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不对劲

作者:Doyoy 更新时间:2024/4/15 22:57:08 字数:5307

米拉的状态,有什么很不对劲的地方。

嘭嘭看着她干脆利落地掐住了那只半月獴的喉咙,这只动物两对毛茸茸的爪子在半空挥个不停,试着反抗却完全够不着米拉。

而在这绝对的优势面前,米拉却并没有因为优势而表现从容,反而视线一狠,五指开始逐渐收紧,力量法阵加持下的握力将它的皮毛掐出了让人心悸的摩擦声,而半月獴原本还算激烈的挣扎也跟着衰弱下来,体表银鬓上的月华色泽迅速褪去——那是它生命力正在急速流逝的象征。

“帕尼埃!”

听见自己宠物脖子处传来的喀拉声,嘭嘭的养父终于惊慌失措起来,他丢开被米拉控制的拐杖,想朝她跑来,却又因为没有拐杖而摔倒在了米拉的脚跟前。

“爸!”

嘭嘭赶忙跪坐到地上扶住他,然而他本人却完全不管自己的身体,而是优先抓住了米拉的裤子,嘶哑的喊道。

“别、别!不要杀它……!”

“……”

米拉依旧一言不发,甚至没有因为嘭嘭养父抛下尊严的恳求而垂下一秒的视线,手依旧越锁越紧,眼中的杀意并没有淡去的迹象,相反,某种暴力的情愫正在她那无神的瞳孔中扩散,将她碧色的瞳孔染上疯狂的颜色——

“——米拉小姐!!!已经够了!!!”

直到嘭嘭的这声大喊,米拉的瞳孔才略微回缩,手上终于松了劲。

半月獴的身躯从半空坠落,砸在了地上,微微抽搐着,而老人则是从嘭嘭的怀中挣脱,爬到了自己宠物的身边,抱住了它,赶忙把手放到了它的鼻子前,感受到微弱的呼吸后,居然就那样抱着它哭了起来。

“尼雅已经……已经走了,我……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听到他悲戚的声音,米拉终于低下头,看着自己脚边痛哭的老人,以及正在注视着他,身体微微颤抖的嘭嘭。

“尼雅……是我养母。”

嘭嘭的声音小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措,自己养父对自己的恶劣态度本就已经让她不知如何是好,而现在看他痛哭着发泄丧妻之痛,更是让嘭嘭陷入了茫然。

“……抱歉。”

半晌,米拉轻轻滴说到,嘭嘭抬起头,看向米拉的视线不像平常,那种目光中带着陌生与恐惧,就仿佛自己面前的是个陌生人那样。

“爸他,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他一直不是个爱用暴力的人,一定是有什么东西……”

部分是出于怜悯,但更多是试图缓和局势,嘭嘭如此替他辩护道,心中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一切会怎么发展。

然而,米拉却只是俯下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小瓶子。

而在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灰白色的液体。

米拉将它握在手中,陷入了沉默,过了很久才抬起脸,将手伸向嘭嘭的养父。

“米拉小姐!”

在那一刻,嘭嘭下意识地以为米拉要像刚刚掐半月獴一样出手,本能地想要拦住她,只是她随即又意识到,米拉真的想做什么的话,自己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所以,她只能垂下手,紧张地看着对方,眼里满是恳求与惊疑不定的动摇。

好在,米拉只是扶住了老人的肩,让他不要再把脸埋进半月獴的毛发里,然后把那个小瓶子递到他的面前。

“这个,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老人一脸迷茫的抬起头,看到她的时候又畏惧地往后缩了缩,但米拉的手牢牢地把在她的肩上,再补了一句,“这种药,你是从‘药商’那里拿到的吗?”

“药……商?”他张嘴半天,然后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对……对!有个瞎了右眼的怪家伙来敲了我的门,他说喝了这种药就……什么都不会感觉到了……!”

“你是在哪里遇到这个药商的,还记得吗?”

