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章 剩下的真相(下)

作者:Doyoy 更新时间:2024/1/25 22:17:29 字数:4274

未……婚妻???

在所有可能的理由中,阿黛尔唯独没有预料到这是自己会从克鲁斯嘴里听到的词语。

如果要说的话,这位欢愉信徒的身上的确有着吸引阿黛尔的地方,好比他那符合血魔法师的一切畅想的家具品味,又好比他身上的那股让阿黛尔把他认错成米拉的迷人香气。

哦,稍微澄清一下,对方的味道还是和米拉有些不同的,他并没有米拉身上那种能够安抚阿黛尔心神的温和山茶花香气,但那种能勾起阿黛尔食欲的腥甜味却是一样、亦或者该说,其实比起米拉还要更胜一筹的。

如果说,和米拉贴一起就像是抱着等身抱枕那么大的柔软香包,那和这位血红色的男人共处一室,则像是浑身浸泡在血腥玛丽之中,让阿黛尔感到反胃的同时,又让她忍不住想要低下头,将脸彻底浸入那猩红的液体之中……

当然,这只是想象,小腹处的欲望终究还是被危机感压制,她抬起头,对克鲁斯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礼貌表情。

“尊敬的克鲁斯先生,您的厚爱令我受宠若惊,也请您千万不要误解我接下来的话语,作为血魔法师后辈,我对前辈您抱着无上的敬意……只是,与一位头天见到的人定下婚约,恐怕还是……”

阿黛尔当然没有承认这莫名其妙声明的必要,只不过,对方作为传说中的恶人,现在惹怒他显然不会是最好的选项。所以,她才如此小心地挑选着措辞,叠了一万层甲之后,极其委婉地说出那可以简化为四个字跟俩标点符号的结论——你谁啊?滚!

只不过,就算表达出了拒绝,对方却完全没有露出气恼的表情,而是笑了起来。

“亲爱的,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但……”他摊开手,似乎有些无奈,“真的很可惜,我与你的结合,就像我那必然的死亡一样,既不是你,也不是我自己能决定的事情呢。”

“……请宽恕我的愚昧,但我有些无法理解,强大如您,”阿黛尔加重了强大二字,“这世上难道还有能替您做主的存在吗,克鲁斯先生?”

“又是个好问题,不愧是我聪明的未婚妻。”

他为阿黛尔鼓掌,然后看向了上方,猩红的瞳孔中映射出的不是血肉组成的天花板,而是更加遥远的景象。

“不幸的是,答案是肯定的——即便曾经的我也和你一样,坚定地相信自己拥有绝对的自由。”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胸口的黑洞。

“说到这个,我还得感谢塔塔普奇大法官呢,若不是他那一发穷尽一切,因而触及‘极致’的圣枪子弹,我也无法借着它突破那面看不见的墙壁,然后,借着那股超越境界的力量,瞥见‘祂’的神迹……”

阿黛尔的目光凝滞了,克鲁斯抬头看向她,脸上浮现戏谑的笑容。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毕竟你也见过祂,不是吗,佳琪?”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有回答,阿黛尔的脑袋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刻直接空了,只是被动地听着对方感慨道。

“哦,亲爱的,你都不知道,明白自己不是唯一一个为名字太多而烦心的人……是件多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克鲁斯盯着阿黛尔的眼睛,声音逐渐变得高昂。

“没错,我们就是如此的相像——试着回想那一刻的美丽吧!那不存在于此世,目不可视,耳不可闻,却超越了一切有形之物的终尽之美!人之子不可触及的知识近在咫尺,无数智者追求一生的真理就那么印在你的视网膜之中——所有的过去,一切的未来都被展现在你的面前,让你本能的落泪,欢欣的哭泣,感受自己的存在融化、解构在它磅礴而无限的真理洪流之中——!”

