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
对于梦岚口中的词语,沃莉伊儿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宣告了这场对话的结束。
两人之间少有的和谐氛围消失了,就像是水中偶尔被风吹起的一丝波澜,很快便被更大,更激动人心的石子所溅起的水花覆盖。
“卧槽,我、我真的射中了!!”
一声闷响后接着一声惊喜的尖叫,紧接着便是更多兴奋的庆贺和欢呼。
只见小队成员们将特拉抬到半空,欢呼着把她抛起来,全因为她刚刚射死了数百米开外的一只巨角麋鹿——与矛头蛛一样,这个物种也在邪龙的混沌辐射下变异了,不仅肌肉膨大起来,感知视界之外风吹草动的能力也成倍增长。
为了应对恶劣的生存环境,类似的演化几乎发生在了残魂回响领域中的每一个物种身上,而这种警觉的特质也导致阿黛尔她们连续啃了几天的干粮。
只可惜,它们无忧无虑,随随便便就能逃跑的好日子结束了,哦,我的意思是,不是它们太弱,而是一四式黯声长距弩炮太强了!!——特拉举着自己手上刚刚弄来的新玩具,如此骄傲的宣称时,其他的纳查族队员无不跟着鼓掌叫好,理由不知是因为取回了失落的祖先科技,还是为今晚不用在莎拉瓜和硬面包中间做选择的事实而感到快乐。
两者大概都有吧,不过总觉得后面那个原因的占比会大一些——阿黛尔在一旁看着他们开心的模样,在心里默默吐槽。
不过,就算是她这个级别的法师也不得不承认,古代纳查族武器的确好用。
事实上,在去取那只巨角麋鹿的肉时,他们还又撞上了一次被血腥气味吸引的矛头蛛群,只不过这次,跟着他们的残魂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手,矛头蛛们就被这只小队手上的各种连发手弩鱼叉枪等重火力给碾压了,全程甚至都没能靠近这只队伍二十米的半径范围内。
像是阿黛尔和队伍里其他几个论外战斗力不算,正常的帝国魔法师小队伍可做不到这种事情,而这只是他们在一个前哨要塞里找的制式装备而已,纳查族科技可见一斑。
小队的战斗力得到极大的提升,而且还猎到了久违的新鲜食材,这俩好消息本就足以让他们度过进入领域后士气最高涨的一个晚上。
但还不仅如此,卡波斯甚至还为众人准备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卡波斯,我没看错的话,那难道是……!”
在安完营扎完寨,众人正一人抱着一大盘鹿肉大快朵颐时,卡波斯想了想,从自己包里拿出了一个厚玻璃瓶,麻杆和其他几个纳查队友看到时都瞬间瞪大了眼睛。
“对的,这是我家乡带来的朗姆酒——”
“——有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说!”
霍斯挤上前来大力拍起卡波斯的肩,后者本人则挠了挠头。
“害,其实我是准备等咱们把圣物带回来了,庆功宴上再说来着的……不过仔细想了想,算了!哪有那么多讲究,兄弟姐妹们开心就干了!”
“好!!好兄弟!!!”
一时间又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就连沃莉伊儿都凑了上去,阿黛尔见到这一幕,眉头微微皱起。
半敞开香槟,服了——她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但还是转头向自己身边的米拉小声吐槽,“(就这么一瓶酒,真的够他们这么多人分的吗?)”
米拉也在看着欢呼的队友,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嗯,完全足够了。”
阿黛尔一开始还不理解米拉这话的意思,直到她看到这群肌肉猛男猛女们从背包里翻出一个个和他们体型成反比的小杯,并小心翼翼地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这迷你酒杯分酒的场景为止。
“额,这是在搞什么……?”
“据说,自从纳查族被神赐福之后,他们就变成没法处理酒精的体质了。”
正如米拉所说,虽然杯子本身的大小和这群纳查人抓着一整条鹿腿就啃的粗狂形象完全不符,但他们还是光速醉成一团,其中酒量好点的纳查族人能喝三杯,好比霍斯,而酒量稍差的半杯就已经开始上头了,好比沃莉伊儿。
到了最后,这帮见了酒就兴奋到不行的纳查人一共就干掉了半瓶不到,而阿黛尔和米拉不喝,梦岚女皇又只是浅尝了一杯,于是,剩下半瓶全进了卡波斯的肚子里。
而在这之后,营地理所当然地变得更加吵闹了。
一堆醉鬼聚在篝火边嚷嚷胡话,喝了半瓶酒的卡波斯也醉了,手勾在麻杆的肩膀上,后者则是那种醉了之后沉默的类型,于是他便开始一个劲的对麻杆吐槽起一直欺压自己的大哥和糟糕的家族。
只听他越说越激动,最后干脆抱着麻杆发泄起来:“&#@#¥!狗屁帝国,狗屁老哥,狗屁家族,就因为我恐高,都看不起我……气死我了!那种狗屁地方滚去吃狗屎吧!”