“记得……当然记得!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找我,给我这种药,”他喘着气,一口气继续道:“你想要见他?我可以带你去见他!”

“……”

话已至此,米拉却陷入了沉默,既没有说要不要那么做,也没有提出新的问题,而是表情木讷地看着手上的瓶子,嘭嘭不知那意味着什么,只能咽了下口水,目光不敢离开她半秒。

又是一段让人难以呼吸的等待,米拉最终偏开了视线。

“你还有这种药吗?”

“不、没有了!这是最后一瓶,把它、它给我——”

“——这种药只会让你状态越来越糟糕,以后不要再喝了。”

她打断老人的请求,站起了身,最后看了嘭嘭一眼。

“剩下的事情,你能自己解决吗?”她顿了顿,“我要……稍微静一下。”

“呃啊,当、当然。”

得到肯定的答复,米拉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时再次低声留下句“抱歉”,然后便从嘭嘭的房子里出去了。

而嘭嘭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双臂脱力地垂下,整个人都瞬间松了劲,就像是危险结束了一样。

仔细想想,这大概是不对的,毕竟米拉从头到尾其实都是在帮她,如果不是她,自己恐怕已经被半月獴给咬伤了。

然而,在她离开后,嘭嘭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大口气。

原因无他,只因为米拉小姐刚刚的表现,实在是太不像平时的她了。

平日里的米拉虽然表面冷淡,可她内在绝对是个大好人,毕竟自己厚着脸皮去求她的事情都帮着做了不说,而且还主动给那群小崽子上体术课,一直以来给嘭嘭留下的印象都是那个外冷内热的冰山美人。

然而,刚刚的那一幕却颠覆了之前的这种印象。

回想起米拉掐着半月獴脖子时眼中的那抹杀意,嘭嘭还是会打个冷颤。

果然,米拉小姐她……今天,很不对劲。

**

嘭嘭想的没错,米拉身上的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昨天她刚回到孤儿院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显得很麻木,当时嘭嘭只以为那是旅途的疲惫加上她和自己姐姐起了点什么小冲突所导致的,并没有往深了去想,而且也没有注意到她的侧发上没有再带着那个有些陈旧的小铃铛发卡。

当然,就算注意到了,她也不会理解那意味着什么。

如果嘭嘭知道那个发卡对米拉的意义的话,那她也就会明白事情绝非一个“小冲突”这么简单。

米拉的这份麻木绝非常态。

嘭嘭她只是错过了米拉歇斯底里的时候而已。

在从精灵首都回桑达的前半程上,米拉有一整周的时间没有睡过觉,全程都在一言不发地赶路,但这趟回程却不像来时一样高效,因为其中一半的时间都浪费在森林里迷路上了。

然而就算这样,她也不敢在原地扎营好好研究一下地图,只因为她不敢坐下来,也不敢闭眼,因为任何能够思考的机会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对于她的精神来说。

她只能逃,不仅是从精灵首都与卡尼家的追捕下,更是从自己的脑海中逃跑,回避一切的思考,一直到自己的身体彻底垮掉,不得不停下来为止。

而那也是她歇斯底里的开始。一旦躺在睡袋中,无法把全部的精力放在注意脚下踩着的石块泥土上,她的脑海就会瞬间被记忆所充满。

那就像是她刚刚到达桑达时的状态,不论看到什么都会想起姐姐——只是这次的痛苦程度是那时的万倍,如果说那时她想到的还是各种与姐姐的美好回忆,那这时她就只能回忆起那个晚上,当她没能控制住自己,而姐姐垂着眼眸将自己推开的景象。

——是的,没错,别逃避现实了。

——你那肮脏的欲望被她拒绝了,就是这么简单。

每一次进入这种状态,米拉都会试着去抑制,手紧紧地抓住睡袋,心中默念一二,指节蜷曲,不自觉紧缩的肌肉将睡袋的外层撕扯破裂,露出里面的淡黄色填充羽毛。

——这难道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从一开始就没有资格去奢望与她结成那种关系,不仅仅是因为你和她都是女人,不仅仅是因为你们是“姐妹”,而是远在伦理之上的……更简单直白的理由。