他高声宣扬,眼中染上了传教士般的狂热,却又在下一刻跪倒在地,双手抬向天空,似乎想要触及那片再也无法目睹的天空,瞳孔中带着绝望的痛苦,眼泪从他的双颊流下,痛苦地哽咽、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胸口。克鲁斯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好像经历了一次成为狂信者到信仰破灭的过载,却又在泪水彻底滴下的一刻,嘴角突然翘起讽刺愉悦的弧度,再度恢复了正常。

“也就是在那无穷的一刻,我不仅看到自己的命运,看到了属于你的过去与未来……而且还知晓了祂这么做的意图。”

他说着,站起身,一步步地朝着呆滞的阿黛尔靠近。

“把从另一个世界里窃来的灵魂塞进一个本该死去的小丑的脑海中,抹去她的意识,再将那个失败者的记忆植入她原本的灵魂模板,从本质上毁灭那具身躯原本灵魂的同时,却还要尽可能的保证新生意识的完整,不至于在融合结束的瞬间因为人格分裂而陷入癫狂。”

他顿了顿,就像是要让阿黛尔理解一般,放慢了语速。

“灵魂可是世间最精密的仪器,即便对于祂来说,这也算是大费周章的长线工程了,然而,祂这么做却并非为了改变你的命运……而是……为了改变我的命运。”

已经站在阿黛尔面前的他低下头,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开口。

“祂让你活下来,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未来与我结合……然后,在与我的第一场战斗中,杀死我。”

阿黛尔的瞳孔收缩了,那个瞬间仿佛永恒,她甚至失去了呼吸的能力,直至胸口的窒息强制她张嘴喘息,她孱弱的心脏才再一次开始跳动。

本质上……毁灭……原本的灵魂?

那,自己……

究竟是谁……?

久违的,宛若飓风般的撕裂感席卷阿黛尔的大脑。

自从那次和米拉吵架然后又和好后,阿黛尔就几乎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种撕裂感了。她还以为自己已经和那个恶趣味的狗屁神成功和解了——然而此刻她却感觉那些缺席的痛楚又全都回来了,不仅一次不少,而且改成全部集中在一起冲击她的意识,让她无法忍受,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

她捂住自己拿仿佛要裂开的头,本能地推开了身旁的克鲁斯,跌跌撞撞地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

“起……开!”

阿黛尔又往后走了一步,途中差点趔趄摔倒,但她的背随即撞到了湿湿黏黏,自带有温度的支撑。

那是血肉组成的墙壁,而同样的血肉壁垒已经彻底包围了自己。现在不论自己怎么求救,外面的米拉、梦岚和沃莉伊儿都不可能听见。

明白自己落入了陷阱,阿黛尔只能举起颤抖的手指,平时随意就能画出完美圆形的灵巧指尖此刻却在颤抖,在空中留下扭曲的轨迹。

“哦,亲爱的,你不会想要在这种情况下施法的,反噬了自己多不好啊?”

“别……呃啊……”阿黛尔又忍不住用手捂住剧痛的额头,用尽全力大喊道:“别过来!”

出乎她意料的,对方听到后真的就站在原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

“相信我,亲爱的,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真的!”

他口中的话语是如此真切,仿佛真的在关心阿黛尔的情况一般,让她产生了一瞬间的疑惑。

“都把我弄到这里了……你为什么还不动手……”

这次轮到克鲁斯露出不解的表情,“动手?为什么?”

“……?”

“明明知道自己会在第一次和你交手时死去,我又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阿黛尔愣住了半秒,随即意识到对方是认真的。

不知为何,虽然克鲁斯刚刚说的东西在常人听来根本就是疯子的狂言狂语,但……也许正如对方所说,同样见过祂的阿黛尔本能地可以理解,至少在和那个狗屁神相关的事情上,这个血红色的男人并没有撒谎。

但,这并不代表阿黛尔就相信了对方,她依旧保持着手上的法阵,指尖的颤抖稍微稳定下来了一些。

“原来如此,你自己不能……所以,你就让那个叫火萤的怪物,还有这只死蜥蜴来替你动手……”

然而,对于她的指控,克鲁斯又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我知道的,你那聪明的小脑瓜现在一定在回想进入岩浆熔炉时的各种小细节,好比入口的把手好像在你们来之前就被人动过什么的——一切线索都串起来了,看我点破你的阴谋反制你!——哦,亲爱的,我非常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他耸了耸肩,“但事实是,从来就没有什么阴谋。”

“没有……?呵,这是什么新的嘲讽方式吗,克鲁斯先生?”

