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带烟嗓质感的歌声从小屋中飘溢而出,那是帝国民谣所独有的唱法。虽然只是轻声浅唱,但那首摇篮曲却同时吸引了附近正在烤火取暖的车队难民与兽人战士的注意,原本中戒备彼此的眼神消解了一刹那,都被那优雅而温柔的声音所吸引,直至它愈来愈浅,最终止于一声颤音。
阿黛尔摸着米拉头发的手停了下来,手腕上梦食蛛的魔核所散发出的光也消去,因为她怀中的对象已经闭上了眼睛,自己搂着她的臂弯上感受到了均匀的呼吸,说明对方已经不需要用催眠来帮助镇痛。
她的那双红色眸子中流露出一丝温柔,手臂在对方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悄然抽离。
最后看了一眼米拉手臂处的伤口,阿黛尔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然后微微摇头,起身走出了帐篷。
“歌唱的不错,玩手指的。”
一撩开入口的帘子就听到了讨厌的声音,阿黛尔闭起眼睛,并不打算给边上的家伙一个正眼。
“虽然说这话的是一个长毛的家伙,但您的赞美我就心怀感激地收下了,”她的声音并不客气,“狮子女。”
“哈,真不愧是玩手指的,舌头也这么厉害。”
……这狮子女在说什么?舌头厉害……
是指吟唱的速度?
不太确定,阿黛尔皱了皱眉头,“直接进入正题吧,你有要我帮忙的事情,不是吗?”
沃莉伊儿停下正在保养弓弦的手,将它收起来前最后撩拨一下,清脆利落的共振让她露出满意的表情。
“是有,不过比起这个,我推荐你先解决一下这个小问题。”
她说着,将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家伙推了出来,然后像是要为两人留出空间那样走到了一旁。
阿黛尔那头有些熟悉的紫发,稍微愣了一下。
“安塔?”
之前被她救下的紫发小女孩被叫到名字,身体随之紧缩了一下。她似乎想要鼓起勇气开口,但与阿黛尔那双红眸对上时候又不由自主地退缩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在那双血红的眸子里看到了复杂的涟漪,而其中占据主导的……是一种近乎厌恶的情愫。
“怎么了吗?”
虽然语气没有和沃莉伊儿讲话时那么冲,但比起最初那会,阿黛尔的态度明显冷下来了很多。
听到她这么说,眼前不到自己腰高的小女孩攥紧了拳头,微微发抖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啧。
阿黛尔有些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在干什么呢,这是在迁怒一个刚刚失去了所有家人朋友的小女孩吗?
要说的话,她对于安塔的感觉是很复杂的,尤其是想到米拉曾计划让这个小女孩来当她的替代品……就算自己现在已经和米拉把话说清楚了,可她在见到安塔本人时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只不过,不舒服归不舒服,阿黛尔自己心里也知道,这并不是安塔这个小女孩的错。
看她这幅畏畏缩缩的样子,应该被自己吓到了吧。是不是稍微安抚一下她比较好?毕竟米拉应该还是挺在意这个小家伙的,关系紧张的话也不方便——阿黛尔在心里算计着,调整着自己脸上的表情。
但还没等她用温柔大姐姐的语气开口,安塔就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头,直直地与阿黛尔对视。
“大姐姐,请做我的老师吧!!”
阿黛尔本来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还会缝衣服……我、我很擅长做各种家务活的,只要大姐姐愿意收我做徒弟,教我魔法的话,我什么都愿意做!就、就算……”
她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看着阿黛尔的眼中带上了本能的恐惧,但随即又深吸了一口气,攥着拳头,发出了和她细瘦身躯不符的喊声。
“就算姐姐要我的血……或者一只手、脚什么的,我也可以——”
“——不要说这种话,安塔小妹妹。”
阿黛尔打断了安塔,而等到走到安塔面前,低下头与紫色头发的小女孩对视的时候,她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柔的表情。
“对不起。”
听到这声抱歉,安塔眼睛里的光变黯淡了。
“做老师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但姐姐正在被人追杀,现在没有办法给你任何的保证。”
阿黛尔说着,手放到了安塔的头上。
“所以,对不起……而且我相信,你一定会遇到比我更好、更合适的老师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帮对方把鬓角的头发撩到耳后,这纯粹的安抚举动却让安塔瘦弱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以前都是……爷爷奶奶帮我这么理头发的……)”
“嗯?”
