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伯利克二公子,卡波斯,在宴会上宣布精灵要与人族开战的那晚算起,日历又已经翻过两次。
数月的时光一闪而过,帝国普罗大众最初对他的话将信将疑,但这怀疑很快就因为北境城墙的遇袭倒塌而散去大半,而后出现在边境远处的神秘驻军更是印证了他的说法,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质疑他,唯一还有争论的点只剩下了对方突然发难的原因。
大多数的民众相信卡波斯给出的说法:那位女皇殿下一直对贝利奥尔大帝当初窃走精灵族血脉一事心怀不满,而今听闻皇室顶着那头金发在她休眠期间的胡作非为,更是倍感耻辱,誓要血洗帝国的高层,夺回这本属于她们的血统。
而身居高位的巴拉德居民则一如既往地发挥他们以己度人的思维方式,认为一切都是利益相关,精灵族必然是盯上了人族广阔肥沃的领土,在解决完心头大患的虚空裂隙后,便准备入侵并奴役人族,正如他们自己奴役帝国内外其他地区的百姓那样。
这两种理论的支持者之间的争吵不论,至少在一点上他们能够达成一致,那就是所有人都认为精灵入侵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不过比较出乎意料的是,这坏消息带来的却不仅仅只是绝望与焦虑。
诚然,面对那神秘而强大的精灵国度所展现出的敌意,帝国内部此刻确实人心惶惶,但与此同时,它又带来了帝国内部此刻最需要的东西——和平。
大敌当头的此刻,红兰社带头的改革派与以洛克里奇为首的摄政王派,此刻终于放下手中的矛盾,开始合作了。
最初是关系的缓和,原本已是剑拔弩张的两派人重新坐回到了谈判桌上,而后便是撤军,两边同时将驻扎在巴拉德以及周围城镇的部队调离,派遣去刚刚遇袭的北境协助防守。
对于随时都担心着内战爆发的群众来说,这两件事本身就已是天大的好消息,但两边展现出的诚意居然还不止于此。
经过双边协商,他们最终达成了一致,要重启圣心的继承仪式。
说是重启,但实际上,这还是萨尔曼帝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执行该继承仪式的决议被内阁通过。
这颗圣心自贝利奥尔大帝死后便一直被束之高阁,比起一件神赐的强大武器,它更多是被视作一件用于寄托信仰的符号,被置于圣堂之中,直至今日。
今天,就是继承仪式开始的日子。
通体由黑白大理石所构成的圣堂肃穆而庄重,仿佛与阳光融为一体,圣洁的乐声环绕着它,管风琴与交响乐团那完美的合奏与它共鸣着,将悠扬的曲调传至千里之外,向世界昭示着这神圣一刻的到来。
只是,此刻身处圣堂前,与乐声一同合唱的,却并非是理论上的继承者,而是一位银发的少女。
是的,那正是斯盖拉。
不是当今国王萨米尔殿下,而是由一位与贝利奥尔之名毫无关联的平民来继承圣心,这本身已经足够出乎意料,但更让大多数人感到奇怪的是,这个要求,实际上是当今摄政王阁下亲口提出的。
洛克里奇指名她,称为了最大化战力以应对当下的危机,需要将圣心给予帝国年轻一代中最强的战力,也就是斯盖拉这位极适性的无属性天才。
这是个乍一听非常合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改革派一方对此完全没有理由拒绝。
毕竟根据这几年的公开情报来看,斯盖拉已经不是立场倾向哪边的问题,就算抛开她与帕丁尼独生女那……有悖常理的私下关系,单凭那股正义感,她就必然是站在改革派一边的人。
事实上,虽然还没有明说,但绝大多数人心里都有数,这位正义感爆棚的少女有很大概率会接过名为“裁决”的圣枪,成为下一任最高审判庭的大法官。
由她来继承圣心,毫无疑问是利好改革派的。人选决议通过的那天,支持改革派的民众们心口悬着的那颗大石头纷纷落地,觉得这是摄政王做出让步的信号,彼此间谈论起政治时的表情都变得乐观了许多。
然而,这份乐观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现任大法官帕丁尼。
站在斯盖拉后方的特等席上,他的脸色一如既往,还是不苟言笑,宛若冰山般面无表情,没有因为己方得利而露出丝毫得意。
而他这副模样,不知为何,让跟他站在一起的桑卡奇感到些许的不爽。
“大法官阁下,恭喜您呀,”他也学着帕丁尼,手撑在栏杆上往圣堂的方向看,好似只是随便搭话,然而声音里却是藏不住的嘲讽,“有了那颗圣心,您的女婿很快就要变成帝国现存的最强法师啦,您大可表现得开心一点!”
“……”
“呦呵,看您这样,您是对自己女婿有啥不满吗?难道说,您其实到现在还无法接受,自己女儿喜欢上了一个女人的事实吗?”