“我知道,想要获取你的信任很难,不过,火萤和你们的小冲突完全是她自作主张,她毕竟不是人,理解不了太复杂的概念,竟然还会做出改变命运这种可笑的尝试,”他说到火萤的名字时脸上浮现起一抹浅笑,其中三分柔情,七分讽刺,下一秒便转移到另一个话题。

“至于索耳麦地昂嘛,你也不必费心思去推理那些细枝末节的线索,”克鲁斯坦诚地说道:“我本就不准备隐瞒——没错,它的确是被我唤醒的,而且也是我告诉了它,你们会在今天来到这里。”

阿黛尔眉头紧锁,手抬的更高了,但在实际全力释放魔力前,对方打断了她。

“——停停,在任何不实指控之前,我想要先为自己辩护,我所做的,正如我最初所说,都是为了帮助亲爱的你啊!”

“……?”

“你想想看,参与到这史诗般的一战中,战胜混沌之乱中狮心勇者都未能打败的传说邪龙,夺回纳查族故都拉马城,成为兽人全族的恩人,最后还能得到这瓶伊斯利亚之荧光,以最完美的方式赢下‘善’的试炼,对于你来说,这难道不是一个绝妙的计划吗?”

“你说的倒是漂亮,克鲁斯先生,但我今天可是不止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呢。”

又一次,面对她的质疑,男人却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我还活着,而你在我进棺材之前绝不可能死去——这可是专门为我们安排的命运哦,多对那位恶趣味的神明大人有点信心吧。”

阿黛尔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半晌才再次开口。

“你,难道不怕死吗?”

每每听到对方用轻松愉悦的语气提起“死”这个代表一切终结的字眼,阿黛尔都会觉得心中一阵不适,然而对方的表情却依旧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装出来的虚伪破绽。

“怕?当然不!我怎么会怕死呢?肩负着欢愉信徒之名,我期待着自己的死亡,”他大笑着说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谢幕不够欢乐,不够华丽!既然神为我安排了与你结合,然后死去的命运,那我自然要以最欢愉,最盛大的方式收场!如此一来——”

一场婚礼,再合适不过——他微笑着说道,绅士地朝阿黛尔鞠了一躬,空气中的腥甜气息也变得愈加浓烈。

“我期待着那一天,而我也希望,我亲爱的未婚妻也能够以她最美的姿态出现在婚礼之上——花舞者,神的子民精灵所认证的最美者,虽然有些俗气了,但也勉强算得上一个配得上我美丽未婚妻的名号。”

“……真是能自说自话呢,克鲁斯先生。”阿黛尔忍住那股腥甜诱惑带来的冲动,一字一句地说道。

“多谢夸奖,很多人都喜欢和我聊天呢,”他又露出那副愉悦的表情,“总而言之,在婚礼那一天到来之前,我会帮你把一切都准备好的哦~”

他说着,将手上的小鹅颈瓶甩到了半空中,阿黛尔一把接住那抹月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

“哦,对了,在分别之前,还有一件事……”

克鲁斯微笑着,凝视着阿黛尔的眼睛。

“虽然怎么做都是亲爱的自由,但我还是推荐,你最好不要把今天的事情跟那位小情人说哦,毕竟,我虽然是位大度的未婚夫,不会在意自己的未婚妻在外面的那点小乐趣,但你的小情人脾气可能就没有我这么好了呢。”

同样的语气,但内容自带的温度却在下一秒急转直下,只见他继续笑着说道。

“当然啦,我不会去主动找她的麻烦,不过,如果是她主动找上我,那我可没法保证自己不会情绪上头,把自己的情敌做成城堡里的家具呢~”

“……你——等等!”

阿黛尔瞪大眼睛,但她的话语没能触及对方,因为在那句话结束的一刻,男人的身影也在同一瞬间消失,连带着所有的血肉墙壁与家具一起,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而阿黛尔本人则是站在原地,脚下与背后湿漉温热的触感已经消失,被替换成了原本冰冷坚硬的钢铁。

然后,她突然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原地跌坐下来。

至于她在安全之后的精神崩溃、那些头疼欲裂的痛苦哀嚎、动摇她自我认知根本的质疑……自然,也都与这短短的遭遇本身一起,被她从告知米拉的话语中省略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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