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嘭嘭一开始就有想过,要是能请动这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冰山美人在自己离开时照看下孩子,那她回家的这几天就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们的安全了,这毫无疑问是最理想的解决方案——除了一点之外,那就是这么做对于米拉来说好像完全就是徒增麻烦,而且事后自己也给不出什么像样的好处与回报……
嘭嘭深知自己绝没有对这位全纳查族的恩人要求这要求那的权利,所以,再三纠结之后,她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敲响对方的院门后只是小心地询问对方能不能陪自己出去买一趟日用品,完全不敢提起帮忙照顾孩子的请求,更别提劝说对方接受自己手下小崽子们的过分要求了。
然而,这位冰山美人此刻却像是忘记了那天自己说的,不喜欢被人打搅这个设定……不仅主动提出了照看孩子的事情,而且直接表示自己可以帮忙代课,一下子就解决了那群嫉妒的小家伙最近一直在纠缠不休的事情。
可这、这怎么行?说得好了自己不会再麻烦贵客动一根手指的!
对于米拉的提议,嘭嘭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赶忙摆手摇头,但对方却反而很冷静地列出了这么做的几个好处——反正没有嘭嘭拦着,那群孩子肯定整天围着自己的院子转,不可能有什么安宁可言;自己本来也已经在教安塔跟柯帕托了,教两个和教一群要讲的内容不会有什么变化;安塔在这个过程中还能获得很多实战练习的机会,对于她来说是好事。
对方就这样慢条斯理地一条条解释分析,说着说着,下意识客气的嘭嘭反而好像成了理亏的那个,没法不点头承认对方说的有道理。
虽然一切的发展顺利得跟在做梦似的,完全不对劲,但事已至此,还怀着歉意的嘭嘭能做的也只有尽可能地深鞠一躬,大喊了一声“接下来几天就拜托您了”,为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画上了一个确定的句号。
你不需要用尊称,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对于她的惶恐,米拉依旧是一副平淡如水的表情,但之前那种远在天边般的距离感已经拉近了许多。
是因为她和自己的身世有相似之处,所以产生了同理心吗?亦或只是她感到无聊了,想要找些事情消遣时间呢?
对于米拉态度上的变化,嘭嘭只能做出这样的推测,可不论如何,这种变化对于孤儿院里的大家来说都是好事,也让嘭嘭松下了一口气,原本因为要离开而低落的心情也好上了许多——当然,这也只是相对的。
虽然有人照顾小崽子们是让人安心,但她又开始担心这群家伙会不会给米拉惹出什么额外的麻烦,走之前仔细跟他们吩咐了所有自己不在时要注意的事情,尤其强调了绝对不许给米拉添乱,反复叮嘱要听这位新代课老师的话。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过了解这群小东西了。
正如她所担心的那样,第二天一早,这群小家伙就把她的教诲忘得一干二净。
“我不服气!你这是小看人!我们也要学怎么从空气中变出火蝴蝶!”
人头攒动的孤儿院广场上,在所有人中看起来年纪最大的那个纳查族男孩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双十几厘米高的大耳朵直挺挺地炸起来,一点都不客气地对着台上的新老师大喊道。
“我们才不要练习什么挥剑跟马步!冰山女妖,我看你就是偏心!”
“提噶林,你怎么能说米拉老师的坏话!”
另一个稚嫩的女声喊了回去,只见柯帕托也炸毛了,站起来指着他,后者脸红了一瞬间,但随即又强装出那副正气凛然的姿态。
“‘米拉老师’?!叫的真好听啊。就因为她教你酷酷的法术,你就被收买了是吧,叛徒!”他说着又生气地瞪向米拉,“什么体能锻炼,你根本就没想过要认真地教我们!”
“太过分了!提噶林!你——”
“——坐下,柯帕托。”
台上的米拉只是淡淡地打断了柯帕托,而后者虽然已经撸起袖子,红嘟嘟的脸蛋上一副想干架的表情,但在听到她这么说之后,还是嘟着嘴闷哼压下脾气,气鼓鼓地坐下来。
“我之所以先教柯帕托魔法,是因为她现在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适合需要太多体力的课题。等到用赤血丸彻底调理好身体之后,她也要和你们一样练习这些体能基础的。”
“哈?我们可是纳查人,体能比你这个人族强多了,练那些有什么意义!?”