桑卡奇说完就呼哧呼哧地笑了起来,脸上的肥肠抖个不停,然而他笑了半天也没能换来任何回应。
站在他边上的帕丁尼依旧是那副冰山脸,眼睛注视着斯盖拉那身披圣袍与头巾的背影,视线中没有丝毫的动摇。
自觉没趣,桑卡奇停下笑声,咳了咳,改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大法官阁下,您这态度可真是有够傲慢的,明明摄政王老人家那么信任你们,都决定把圣心交付于你女婿了了,你怎么还一副我们欠了你钱的模样呢?”
“你们另有图谋。”帕丁尼终于开口回应。
“欸,怎么会呢?我们这只是在表达诚意!”
桑卡奇赶忙这么说道,努力压下嘴角的惊慌,快被肥肉挤没的眼珠转了两转,“说、说起来,您女儿怎么不在这里呢?这可是她心上人最重要的继承仪式,她难道不想看看嘛?”
听到他生硬地转移话题,帕丁尼终于斜视了桑卡奇一眼,那余光中刺骨的冰冷看得后者浑身一激。
“洛克里奇,他不也不在这里吗?”
“呃……阁下他还有其他政务要忙,所以暂时没法赶来而已……但您无须担心,他老人家的诚意无可置疑!”
“哦,原来如此。”
一个字都不愿意多给,帕丁尼甚至不愿意对那牵强的理由做出评价,便从满脸冷汗的桑卡奇那儿收回视线,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秘银制成的怀表。
咔嗒,表盖弹开,其内部的时针几乎就要触碰到象征着正午的太阳标志,而秒针则在跳动着,与圣堂前咏唱的经文一道,进入了最后的倒计时。
也就是在这时,帕丁尼又一次开口了。
出乎意料的,他回答了桑卡奇方才的问题。
“您也无需担心,我的女儿虽然人不在这里,但那只是因为,她也正在忙着……表达我们这方的诚意呢。”
“……啊?”
桑卡奇张大嘴,呆滞了几秒,但随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豆豆眼里涌出一阵恐慌。
“等、等一下,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
他的话语下一秒便被圣乐的高潮与群众的欢呼盖过,无人能够听见他的嘶吼,也无人能够看到他挥舞肥短上肢,试图阻止眼前仪式的模样。
此时才反应过来已经太迟了,他手下的仆人已经将那柱状石碑插入圣堂正门的钥匙孔中,一切都已成定局。
数十米高的大门在万千民众的呼喊中,发出石头摩擦的亘古之音,缓缓开启。
时隔万年,圣堂的内部,终于再一次展现在众人的眼前。
与此同时,所有的音乐与欢呼声,同时消失了。
嘭。
嘭。
嘭。
一下一下,如鼓槌击打的声响取代了一切。
那是圣心跳动的声音。
在灰白的石台之上,一颗纯白的心脏正在搏动着,像是泪水滴在湖面,在空气中掀起肉眼可见的波澜。
那就是贝利奥尔大帝所留下的唯一遗物,神赐予人族最珍贵的礼物。
看着那象征着永痕与力量的心脏,圣堂前的斯盖拉口中的祷告致辞都断了,转而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不止是她,在场的所有人此刻都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恐怖的吸引力,就仿佛那颗心脏正在召唤着他们,前去占有,前去征服,将它据为己有。
然而,虽然目光完全被圣心所占据,斯盖拉却并没有迈出步伐,如决议的一般,进入圣堂与它融合。
相反的,她死死地咬着牙,向后退了一步。
然后,口中迅速念出一串咒文,原本一直合十作祷告状的双手拉开,藏起其中的法阵瞬间发动。
“cala(光啊)!”
耀目的光芒瞬间覆盖了整个场地,而那些离她最近的“神职人员”则全部发出惨叫。
他们全都是桑卡奇派去监视斯盖拉的摄政王手下,但饶是做好了各种紧急预案,他们也没想到这位少女会在此刻突然发难,一时间只能捂着眼睛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而在失去视力前的最后几毫秒里,最后映照在他们视网膜里的景象,就只剩下了那抹替斯盖拉闯入圣堂的……
血色暗影。
**
“额,我说啊……阿黛尔信里说会送我一支军队的,对吧?”
“对。”
“所以……军队呢?”
