠溺的语气在耳边轻语,哈泽尔好不容易憋住的那口气一松,脸颊又变得通红。

这不对吧?

以前那么单纯的斯盖拉什么时候也学会这种小恶魔一样的哄人方法了?不会是因为在阿黛尔那家伙身边待久了被影响了吧?

可恶,那个家伙居然敢用自己污浊不堪的灵魂玷污斯盖拉……!

一想到斯盖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阿黛尔影响,她就又开始生气起来。

不行,斯盖拉现在是自己的,下次见到阿黛尔的时候她一定要好好警告对方,严禁她踏入斯盖拉周身六尺的范围内。

没错,等到回到地上之后……

哈泽尔在脑海中愤愤不平地想着,眼角的余光正好瞥到一道淡橙色的光幕洒在遍地瓦砾碎片的地面上。

在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回到了她们和囚鬼魔像战斗的那个巨大房间。

正好,自己可以趁现在提起当时的情况,数落一下斯盖拉战斗时的鲁莽行为,作为她调侃自己吃醋的反击——平时的哈泽尔可能会这么做,但此时的她却愣愣地抬起头,望着头顶上那个军团级魔法留下的痕迹。

“哇,好大的洞,都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了……!这也是阿黛尔大人留下的吗?”

斯盖拉兴奋的声音从哈泽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只是盯着洞口那抹象征着朝阳的火烧云,思绪打结了。

回到……地上之后?

这句话在她脑海中回响,就像是一盆泼到她头上的冰水,让她原本躁动的血液失去了热量。

斯盖拉注意到了她的变化,侧过头问她怎么了。哈泽尔过了半晌才回过神,脸色变得苍白,一分钟前两人间那种酸酸甜甜的羞赧氛围已经无影无踪。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斯盖拉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不理解她的焦急。但她看得出来哈泽尔是认真的,而两人间又有着足够的信任。于是她点点头,然后念出了简短的咒文。

下一刻,由风魔力组成的气流便环绕她们周身。这是基础的风属性疾步魔法,可以通过操作气压来减少风阻和加速。虽然只是初级魔法,但由斯盖拉这样极适性的人施展出来效果还是很好,让她可以在背着一个人的情况下跑出媲美短跑冠军的速度,而且消耗的魔力也少,正好适合战斗了一夜,魔力已经透支的斯盖拉。

只不过这个魔法有一个小问题,施法者会被周身狂躁的风声吵到听不到声音,两人在赶路时全程没法沟通。直到她们跑到出口前那段没法施展魔法,必须一路匍匐前进的通风管道时,斯盖拉才终于有机会把问题说出口。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跑来着?”

“阿黛尔是在半夜轰出那个大洞的,”哈泽尔在她前面用双手挪动身体,声音急躁不安,“现在已经快早上了,他们肯定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是谁?”

哈泽尔在她问的时候已经爬到了管道的尽头,她吃力地翻身攀出通风管道,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痛,立马又俯身握住了在后面的斯盖拉的手臂,把她也拉了出来。

“先回去再说——”

——咔嚓。

哈泽尔的话还没说完,金属卡和的坚硬声音就在她身后响起。

那是扣动击锤的声响。

两人的身体同时僵住了,她们谁都不敢说话,彼此能听到对方鼓声一样的心跳。

哈泽尔咽了下口水,缓缓地转过身。

此时正是凌晨,初升的阳光还未能彻底照亮这片昏暗的小巷。一个男人站在她们离开小巷的必经之路上,高墙投下的影子遮蔽了他的容颜,只有他手上那把直指着哈泽尔与斯盖拉的手枪不在阴影的覆盖下。

那是一只古老的燧发枪,肃杀的银白枪管在绯红的朝阳下被染上血的颜色,其不带丝毫锈迹的表面上雕刻着喷吐炎息的黑龙,纯白无瑕的心脏,以及承载两者的天平,分别象征着邪恶,正义与审判。枪托部分则由厚重坚实的柚木制成,高密度的木质结构使其免于岁月的侵蚀,时光在它上面留下的唯一痕迹是近百道焦褐色划痕。这些人为的划痕颜色由深到浅,时间跨度达到数百年,其中的每一道都象征着一次火石的激发。

而它的每一次激发,就象征着一位恶魔的陨落。

“náma(裁决)……”