阿黛尔没听清安塔细微的声音,刚想问她说了什么,就看到她抬起脸,那双紫宝石般的瞳孔中夹杂着泪水与……火一般的决意。
“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阿黛尔眼睛微微睁大,手心随即一空,安塔挣脱了她,留下这句话后就朝着反方向跑开了。
嗯……?
她看着小女孩那跌跌撞撞的身影,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但不管怎么样,问题应该算是解决了……吧?
阿黛尔有些不确定地站起身,一转头,正好与不远处的沃莉伊儿对上视线。
“这就把小鬼头给吓跑了,真有你的啊,明明她那么崇拜你。”
“呃,那个,沃莉伊儿大人,这件事真的没得商量了吗……?”
本来在和沃莉伊儿交谈的车队领队试着吸引回她的注意,但只得到了一个白眼。
“都说了,我们只负责把你们送到长耳朵的领地里,其他免谈。”
“可、可是,这里到精灵城和回程的路距离上差不多——”
沃莉伊儿头顶两个圆圆的兽耳不耐烦地动了动,手一挥打断了他。
“您老人家当然也可以选择就这么带着车队的烂摊子直接返航,我没说要拦着,”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但如果你要借用我们的补给,那就得接受我们的安排,这不是很公平吗?”
领队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车队绝大多数的补给和轿厢都在瘟疫尸鬼的突袭中毁坏了,想要靠着剩下的那点东西撑到之前的沙漠城镇无疑是痴人说梦,摆在他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多选题。
最终,他只能认命般地长叹一声。
“沃莉伊儿大人,我知道了……只要您能保证我们的安全,那我们就按照您说的做吧。”
“那是自然,只要你们不多嘴,长耳朵也没理由把你们留下来,到时候她们会提供足够你们返航的补给和马车的。”
阿黛尔听着他们的对话,陷入了思考。
如果自己没理解错,沃莉伊儿似乎是想要把她们送到精灵的领地里,为什么?从她一个口一个长耳朵贱货的态度看来,兽人和精灵的关系应该并不算好才对。
就在阿黛尔思索的时候,沃莉伊儿已经和领队交代完了剩下的事情,随后便朝着阿黛尔一招手,然后转身朝着营地里最大的那顶帐篷走去。
线索不够,再想也没什么用——阿黛尔把已知的事情记在心里,然后跟了上去,“这是要去做什么?”
“做个实验,”沃莉伊儿没有接着解释,而是转头看向另一边,“麻杆,到时间了,过来。”
与这个名字不符,不远处的一个健硕男兽人用拳头碰了碰胸口,然后无声地跟了上来。
他并非最后一个,沃莉伊儿一遍领路一边喊人,等进到了帐篷的时候,她和阿黛尔身后已经跟了六个其他的兽人,其中有男有女,耳朵有尖有扁,但无一例外都浑身肌肉,每个看起来都能随意将一个成年人类男性撕成碎片。
而这些兽人一进帐篷,便一言不发地围在了阿黛尔身边。
阿黛尔看着这一幕,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手也已经放到了背后,指尖上闪烁着淡红色的荧光。
“以防万一,我想要提醒一下,狮子女,人海对我是没用,”阿黛尔用冷淡的声音警告道,“杂鱼越多,血魔法师在战斗中的优势就越大——只要我想,他们都会是我的祭品。”
沃莉伊儿听到后愣了半秒,随即发出噗的一声嗤笑。
“你说的没错,我还真是请你来献祭他们的。”
“……?”
意料之外的回应,阿黛尔随即便看到沃莉伊儿伸手指向“麻杆”那高耸挺拔的尖耳朵。
“我要请你,帮忙献祭掉他们所有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