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查族之间有句不太雅致的俗语，叫久憋的屁放不出，意思是越是精心筹划的计划越是容易出岔子。沃莉伊儿是这句话的忠实信徒，也因此对自己这个简单的逮捕计划非常有信心，准备就这么往嘭嘭养父住所边上的灌木丛里一蹲，把“药商”一抓就收工走人。
然而，她这份过于简化的计划却在最初就碰了壁。
嘭嘭养父以前就生性孤僻，住的地方距离桑达中部的市区还有一小段距离，并非人流密集的区域。
这虽然让潜行变得容易了，但就这么一直蹲着，盯梢个一整天都见不到两个人影路过的地方……这件差事本身却是无聊至极，而这样的无聊日子又一直持续了整整一个月，硬生生地把众人的耐心给磨没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们还每天很专业地脸抹泥巴全队蹲守，但过了两周之后就变成了半队轮班制，再过一周干脆就变成两人盯梢，余下全员缩在米拉无私贡献的禁闭室法术里打牌的情况了。
“这老爷子，性格也太乖僻了吧，真就连个来敲门的熟人和老朋友都没有，搞什么啊——哦吼，这张可以，我赢了。”
卡波斯坐在篝火前，一边吐槽一边从牌堆里抽了一张，牌到手里立马勾起嘴角，在他边上的“乌鸦嘴”霍斯见状，又看了眼自己手上那几张不上不下的牌组，刚有些烦恼地啧了一声，但随即眼睛又贼溜溜地一转，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唉，兄弟你运气真好，真可恶，看来我这把要输了啊！”
“嘿，嘿，不许这么功利地用乌鸦嘴作弊！”特拉啪地给了他朝牌堆伸出的手一巴掌，“你不许再抽牌了！”
“什、什么功利，打牌的事，能叫功利吗！”
呵呵，你那点小心思我还看不懂吗——被青梅竹马用嫌弃地眼神一口戳穿他奶自己的事实，霍斯只好转移话题，转头看向卡波斯，继续他之前的那个话题：“话说，那老爷子乖僻点也好吧，要是他家门口天天被人挤爆，我们还得疑神疑鬼地辨认到底哪个才是那‘该死’的药商嘞，万一不小心抓错人怎么办？”
卡波斯思索了一下，霍斯说的有点道理，那样好像是挺容易出乱子的……
他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对方的观点，“要是我们知道那家伙的长相就好了……”他说着看向四周的其他队友，拉高嗓门道，“嘿，兄弟姐妹们，你们说，这货到底会长啥样啊？”
呃，不知道，反正老爷子就说过他声音像是个男的，脸跟耳朵都藏在兜帽里看不清——实事求是，特拉给出了无愧于“发明家”之名的缜密答案。
还用说吗，相由心生，这种背弃伊斯利亚荣光的家伙肯定丑的惊天动地！——慷慨激昂，坐在篝火另一侧的队友一脸正气地给出了符合自己“信徒”名号的答案。
呼呼，吼吼~~——一脸慵懒，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的巴尼翻了个身，用篝火烤着自己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这样符合一只大猫的答案。
大概是巴尼懒洋洋的模样太可爱，在场的其他队友都靠了过来，顺带参与进了这个话题。
然而众人七嘴八舌一番讨论下来，除去特拉口中那个大家都知道的既定事实，其他人给出的答案大多和“信徒”差不多，依旧是没什么根据的瞎猜。卡波斯有些失望地架着脸颊，但随即眸子一亮，把视线投向了霍斯。
“啊？怎么突然用这么期待的眼神看我？”
“霍斯大兄弟，你快猜一个，这样咱们就有头绪了！”
哇不是，这么功利的乌鸦嘴用法肯定起不到效果啊，你看我刚刚都没赢牌——霍斯赶忙推脱拒绝，但气氛到了这里，他也不能真顶着那堆期待的目光扫兴，最后只好叹了口气，挠着头说道。
“我咋知道啊……硬要说的话，我感觉这个家伙有点像是……那种没脸的‘幽灵’啊。”
“没脸的‘幽灵’……？哈？你也信人族那种狗屁传说？”
作为一名熟知灵魂和重生概念的纳查族人，特拉首先就翻了个白眼，霍斯则脸红了起来。
“不是，是你们逼我讲一个的好吧！”他的声音变大了，委屈的同时却又带上了几分认真，“而且你想想，这药的来源我们查了那么久，不说掘地三尺，但任何正常的渠道肯定都已经覆盖到了，然而结果呢？要不是米拉偶然发现了‘药商’的线索，咱们现在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这么神秘的家伙，不就像是人族传说里描写的那种没长脸的‘幽灵’吗？”
像个屁啦，说了那只是人族的迷信啊蠢货——特拉继续跟霍斯直球对怼了起来，现场很快就又演变成了这对冤家的日常闹剧，周边围绕着其他队员的欢笑起哄声。
这样的情景持续了好一会，坐在篝火稍远处的沃莉伊儿才像是终于听腻了他们的吵闹一样，微微侧首，看向身旁那个正在盯着篝火火星发呆的白发“精灵”。
“你呢，你怎么看？”
“……看什么？”
“就他们说的，那家伙到底长啥样？”
“我怎么知道？”
“你总该有个大致的猜想吧，”沃莉伊儿耸了耸肩，“我倒是觉得，说不定真是什么‘幽灵’呢？毕竟能和这种药剂扯上关系的家伙，怎么想都不是普通人。”
对于她的没话找话，米拉有些嫌弃地移开了视线，但沃莉伊儿也习惯了这闷葫芦不捧场的性格，只是继续自说自话。
“说起来，你们那种传说里，这种‘幽灵’是不是其实没什么实际的杀伤力来着的？至少我还没听说过什么‘幽灵’把受害者活生生掐死的传说。”
“……因为幽灵不是靠物理手段杀人的。”
“那它们一般怎么杀人的？”沃莉伊儿有些好奇地问道，还叠了个甲，强调了是指在人族的传说里。