斯盖拉有些呆滞地念出了那个名字,她认得这把枪,每个有过信仰,知道帝国数千年间正义与邪恶对抗史的人都认得这把枪。它是最高审判庭权柄的象征。食梦者塔奇、混沌狂信者卡米拉、用人肉搭建城堡的欢愉信徒克鲁斯、构筑了超过八十种军团级血魔法,包括阿黛尔今晚使用的塔库斯特点针的魔巫师凡特穆……这把燧发枪处决了数不清像它们一样名字都沦为禁忌的邪恶存在。它是神赐予凡间裁决者的信物,在一代又一代的大法官手上传承至今。

然而此刻,那理应只向混沌与邪恶吐出火舌的枪口却对着她们,如影子一般深邃的枪管深处散发着晶蓝色的幽光,照亮了螺旋膛线尽头那枚刻满符文的秘银子弹。

圣枪已经上膛,随时等待着被激发。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坚冰一般的声音响起,哈泽尔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就算她此刻目不能视双耳失聪,看不见那把标志性的圣枪、听不到来者熟悉的声音,她也依旧知道站在阴影里人是谁。

因为除了自己、斯盖拉与阿黛尔,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一个人知道这个小巷里的秘密入口。

“父亲……”

哈泽尔紧张地盯着阴影中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碧蓝色瞳孔,嘴巴无声地微张,额角划过冷汗。

又是自己和斯盖拉站在一边,父亲站在另一边,一切就像是那个晚上的复刻。

斯盖拉没有注意到哈泽尔的异状,在意识到对方是审判庭的大法官帕丁尼后甚至还松了口气,主动上前一步。

“大法官阁下!”她挺起胸膛,从外套的内袋中摸出一沓布满墨迹的纸张,“我们找到了拓卡与洛克里奇勾结的罪证,战争是他们的借口,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利用战争的伤亡来进行尸体练成——”

“——然后呢?”

“……然后……?”

斯盖拉皱起眉头复述了一遍问题,似乎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当然是把这些告诉大家,在那个恶魔犯下更多罪行前阻止他……”

“我没有在问你,斯盖拉·三一·普尔多。”

帕丁尼用冰冷的声音打断了斯盖拉的话。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从始至终,他的眼睛都只是在凝视着哈泽尔。

“让我来告诉你们然后会发生的事情吧:你们当众揭发了洛克里奇的罪证,但他依旧拥有着议会的支持。他会用摄政王的身份强行延续行军令的法律效力。而你们的举动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加速萨尔曼帝国的分裂,让这个已经陷入混乱的国家面临更大的政治危机。届时会有更多的人死去,正如你们当初披露达拉哈曼的反抗组织时那样。”

斯盖拉的脸色在他提及达拉哈曼时就变了。可这象征着数十万条生命逝去的惨剧却没能在帕丁尼的声音中掀起丝毫波澜,他的语气平铺直叙,仿佛就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不仅如此,你和她将被舆论推上风尖浪口,身不由己地成为反对派的代表人,洛克里奇的眼中钉。而你不过是一个学生,到了那时,你不仅没有力量保护自己,也无法保护她。”

他说到这里,视线直指哈泽尔的眼睛,足以撕碎一切谎言的锐利视线探入那扇窗口,探寻着自己女儿心底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恐惧与退缩。

“你很清楚,不论是为了这个帝国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为她,你都应该毁掉那些文件,将今夜发生的一切隐藏于世间。”

斯盖拉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她激动地往前逼近一步,哪怕裁决圣枪的枪口此刻正对着她。

“有无辜的人正在因为洛克里奇死去!你难道要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吗!你——你明明是审判庭的大法官,应该为这个世界带来正义的人,你怎么能——”

说到后面,斯盖拉眼中已经泛起了泪水,声音带上了可以听出来的罪恶感,就像是在地底与哈泽尔吵架那时一样。

哈泽尔看着她的背影,心就像是被攥紧一样感到疼痛。

她知道,斯盖拉在指责的不仅仅是帕丁尼,也包括了她自己。

那种从心底传来的压迫感让她咬紧嘴唇,同时也让她下定了决心。

下一刻,哈泽尔的手轻轻地拂上斯盖拉的后颈。一阵水魔力没入斯盖拉的肌肤,麻痹感随即从脊椎处扩散开来,她的身子一软,然后无法自制地倒在了哈泽尔的怀中。

“泽……儿……?”