——她恨你,恨你的幼稚、弱小与无力,恨你夺走了她本该一帆风顺的人生。

——这是一个你和她都完全理解的事实,哪怕她现在对你表现出姐姐般的温柔与喜欢,那也只是对“完全属于她的东西”的温柔与喜欢,而非对于那个夺走了她一切的“妹妹”的喜欢。

——仅此而已,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她依旧恨着那个真正的你。

然而,每一次米拉试图抑制自己的尝试都会失败,不论她是否将自己的嘴唇咬出血,不论她是否尖啸哭泣,不论她是否用身边一切能够发泄的事物出气,将不知多少无辜的野猪黑熊斩杀——不论她是否用任何其他的方式伤害自己,她都无法阻止那个声音继续下去,引导向那个必然的结论。

——你对此心知肚明,而且接受了这点。她从你的臣服中获得满足感,而你还能待在她的身边,这样就很好了,这已是你配不上的最幸福的赎罪方式。

——然而,即便明白这点,你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在那个晚上脱离了自己本该扮演的妹妹角色,将真正的米拉,连带着一切与这个该死名字关联的肮脏欲望,一同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然后,就这样理所当然的被拒绝了。

——你又一次亲手毁掉了自己与她之间那脆弱的平衡,彻底失去了待在她身边的资格。

这句话不断在米拉的脑海中回响,如风暴般无法控制的思想无时无刻冲击着她的思绪,让她感觉自己仿佛在被郊狼撕扯——事实上,她当时宁愿真的有郊狼撕咬开自己的血肉,因为心灵上的折磨远比血淋淋的肉体伤口更加痛苦。

对于她来说,刚刚扎营的那几天里,几乎就像是再经历了一次拓卡的心脏改造手术。

而在极端的歇斯底里之后,便是麻木。

嘭嘭所见到的那个双目失焦的米拉,已经是在这一路的折磨后的模样。

而那,绝不是她终于和解了的象征。

她为什么不像之前一样与嘭嘭保持互相尊重的关系,对方不说就不去主动侵入她的私人领域,而是选择了直接指出嘭嘭的薄弱处,还如此强势的自作主张来到她的家里?把她的门一脚踹烂,还差点活活掐死那只半月獴——一个孤寡老人最后的陪伴?

这不像是她,而事实是,她根本不是为了解决嘭嘭的问题才出手的。

米拉,只是为了找个什么事情来发泄而已。

她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今天这趟是去处理嘭嘭的家事还是去修理什么古代纳查族自行车,亦或者是杀人越货,她都不会在意。

她只想找件事情做,任何事都可以,只要能让她从自己的脑海里暂时脱离就行。

然而,不论她往哪个方向逃跑,似乎都无法逃离这个舞台。

米拉站在嘭嘭家边的空地上,月光照亮了她空洞的双眼,也照亮了她手心的那个小瓶子。

她的肩膀微颤,连带着瓶子中的灰白色液体一起泛起涟漪,就仿佛那被诅咒的颜色在强调自己并非幻想一般。

又是这种东西,又是一个疯癫的纳查人,又是暴躁的犬类宠物。

以及,那简直是在明说“这里有关键线索哦~”的讥讽声音。

即便自己只是想逃避,所有的发展却还是都跟安塔柯帕托遇袭那天一样,充满了这该死的“巧合”。

毫无疑问,那个掌控着“剧本”的存在正在将她当做提线木偶玩弄,而她自己时至今日,却依旧连证实“剧本”是否存在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对方现在想必笑的很开心吧?看到自己就这么傻傻地按照它的剧本演出,帮它把安排给自己的事情都做了,顺便演了出最劣质的愚人喜剧,像个傻子一样亲手把自己和姐姐现在的关系给毁掉了……