“有很多方式，大多数是靠幻觉，好比你说的这种无脸鬼，它本身没有一张固定的脸，目的就是随时化作你梦魇中最恨的模样，引诱你去追它，直到你脚下一空，然后发现自己已经被引到了断崖边……”
“哦吼，引诱受害人自己踏上死路吗？那这种无脸鬼还挺聪明的，”沃莉伊儿露出思索的表情，“不过，正常人真见到自己梦魇里的东西突然出现在面前，第一反应不会是拔腿去追而是被吓得屁滚尿流吧？”
“所以说了，那只是迷信而已，往深了去想毫无意义。”
“害呀，想想而已，权当消遣一下嘛……反正梦岚跟你姐这俩货应该都不会追，至于我的话，大概还是会想要追上去揍那家伙一顿的……你呢？你觉得自己会怎么做？”
沃莉伊儿虽然嘴里问着，但本人已经扭回头看向篝火。
说实话，她并不期待身边这位闷葫芦真的给个答案出来。然而，米拉的表情却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过了一小会，她微微开口道。
“我——”
她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被突然站起身的沃莉伊儿给打断了。
“是麻杆！”
沃莉伊儿话音刚落，那个健硕的身影便冲进了禁闭室魔法，大喊道：“那个家伙出现了！”
卡波斯他们刚刚还准备开瓶酒爽爽，但听到麻杆的声音那个瞬间，所有人都瞬间从篝火边起身，二话不说提起家伙直接朝着房屋的方向冲去，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的像只军队。
只是，为了确保营地不会引起“药商”的注意，他们扎营的地点与嘭嘭养父的房子还是有一定的距离，而等到他们赶到时，另一名留在原地观察的队友已经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因为不远处的状况已经开始失控。
只见一个带着兜帽，浑身披着漆黑大衣的人正站在房子的侧门前，一手拽着嘭嘭养父的领口，一边怒吼道：“那只半月獴呢！我问你话呢！它去哪了！我说过没它就没药，你敢忘记我说过的话！？”
“我……我没带它回来，我真、真的只是忘了！！”
嘭嘭养父被吓得浑身发抖，只能一边摇手试图阻止对方，一边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山头上藏身的沃莉伊儿她们，瞳孔里写满了求助。
“（啊该死！）”
沃莉伊儿一看到那目光，首先就低声诅咒一声。
当初她看那只半月獴对自己小队成员莫名地很凶，有些担心这会影响任务，就把它暂时寄养在嘭嘭那边了，完全没料想到那只宠物认生的本性居然会是这家伙反侦察的一部分。
不仅如此，更糟的是嘭嘭的养父很明显也没想到过这点，这点从他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就能看出来，而自己很明显不是唯一能看到他求助信号的人——那个家伙就在他脸上，比她们看的更清楚，这么做就等于是暴露了伏兵的存在。
而这也是实际发生的情况：只见那个疑似“药商”的人突然一把甩开他，随即朝着市区的方向狂奔起来。
沃莉伊儿和米拉立马从草丛中起身，但还没来得及起步加速，她们就看到对方突然一回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长筒状的东西，对准了还跌坐在门口的老人——
——嘭！
——铛！
开枪声与沉闷的打铁声几乎是同时响起，下一刻，沃莉伊儿的身影已经挡在了老人的面前，但对方并没有收手，而是又抬起手——嘭、嘭——两声爆响再度响起，只是这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被护住的老人，而是房子顶部的水塔。
“我*——”
嘭嘭养父这座旧居年代久远，支撑水塔的架子早已锈迹斑斑，对方的两枪又正好都命中其结构的薄弱处，盛满了水的大金属罐几乎是一瞬间就失去了平衡，直接砸穿了房顶，朝着依旧跌倒在地的老人落下。
而在这短暂的瞬间里，“药商”也已经快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
说实话，“药商”现在的重要性恐怕超过沃莉伊儿身后守着的这个老人十万倍，但她见状还是一咬牙，再次停下本来准备追上去的步子，转头一箭将水塔射离其原本的下落轨道。
与此同时，枪声还在继续，相对应的铛铛声也不停响起。
这次负责弹反的人是米拉，只见她稳稳地拦住了所有来袭的子弹，不仅守住了自己当初保护嘭嘭养父的承诺，甚至还借着电磁魔力将一发子弹强行偏转方向，一个回身将它原路甩了回去。
嗷！——远处传来一声惨叫，因为那枚子弹先是命中了“药商”手上的枪管，废掉了他的武装，然后又一个上挑弹射，直接命中了对方的脸——更准确的来说，是他脸上的面具。
然而，如此精确的操作却依旧没能阻止对方逃跑，因为那张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做的，居然拦住了这枚子弹，只是因为冲击而碎了一块，在那刹那露出了“药商”脸部的一角。
这并没能将那个家伙打倒，他下一秒便拉下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藏起长相的同时逃进了远处的集市里。
而米拉，则是在原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在那一瞬间里，她看到了一个不该存在的……
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