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突然全部失去了知觉,斯盖拉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此刻的她就连说话都变得断断续续的,只剩下睁开眼皮,勉强维持意识的能力。

“为……什么……?”

她看着哈泽尔从自己手上拿走那些记录了拓卡与洛克里奇罪证的纸张,金色的眸子动摇着,仿佛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想好了吗。”

“嗯。”哈泽尔温柔地看着怀中的斯盖拉,轻声回应道。

“理智的决定。”帕丁尼的声音中依旧没有一丝波动,似乎对眼前的一幕不为所动,“把它们给我,我来销毁。”

他说着向前迈出一步,想要从哈泽尔手中接过那些文件。

但在那之前,哈泽尔先抬起了头,毫不犹豫地与帕丁尼寒冰一般的瞳孔对上。

“父亲,你喝酒了。”

帕丁尼的步伐停了下来。

“你在说什么。”

“因为昨天是母亲的祭日。”

“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因为你平时从来不喝酒,只有在每年这个时候,你会在半夜开一瓶母亲最喜欢的梅兰酒,然后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默默喝完。但你酒量又很差,每次喝到一半话就会变得比平时多,就像刚刚那样——你平时可不会这样长篇大论。”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

“你不会记得喝酒之后的事情,但我记得,我听到过你醉后在窗前的自言自语。你告诉自己,也许当初还有别的路,也许自己当初不应该那么做,可你没有选择,这一切都是无可奈何。”

帕丁尼的白色披肩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从结果倒推最优选择毫无意义。人能做到最理性的事情,就是按照当下有的信息做出决断。”

哈泽尔闻言,嘴角浮现起浅浅的微笑,“是的,你的逻辑总是无懈可击,每一句话都令人无法反驳,父亲。”

她一边说着,握着罪证的手上一边冒出淡淡的蓝色光点。

“但就在几个小时前,我因为魔力反噬差点死掉,大概就是那个原因吧,我脑子里负责理智的部分好像被烧坏掉了,导致我没理由地做了个决定。”

她盯着帕丁尼的眼睛,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我不要成为第二个你,父亲。”

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结束,淡蓝色的火焰在纸上蔓延开来,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将所有的罪证化作灰烬。但这并不是销毁,因为哈泽尔握着纸张的手臂上随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墨痕,每一道都能与被烧掉的信息对应。

秃头恶魔克星——一个简单的转印魔法,能将纸上记录的文字转抄到自己的身体上。哈泽尔和阿黛尔所在的初中不许带小说等娱乐作品进教室,于是学生们便发明了这个小魔法,靠把小说印在皮肤上来应对“秃头恶魔”教导主任的搜身。这个魔法成效显著,经常把教导主任气的头冒青烟,它也因而得到了这个不太认真的名字。

可就是这不太认真,带着些许玩笑意味的魔法,却使得哈泽尔怀中的斯盖拉眼睛睁大,露出了惊慌的神色。

“泽儿……不要……”

她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哈泽尔麻醉自己的原因不是为了毁掉罪证。恰恰相反,哈泽尔是为了避免她阻止自己此刻做的事情。

她们二人在一夜的战斗后都是强弩之末,想要从一个手持裁决圣枪的人身边逃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提这个人还是当代审判庭的最强战力,拥有冰属性极适性的大法官帕丁尼本人。

只要帕丁尼想,他随时都可以轻易地从她们手上夺走并毁掉罪证。

她们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与帕丁尼谈判或者进行任何博弈的资本——直到此刻。

像这样将内容转印到自己身上,帕丁尼就无法靠强行夺走那些纸张来消灭证据。而只要哈泽尔本人还活着,她就可以随时将这些罪证还原,公之于众。

换句话说,现在的帕丁尼如果想要毁灭罪证,就必须要……杀死哈泽尔。

她是在用命去赌自己父亲不会开枪的可能性——意识到这点的斯盖拉陷入了极度的恐慌,之前的愤怒自责全都被抛之脑后。就跟之前她决定要先回地面而不是去抓拓卡的原因一样,失去哈泽尔的恐惧此刻压过了其他一切的情绪。