米拉的手逐渐收紧,无神的双眼在那一刻被这段时间挤压的愤恨与痛苦充满。刚刚在看到嘭嘭养父用拐杖打人时不小心从桌子上扫出的灰白药剂,意识到自己就算是此刻也依旧在“舞台”上时,她就几近失控,没能抑制住那股心中涌出的暴戾,差一点点就把嘭嘭养父的宠物直接掐死了。

而此刻,这份暴戾又化作了一种极端的叛逆之火,让她心中一横,将手心里珍贵的证物一把捏爆,灰白色的液体四溅。

“去你***!去死吧!!你对自己的安排一定很满意吧!混球东西!!!!”

米拉一把将手上的玻璃碎渣扔到对面的墙上,其中一些碎片还插在她的手心里,但她根本感受不到痛苦,只能感到脑海中的血压狂飙,血管几乎传来破裂的错觉。

“去你*的‘剧本’,去你*的礼物,我……我——!”

这大概是自阿黛尔那天的说教后,米拉头一次再使用这样的粗鄙之语,但她此刻已经完全无法控制自己,什么一二节奏,什么深呼吸,她现在根本做不到,她只能一圈揍在墙上,用这种生物最本能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情绪,直到自己的指节带上血迹,声音沙哑为止,她才终于像是失去了力气一样,靠着被自己打的坑坑洼洼的墙壁,虚脱般地滑坐下。

好累。

自己……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她感到自己就连把头支棱起来看前方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垂下头。

然后,她下垂的视线……便落在了身边墙砖碎屑中的那朵干花上。

妮萨干花,花语为永不变质的亲情,因为其粉底红心的暖色基调,常用做姐妹之间互赠的礼物。

然而,这朵干花此刻却完全对不起“永不变质”这几个字——它的花瓣已经掉了大半,仅剩下的部分也都被在长时间的摩擦下被挤成了皱巴巴的一团,枝干更是直接折成了难看干瘪的几段。

这束花一直藏在米拉衣服的内袋中,直到刚刚才因为她发泄时的震动而掉了出来。

而米拉看着那从头到尾都透露出腐败的干花,轻轻哼了一声,嘴角露出一抹疲惫自嘲的苦笑。

哦对,自己当初还带了这束干花去呢。

当时的她想着,如果有机会的话,就把这束嘭嘭指导她买的干花送给阿黛尔。那时候的她还在幻想,对方收到花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会笑吗?会把干花放在鼻尖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那可爱的沉醉表情吗?还是会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先给自己一个拥抱呢?

这些现在看来太过可笑的幻想支撑着她,让她在那连干粮都没空间放的行李里专门留出了个不小的位置,全程小心着不去碰它一下。

然后,这份小心翼翼的努力所换来的,就是那个晚上发生的一切。

就这样,自己连把干花给出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又把它带回了桑达,只是这次一路上再也没有万般谨慎的呵护,那种自暴自弃让她衣服内袋里的这朵花也跟着遭了殃。

不过,这大概也好。

这朵碎裂凋零的花朵,不正是像它的花语——姐妹情——一样,已经被自己亲手给毁掉了吗?

米拉想到这里,连自嘲的笑容都无法维持了,只能死死地咬住下唇,嘴里满是咬破嘴唇后血的腥甜。

够了……一切都够了……

她无法再直视那束花,狠下心,朝着花伸出手,想要把它彻底碾碎丢开。

可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半腐败的干花花瓣,准备毁掉一切前的一刻,指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魔力波动。

然后,她……

听见了姐姐的声音。

——你的推理是正确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剧本”的存在。

——而在这件事上,你是我唯一能相信的人,米拉。

——请,帮帮我——

语音在这里戛然而止,米拉则是怔住了。

她感受到的,是一段提前录制好,然后附在了干花表面的传音法阵。

但,这是什么时候……?

以及,这几句话,到底是……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米拉陷入了混乱,她的呼吸开始加速,但没能等她想明白这两个问题,远方就又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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