情绪一上来,他抱着麻杆的手又收紧了,还抽了抽鼻子,“还是这里好,这里兄弟姐妹多……玛德!!要是麻杆你是女的多好啊,那我就不回去了!”
本来还吵吵嚷嚷的队员们突然集体陷入沉默,随即嘴角集体往上猛拉,眼看差点就要笑出声,但立马又被麻杆瞥了一眼,最后变成一个个鼓着腮帮子,全都为了忍笑而七扭八歪的模样。
对此,阿黛尔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她转头看向米拉求证自己的猜想,米拉则轻轻嘘了一声,摇了摇头。
有句老话总是正确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此刻大概就只剩下当事人不晓得在发生什么了;但另一句老话也是正确的:无知是福,卡波斯不晓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反倒是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注意到自己新交的兄弟姐妹在憋笑,直接就转到下个话题。
“说起来啊,咱们这趟,还有个人要感谢不是吗……”
他说着抓起酒瓶,确定里面还有最后一点酒之后拍了拍胸口,说了句“还好还好”。
“我就是说,咱们怎么能忘了残魂大哥呢?!”
他把最后的酒倒在杯子里,然后朝着残魂走了过去,很明显没有考虑过自己这么做合不合纳查族的礼仪,直接就把酒液撒到残魂的脚下,然后做了个纳查族人的鞠躬姿势。
“谢谢大哥给我们送的武器……以及之前救我一命!!”
他用尽可能大的声音喊道,仿佛音量够大就能跨越生与死的界限,传到残魂的耳中。
也许是酒精的效果,亦或是抱有一丝这奇迹能发生的希望,所有纳查族人都停下了吵嚷的声音,一同看向了他们的方向,等待着残魂的反应。
但,理所当然的,他们没有听到任何的回应。
残魂此刻正抬着头,看着天空上悬挂的破碎之月,眼中倒映着将月光一分为二的虚空裂痕。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那遍布骇人灼伤,却依旧在微微开合的嘴唇。
他想说什么?这是不会有答案的问题,除了隐隐约约的感觉外,没有具体声音能够跨越他们与亡者间的间隙。
但,就在沃莉伊儿咬紧下唇,低头这么告诉自己的时候,娓娓动听的女声飘然入耳。
——在那月莹的照耀下,我们修建起了茅草房。
——没有舒适的床铺,只有硫磺味的熔炉,只有叮叮当当的捶打。
——就是在这里,我们建立起来了自己的家。
沃莉伊儿抬起头,看向正在轻声哼唱的梦岚女皇,呼吸暂停了。
篝火的火星在她眼前飘过,就像感受到了她的歌声一般,在上旋飞升的路上跳着缓和的舞蹈。
那是一首关于家乡与荣耀,苦难与崛起的歌谣,是刻在每个纳查人骨子中的谱子,也是此刻残魂无声哼唱的曲调。
霍斯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张嘴跟上旋律的,然后便是麻杆、特拉……一个随着一个,越来越多的纳查人加入了哼唱民谣的队伍,就连卡波斯都跟着哼起了同样的调子。
直到这一刻,沃莉伊儿终于朱唇轻启,加入了这场大合唱。
只听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唱腔逐渐不在悲伤,而是愈加高昂,有人站了起来,于是剩下的人也都站了起来,他们将手搭在彼此的肩膀上,然后围绕着篝火唱着属于他们的歌,跳着属于他们的舞,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他们再一次站在了属于自己的土地上。
阿黛尔看着这一幕,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是握住了米拉的手。
“所以才说,我真的搞不懂这群家伙。”
她如此说道,眼睛却无法从他们身上移开。
“明明喝不了酒却还是要硬喝,明明已经背井离乡,歌声里却总是提起曾经的家……究竟是图什么呢?”
米拉也看着他们,看着他们脸上的那抹红色,那抹如此鲜艳,仿佛不是酒精,也不是篝火赋予的颜色。
半晌,她轻轻地说道。
“那些是……他们在背井离乡时,唯一能带走的东西了。”
是的,即便不再能分解酒精,喝上半瓶啤酒都会眩晕呕吐;即便他们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代人未能像歌曲中那样躺在首都的摇摇椅上,看岩浆熔炉的运转时冒出的黑烟……
即便如此,他们也依旧要喝自己已经喝不了的烈酒,依旧要歌唱家乡的荣耀与过去的辉煌。
“这大概是因为,他们不想忘记自己来的地方吧。”
当这么说时,米拉的声音中有一丝丝轻颤,阿黛尔便明白了。
米拉,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乡吧。
果然,米拉在那之后便陷入了沉默,阿黛尔看着她,手指微微用力,与她十指相扣。
然后,在米拉不解的目光中,拉着她一同站起了身。
“看他们玩的这么开心,我也想要去加入他们一起跳了呢,”阿黛尔有些调皮地拉着她转了个身,然后靠在了她的怀里,“怎么样?反正今天晚上也没热水温泉泡,你要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