她害怕到哭了起来,努力地伸手想要阻止哈泽尔,但哈泽尔只是轻轻地抹去了斯盖拉的泪水,然后回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她的嘴角浮现温柔的笑意,像是在说一切都会没事的。

在看到那个笑容后,斯盖拉便知道,她无法阻止哈泽尔接下来要说的话。

“我不会像你一样,靠着不断地让步来保护自己的重要之人。我会和她一同迈向未来,哪怕前方布满荆棘,因为只有这样……只有站在她的身边,我才能真正的保护她。”

在听到女儿平静的宣告后,帕丁尼举着裁决的手微微垂下。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嗯。”

“你知道我会选择哪边。”

“我知道,但如果我现在不敢把生命压入枪膛,那在面对洛克里奇时,我连站在她身边的权利都没有。”

帕丁尼陷入了沉默,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手上的枪再度抬起。

“……你说的没错,女儿。”

短短的几个字,却是他坚冰般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波动。

在那一刻,斯盖拉意识到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她心中发出悲鸣,但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着哈泽尔闭起眼睛,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下一秒,扳机扣响。

枪管深处的火药被燧石与金属碰撞时产生的火星击发,爆炸产生的冲击粉碎并释放了秘银子弹后面附着的气压法阵,其范围内瞬间产生的真空将子弹的初速提升到了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水平。

与此同时,银白色的子弹沿着膛线旋转,上面刻印的线条在高速自转的状态下呈现出数个叠加的穿刺法阵结构。这才是裁决圣枪真正的杀手锏——一发威力超越速射火炮,并且带着穿甲效果的超高速属性子弹。哪怕是全盛状态下的斯盖拉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凝聚出足以阻挡它的护盾,更何况她现在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刹那之间,寒冷到让人产生灼烧感错觉的冰魔力就已经从斯盖拉身旁掠过,她脸上的泪痕在极寒下结成了白霜,给肌肤带来阵阵刺痛。

下个瞬间,斯盖拉感到限制自己的魔力消失了,肌肉的麻痹感迅速褪去,她重新获得了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但她却一动都不动——她不敢动,不敢抬头确认哈泽尔的情况,海啸般的恐慌吞没了她,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直到她发现自己完好无损。

对、对了,生命同调法阵!

生命同调法阵还在起效,她没事的话,就说明哈泽尔也没有事情。

斯盖拉惊喜地抬起头,正好看到哈泽尔也睁开眼睛。只见她的眉毛嘴唇上也挂了一层有些滑稽的白霜,就像是什么奇怪的雪人一样,但斯盖拉现在可没心情笑,她一把抱住了哈泽尔,哇哇大哭了起来。

“你个笨蛋,笨蛋!肯定还有别的方法的呀,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斯盖拉把头埋进哈泽尔的胸口,哭的梨花带雨,而哈泽尔被紧紧地抱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笑的部分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而苦的部分则是因为她想起来了,星期三她俩为要不要来地下研究所吵架的时候,自己好像也对斯盖拉说了同样的话来着。

这下她们两个人都体验了一把对方当初的心情,勉强可以算是扯平了吧……

哈泽尔在心里叹了口气,慢慢地拍着斯盖拉的背安抚她。一直到斯盖拉从嚎啕大哭变成小声地抽泣后,她才扭头看向身后。

在她俩的正后方是一整片洁白的冰晶,秘银子弹的效果几乎覆盖了整个小巷,而在冰晶的正中央则钉着半个人形的冰块。哈泽尔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一只血傀儡的上半身,而它的下半身则还留在自己和斯盖拉爬出来的那个通风管道中,还没来得及偷袭她俩就变成了两节不太有美感的冰雕。

开枪的原因找到了,不过哈泽尔还是有些无语地瞟了帕丁尼一眼。

“我还以为,裁决圣枪只能用来处决极恶之物。”

血傀儡说到底也只是个中级血魔法造物,为它开一枪未免也太过分了。不过大法官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点,依旧从胸口掏出火石,缓慢而慎重地在枪柄上划出一道焦痕。

“也没有人规定过,子弹必须进到处决对象的身体里。”

他这没头没尾的回复让哈泽尔困惑地皱起眉头,不过答案很快就主动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一不说话,再加上斯盖拉只是把头埋在她胸前小声抽泣,哈泽尔就开始听到背景中那些纷乱的叫喊与脚步声。

这些声音持续了一小会,在稍微平息下去一些后,一个穿着高级审判官制服的男人从小巷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大审判官阁下,我们在接到信号后突入了帝国剧院,目前相关人士都已确认拘留。摄政王和军队的人还被汤米丝家族的人拦在外面,我们要趁现在向地下进发吗?”