台下提噶林明显对她的解释不服气,连带着周围一圈孩子继续起哄。柯帕托见状,又感觉坐不住了,但她在站起来发声之前就被另一只小手拉住了。
抓住她的是安塔,她摇了摇头,嘴唇微动——“交给老师吧。”
柯帕托皱眉,脸上写满了不理解,她怎么能忍受别人这么攻击自己的种族呢?
然而,不仅是安塔,台上的米拉老师也没有因为提噶林的话而改变态度,依旧是那副没有什么波动的表情,淡淡地说道。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和我过一招吧。”
“啊?”
听到这句,提噶林瞬间张大了嘴,半晌才反应过来,“冰山女妖,你这是仗着年龄来欺负我们!你会那么多帅气法术,这不公平——噫啊!”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米拉的手扶上了腰间的细剑,下一刻便是迎面而来的寒光一闪,吓得他一声惨叫光速抱头蹲防,过了半天才惊疑不定地抬头偷偷看向对方。
只见这位新老师手持细剑站在原地,脸上表情依旧,并不是恼羞成怒的模样,而她的身前的地面上则出现了一道裂痕,切面光滑整齐的像是拿线分割的黄油一般。
“不,我不会用任何的魔法,也不会挪脚,就站在这里,”她把剑收回鞘中,看着提噶林继续说道:“限时五分钟,武器任你挑选,只要你能在时间内碰到这条线,我就教你任意一个想学的魔法,怎么样?”
提噶林吞了吞口水,理解她的意思后花了半分钟,才最终鼓起勇气,说道:“你、你少小看人了!谁怕你啊!”
出于米拉身份的敏感性,嘭嘭只告诉了这群小家伙对方是纳查族的贵客,并没有直说她就是杀死索耳麦地昂的传说队伍中的一员。而这么做的结果就是,她的确成功避免了这群大嘴巴把米拉的事情传出去,但这也导致这些小崽子的认知产生了些许偏差,以为对方不过只是个普通的人族魔剑士而已。
魔剑士——纳查族对于会使用魔法辅助剑术者的称呼。虽然精通这套战术的存在一般来说都比只会用魔力强化肉体的普通纳查族战士要强上不少,但研习魔法本身是要花大量时间的,变相缩短了能拿来锻炼肉体的时间。
换句话说,绝大多数魔剑士的体能很难达到纯肉体流派的水平,禁用魔法的前提下反而会弱过后者——这还是建立在两者种族一致的前提下,而这也正是提噶林胆敢那么喊的原因。
对方不过是个人族女性,而且还给自己加了不能用魔法和禁止移动的各种限制,就算她是大人,自己作为一个荣耀的纳查族战士(虽然还未成年)也不可能连碰线都做不到吧——在周围小伙伴们的起哄煽动下,提噶林似乎产生了这样的幻觉,脸上最后一点怀疑和畏缩也消失了。
只见他弓下腰,毛茸茸的尾巴翘在半空中,那种幻觉似乎给了他无比的自信,连武器都不拿,在小伙伴让出一条路后就直接朝着米拉冲刺而去。
不得不承认的是,提噶林刚刚说自己不需要体能训练的话并非完全出于狂妄,纳查族这幅神赐的体魄确实远超人族,即便还只是个孩子也有着大多数成年人族都只能羡慕的爆发力。
米拉看着几秒内就将距离缩短大半的提噶林,碧色的瞳孔中微微泛起涟漪。
当然,她并非是被纳查族的天赋所震惊到了。
只是……对方耳朵在风中撩乱的姿态,让她想起了那个晚上。
虽然有些后知后觉,但这似乎还是米拉头次和某个纳查族“战斗”。之前她见过沃莉伊儿跟麻杆他们战斗的模样,但像这样亲眼见着对方带着敌意朝自己正面冲来却是另一番感受,让她产生了一瞬的幻觉。
深黄色的兽瞳,从右边嘴角一路蔓延至脸颊上方的巨大伤疤,以及,被自己母亲鲜血沾染的灰色三角兽耳……
在那一刻,米拉眼中映射出了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景色,而她本人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米拉老师为什么怔住了?——柯帕托的猫尾巴在背后盘成一团,握着安塔的手捏紧了,连带着安塔也紧张了起来。而提噶林则把这视作对方放弃的象征,嘴角一咧,身后的起哄欢呼愈加悦耳,脚下的步子再次加快,眼见着就要触碰到那根线——
“——心燥,下盘不稳,重来。”
“呜哇啊啊啊!”
