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姐姐没有抛弃自己,太好了。
米拉心里就只有这个想法,而也就只是这一个念头,就足以让她喜极而涕。
附着在干花上的那几句话,与从沃莉伊儿那里听到的消息一道,将所有的细节都串联了起来。
自己真笨,为什么没能早点注意到呢?
像这样往物体上附着传音法阵,必须要通过物理层面的接触,而那个晚上,阿黛尔唯一一次触碰到这束干花的时候,就是手扶着自己胸口,推开自己的那一下。
——现在还不行,米拉。
而在那一刻,当阿黛尔低声说出这句话时,她……并不是在拒绝自己。
米拉那天晚上所提出的所有问题,阿黛尔都已经通过传音法阵的方式给了她。
她不是拒绝回应,她只是不能那样直接地将答案说出口而已。
现在想来,这其实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
那个操纵着“剧本”的存在从头到尾都在凝视、控制着她们,这种情况下,阿黛尔当然不可能当场点点头,把一切全盘托出,光明正大地在对方眼皮下大声密谋。
她必须要用尽可能隐蔽的方式来传递,而一场看似关系破裂的闹剧,正是这个传音法阵最好的掩护。
这也解释了那天阿黛尔为什么会略显刻意地强调一些事情,就好比她反复暗示提醒的奴哈曼族屠杀案隐情,以及即便在自己表示不在意后,依旧坚持自己需要找出真凶并复仇的态度。
之前米拉一直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之中,完全没能注意到这些逻辑上有些对不齐的碎片,但此刻再一回想,一切都变得很明显——她是在暗示,自己需要调查的方向。
姐姐她,并没有放弃自己。
相反,她早已为自己指出了……与她一同前进的道路。
**
第二天一早,米拉穿戴整齐的出现在了孤儿院属于她与安塔的那个小院子里,让刚刚回到院子里,依旧睡眼惺忪的安塔吃了一惊。
昨天晚上她跟柯帕托一起守夜,结果等到柯帕托头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也没能等到嘭嘭跟米拉姐回来。她只好把柯帕托公主抱到床上,结果把她放下来的时候又被睡得迷迷糊糊的柯帕托给当成了温温软软的大鹅绒抱枕,像是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不放手。
没有办法,安塔又不忍心把眼前的好友从美梦中唤醒,就只好和她一起躺着,再过了没一会她也被睡魔打败了,再次睁眼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两人的状态也已经从单方面的八爪鱼缠绕变成了双向八爪鱼缠绕,搞得她差点没能挣脱。
而等到她半睡半醒地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时,就突然见到了这幕意料之外的景象……
好吧,其实也许不该说意料之外,毕竟整洁干练才是米拉姐一贯的风格,只是她最近一直比较……该说邋遢吧,以至于安塔一瞬间甚至有些不适应。
“嗯……?早上好,米拉姐姐……”
她抑制住打哈欠的冲动,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正在修正自己领结的米拉姐看起来确实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而且那个标志性的铃铛发卡也已经别在了她耳旁的侧发上,略微褪色的丝绸缎带随着微风轻摆。
“安塔,早上好,”米拉看向她,微微点头,然后轻轻招了下手,“能过来一下吗?有件比较突然的事情……需要和你聊一聊。”
安塔乖巧地点点头,小步跑到了米拉的身边,后者在她面前单膝蹲下,与她平视。
“我最近,有一桩很重要的任务,必须要暂时离开这里。可能会要一个星期,但也可能会比一个月还要久,具体会持续多久……我也不知道,抱歉,我暂时没有办法向你保证。”
“啊,”安塔眨了眨那双紫宝石般的大眼睛,“不确定时间,那……是和当初去拉马城屠龙那时候一样吗?”