“嗯,一切按照计划行动。”

“是!”

审判官制服的男人向帕丁尼敬了个礼,然后又从原路跑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次轮到哈泽尔呆住了。

她想到了自己父亲大概率会手下留情,但她没想到,对方的那声枪响从一开始就在计划之内。

“你……早就算到了?”

“不,我本来想让你这几天待在宅子里,避免洛克里奇有机会抓你做人质。”

“……那你来我房间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以为你会在祭日那天回家,而不是主动跑到敌人的大本营里。”

“咳咳……”

哈泽尔有些尴尬地干咳两声,视线漂移着转移话题,“所以刚刚那些丧气话是怎么回事?我可不知道你还是个即兴演员,父亲。”

“那不是即兴表演,如果你选择把证据交给我,那就说明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接下来的审判会期间我会把你锁在宅子里,”帕丁尼将裁决圣枪重新放回枪套中,转过身,“来吧,我们需要你们在地下得到的信息。”

哈泽尔听到后愣了半秒,这是……认可她们了的意思?

在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心中突然浮现出不自觉的喜悦,而这让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她和帕丁尼都不是会表达自己心意的人,自从斯盖拉的事情后他们间就产生了隔阂,而在母亲去世后,她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家里住了,有时一年就只在母亲祭日那天和帕丁尼见一次面。

这样的日子久了,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反而觉得父女那种相处模式既幼稚又烦人。

她明明是这么觉得的,但在听到帕丁尼刚刚那句话后,她却像是变回了小女孩,突然就感受到了那种抱着自己种的小仙人球去给父母展示,然后被夸奖了的喜悦。

真是幼稚,她对自己吐槽,说不定自己的脑子真的被魔力反噬搞坏了,才会去想这么幼稚的事情……

她心里这么想,但声音却比平时高了不少,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得意。

“你不会相信底下发生了什么的,那可是战场上都看不到的景象。”

“无关相信与否,我需要知道是什么东西从地下一路射穿到地表……”

帕丁尼的正论到一半突然卡壳了,这对于说话从来都条理清晰,想好了才开口的大法官阁下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事情。不过卡壳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喝了酒,而是因为他听身后的斯盖拉和哈泽尔有些吵闹,就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他看到超出自己知识范围的画面。

几秒之前,哈泽尔还在尝试自己站起来,在亲人面前被人背着走这件事多少让她感到有些羞耻,但这似乎触动了她怀中斯盖拉某片刚刚多出来的逆鳞。还处在应激状态下的她不许哈泽尔自己走路,甚至不允许哈泽尔进行任何的辩解。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了,不用你来背……”

“我不管!你以后不许再拿自己身体开玩笑!绝对!不许!”

“我知道了啦,先冷静一下——唔唔嗯?!”

哈泽尔话没说完,就看到斯盖拉脸贴了上来,自己的嘴唇随即在物理意义上被封住了。

她突然就又被吻了,只不过比起两人间的初吻,这次的吻少了五分青涩的甜蜜,却多了十分发泄式的野性与绵长。斯盖拉几乎是有些粗暴地扣着哈泽尔的双手,像是要将刚刚那股生离死别的恐惧全部用这种方式补偿回来一样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让彼此的双唇重叠。这种情绪上的爆发是本能而且无法抑制的,哈泽尔一开始还有些微弱的反抗,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这个想法很快就融化在了斯盖拉的温度中。两人就这样双腿交缠,唇齿相接了整整一分钟,直到胸口感到窒息的痛苦时才不得不分开。

她们喘着气,看着彼此的眼睛里情迷意乱,短暂的休息过后又下意识地想要开始第二轮。但在那之前,哈泽尔的余光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帕丁尼,看到了他半开的下颚。

这位处决过无数罪大恶极之徒,见惯了世间百态的大法官阁下呆站在那里,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像是单纯地僵住了,那双宛如坚冰的碧蓝色的眼睛里首次出现了迷茫。

而哈泽尔看着他,自己的脑子似乎也随着大法官阁下一道冻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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