其他孩子的欢呼声随着提噶林的痛呼戛然而止,只见米拉在最后半秒不紧不慢地握住剑柄,用平淡声音如此说道的同时,剑鞘朝着提噶林的右腰轻飘飘地一打,对方便嗷呜一下左脚绊右脚失去平衡,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狠狠在地上划了五米,脚顺着动能全程飘在半空中,完全没能踩到那根线。
发生了什么?包括提噶林自己在内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同时冒出一个问号,但等不及思考清楚,他就听到背后那冰山般的声音。
“起来,继续。”
提噶林被吓一屁股跳起来,结果却发现对方真的和自己说的一样,别说法术了,她双脚连原地都没离开过。
“五分钟还没到,还是说,你想放弃了?”
提噶林脸瞬间憋红了,他一挥拳头,顾不上抹掉自己脸上的灰,指着米拉大喊道:“神气什么!这……这只是你运气好,我不小心自己绊到自己了而已!!”
虽然还是同样的小孩子大嗓门,但他这次的底气明显差了许多,即便离米拉只有几米的距离,也没有和之前一样的直接冲刺,而是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谨慎靠近,直至自己与那条线只见只差一跳,才突然发力一跃而起,在空中摆出一个帅气的乌鸦展翅,竟是想要直接跃过米拉踩到线上。
“重心太高,发力不对,重来。”
“呃啊!”
啪叽——又是一声痛呼与狗啃泥姿势的组合,米拉这次干脆连剑鞘都没用,只是手掌在半空一拍就改变了对方的轨迹,不仅阻止他踩到线上,甚至又给他摔回到五米之外的同一处去了。
可恶,对方这是在戏耍自己!他一堂堂纳查男儿何时吃过这般瘪?!——提噶林恼羞成怒,跳起来,再次朝着米拉和那条线冲了过去,但……
“臂摆太大,目视前方,重来。”
“噗哈!”
“肩膀右倾,重来。”
“哦呃——”
“这次左倾了,重来。”
“哼 哼啊 啊啊啊啊!”
“脚步太散,重来——提示一下,你可以拿武器。”
“对耶,谢——不对,我为什么要谢——噫呃呃啊!”
与那跟录音一样毫无起伏的“重来”不同,提噶林的惨叫倒是五花八门,看得其他的孩子目瞪口呆,唯有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安塔默默地摇了摇头,移开了视线,仿佛不忍再看对方这无意义的挣扎。
事实证明,拿武器也改变不了提噶林不断狗啃泥的命运,即便他最后都懊恼到顾不上控制力道,直接拿明显会伤到人的力量乱挥那把大剑时,米拉也依旧只是站在原地,拿着不出鞘的剑见招拆招,每一次都精准地将提噶林打回五米之外,等着对方的下一次进攻,直到口袋里的怀表发出清脆的响声为止。
“时间到,你输了。”
“可……可恶啊啊!!!”
提噶林不甘地跪倒在地,一拳锤到孤儿院的泥土地上,在上面砸出一个深深的手印,让周围的东西都震了一下。
“为什么!你明明都没用力……!”
“因为你徒有蛮力,可基本功太差,重心不稳,根本不需要用力,只要轻轻碰一下就会自己摔倒了。”
“什么!”
他愤懑地又锤了一下地,露出了被伤到自尊的小孩应有的表情——泪眼朦胧。
但就在他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的时候,刚刚那只把他像团老面一样摔来摔去的手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所以,你想要变强吗?”
提噶林震惊地抬起脸,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米拉,站在如此近的距离,他才终于发现,对方的表情并非真的像冰山一样寒冷,而是带着一种严肃的审视,就仿佛在询问……自己是不是真的纳查族男子汉一样。
过了半晌,他一咬牙,接住了对方的手,借力站了起来,顾不上整理自己的衣服,对米拉深鞠一躬。
“米拉老师!我该干些什么!”
“练习挥剑,还有马步。”
“是!”
提噶林一个敬礼,转身迈出两下正步,突然愣住了。
“米拉老师!”
他一副被耍了的表情,但米拉只是回到了黑板前,开始写起了接下来几天的课程表。
“我没开玩笑,这些都是基本功,不练好的话一切都免谈。”
她手上的粉笔不停,但此时看向她的目光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质疑,她接着说道:“当然,你们随时都可以再来挑战我,条件也不会变,碰到那条线就可以教你们想要学的魔法——不过,由于你这次输了,以后挑战还要加上一个附加条件。”
米拉说着,视线投向台下的安塔,让后者一瞬间寒毛倒立,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只有能打过你们的前辈安塔的人,才有资格来挑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