“有些类似,虽然这次也许没有那么危险……”
米拉将后半句“或者会更危险也说不定”咽了回去,安塔则是歪了歪头。
“所以,米拉姐姐你又要和沃莉伊儿姐姐她们一起去冒险了吗?”她眼中有些憧憬,但还是抑制住了那种孩童般好奇的冲动,继续道:“没事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也会把你跟老师留的功课做完的,你可以放心哦。”
这里若是换做柯帕托,此刻她恐怕已经开始闹着自己也要去了。米拉看着懂事的安塔,脸上难得流露出欣慰。
然而,正当安塔觉得自己表现得很好的时候,米拉却又摇了摇头。
“虽然和上次有些类似,但我和阿黛尔老师这次还有个额外的任务要交给你,安塔。”
在我暂时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你想要试试,替我代课吗——米拉如此说道,语气自然地投下一枚炸弹,让本来还因为熬夜而带着点睡意的安塔瞬间彻底清醒了过来。
“欸?我?我来代课……??”
米拉点了点头,安塔赶忙摇头,“不、不行的呀,我怎么可以……”
“你现在就是他们中最厉害的那个师姐,其他孩子都和你还有很大的差距,不是吗?”
“欸?可、可是……”
安塔一时无法反驳,但表情还是非常的抗拒,紫发小脑袋一直摇个不停。
“总、总而言之,我完全不够格,肯定不行的啦——”
“——安塔·铂乃,你当然有这个资格。”
她不自信的表情僵住了,随即睁大眼睛,看向念出这个名字的米拉,后者则在见到她的反应后提醒道。
“虽然你从来都没单独跟我说过自己姓什么,但那天你保护柯帕托的时候以这个姓氏起誓了,不记得了吗?”
“啊……!”
安塔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垂下头,紫宝石颜色的瞳孔里闪过复杂的痛苦情绪——直到米拉扶住她的脸,让她抬起头看向自己。
“你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个姓氏,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还没有长大,也还没能为自己的家族复仇,配不上这传承了千年的姓氏与其中蕴含的荣耀,对吗?”
对于米拉直白的问题,安塔虽然没有回答,但她咬紧下唇的模样已经透露了一切,于是米拉继续道。
“我能理解这点,因为我也曾和你有一样的想法,安塔,”她说着,从怀中的口袋中拿出了什么,“但,这种想法只是在逃避而已,自艾自怜没有任何意义,你需要做的,是用行动来证明自己配得上它——配得上这枚戒指。”
米拉说着松开手指,一枚金色的戒指正躺在她的手心,其表面带着岁月的划痕,内圈处则雕刻着一行小字。
——铸者:桑默里奇·铂乃。
安塔瞪大了眼睛,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再见到它,但一切就是如此的凑巧,仿佛是天意一般,米拉当初无心在村庄废墟中找到的这枚戒指,恰巧就是安塔家族世代相传的信物。那时的她只是无心之举,此刻却使得它重新回到了应得之人的面前。
安塔几乎无法抑制住自己的颤抖,她的手几度抬起,又在接触到戒指之前迟疑,一直到米拉用另一只手扶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帮她跨越那最后一道心理障碍,将这枚戒指从米拉掌心处拿走为止。
戒指一到自己手上,安塔立马紧紧地把它攥在手心,然后低下头,过了好久后才再次抬头,只是这次,她的目光中带上了坚定。
“谢谢,我……会用行动来证明的。”
“从做临时代课老师开始?”
“是的!”
米拉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两人已经在这点上达成共识,她便站起身,正准备朝门口走去时,安塔却再一次开口喊道她的名字。
“米拉姐姐!”
“怎么了?”
“我感觉……你的状态也变好了!”她如此大声地说道,声音中不只有达成共识的喜悦,还有一丝好奇,“你也决定好要做什么了吗!”
米拉驻足了半秒,随即回头,那张一直缺乏情绪的脸上,露出一个少见的……浅笑。
“嗯。”
她给出了自己的答案,然后推开了大门,远处的沃莉伊儿看到了,便朝她挥了挥手,而她身边则是熟悉的身影——霍斯、特拉、卡波斯、麻杆,以及那个有些畏缩的嘭嘭……
看着老队伍的成员聚在一起,她再次迈开步伐。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会在这趟旅途的重点遇到什么,但这份未知带来的却不是恐惧,而是期待。
因为她知道,这将是自己与阿黛尔一同前进的道路。
而知道这点,对她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她会证明,自己……
有资格留在姐姐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