“我就是那只军队。”
“……”
哈泽尔看着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的金发少女,嘴角抽了抽,圆框眼镜顺着鼻梁往下滑了一点。
这里是巴拉德附近的一处郊野,看似荒无人烟,但她此刻藏身的石头不远处却有个微微隆起的小山包,上面有个黑黝黝的洞口,正午的阳光无法照进去,只能隐隐约约看到最深处有着一些猩红色的痕迹。
不用前去调查,哈泽尔很清楚那是什么,毕竟她就是为了解决这事情而来的,也早就已经做好了一切自己能做的准备。
比起她,问题出在了另一边。
也就是自己对面这位,传说中的贝利奥尔公主……米拉。
“我说啊,你这玩笑是不是……”
哈泽尔话到一半,自己住了嘴,因为她看到了米拉指尖那抹以异常频率疯狂跳动的蓝紫色电弧,也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刺鼻的气味。
她本人虽然只有高适性的水魔力,但作为主修医疗、随时都要在病人体内微操血液的法师,她本就比绝大多数人都更明白精确操控魔力需要多么高超的技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一眼看出对方此刻炫技般的操作背后代表着什么。
比几年前消失的那会,这位贝利奥尔公主现在……恐怕还要强上不止一个档次了。
所以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提升这么多的?发生了什么?不止一个疑问浮现在哈泽尔乱糟糟卷发下的脑袋里,但只有一点是确定的,那就是对方最初的回答并不是在装模作样。
如果说几年前还在圣维尔学院的米拉就已经强的离谱,那现在的她……用一人成军来形容,大概也不是很夸张了。
“……行,我已经理解了,你不用再演示了,米拉小姐。”
制止似乎还想拔剑展示一下实力的对方,哈泽尔叹了口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
真的,咋回事啊?道格拉斯家怎么就这么牛呢,一个亲生的一个收养的,俩都这么离谱……
当然,这话她也只敢在心中默默腹诽嘀咕一下,并没有实际说出来。
倒不是说她不敢吐槽,如果对面的是阿黛尔她估计就直说了,但换做大名鼎鼎的贝利奥尔公主……
哈泽尔忍不住挠了挠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借着把棕色卷发别到耳后的动作移开视线,不再与她对视——说白了,自己就是跟她不熟啊。
自己跟那个白头发的家伙的确称得上老相识了,但跟眼前这位……早在圣维尔学院上学那会,哈泽尔就一直埋头在自己的实验室里解剖各种玩意,根本没有和米拉打照面的机会,而在自己因为三一跟阿黛尔的事情被扯入政局之后,她其实也没和米拉有过实际的对话。
实话实说,其实她到现在也没完全整明白当初那出绑架的戏码到底是咋回事,只知道事实和表面所见不太一样,阿黛尔完全不像自己说的那样只是把这个妹妹当垫脚石,而这个妹妹其实也好像挺在意她姐的,后面两人还一起跑出帝国边境了,在那之后便就只剩下些一听就离谱的传闻。
什么两人协力宰杀上古邪龙,把它的龙心当球踢着玩;什么跑去刨人坟墓,挖出千年前被驱逐出帝国的大恶人僵尸,差点闹出灭世灾难……这些玩意夸张到自己想相信都做不到,更别说现在拿出来当谈资开启话题了,于是只能让尴尬的沉默持续下去。
……
好吧,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哈泽尔其实是想要靠聊天从她那边套出点信息的,尤其是关于这对姐妹此次回来的真正目的。
只是她实在不是什么爱说话善于侃大山的主,想了半天,她盯着米拉的头发,憋了句出来。
“那个,你……怎么样?”
米拉抬起脸,“嗯?”
“额,我就是说……你体内的‘特斯米的哀鸣’,已经没事了吗?”
“……”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哈泽尔只能自己补充道,表示她为了三一去调查了这个诅咒,发现它恶毒得离谱,幸好斯盖拉的改造是失败的,但米拉……
“你的诅咒似乎……”她说着又看了眼米拉那灰金色的头发,斟酌了下才继续道:“虽然看起来衰弱了很多,也不像是还有在反噬的模样,但有关血统改造的部分似乎还在生效?如果我没记错,这部分应该和灵魂是有关系的吧——”
“——不用担心,没关系的。”
被斩钉截铁地一句话截断,而且没留任何能够延伸下去的话头。
明白这是拒绝交流的意思,哈泽尔刚打开的嘴只能合上。
好吧,看来自己确实没三一或者阿黛尔那样跟谁都自来熟的天赋……她又默默腹诽,如果不是她姐阿黛尔这层关系,恐怕这位高贵的贝利奥尔公主根本就不会搭理自己吧。
想到这点,她只能顶着尴尬的气氛移开视线,有些欲盖弥彰地从自己怀中掏出秘银怀表,装模作样地咔嗒一声打开表盖,看起时间来。
距离时针指向太阳标志还有一点点的时间,大概在五分左右?
天啊,还要跟这位公主殿下独处这么久,这可真是有够折磨的,阿黛尔那个恶趣味的家伙不会就是看中这点,专门只派她来整蛊自己的吧——
“你很在意那个叫斯盖拉的女孩。”
脑中的抱怨被打断,听到对方突然提起自己心上人的名字,哈泽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
“咳、咳咳……突然说什么呢?”
米拉面色不改,继续道:“帝国内有关那个诅咒的记载应该都已经被销毁了,你能为她查到这个程度,肯定花了很多心思吧。”
哈泽尔闻言,微微睁大眼,半晌后,咳咳两声清了下喉咙。
“那、那当然了,毕竟……她是我的……我的……恋人嘛……”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她做了心理准备之后,鼓起勇气才说出口的话。
然而,米拉对此却只是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有个这么关心自己的恋人,得要恭喜那位斯盖拉小姐了。”
“呃……”
意料之外的回答,哈泽尔先是震惊到睁大眼,忍不住憋了一口气,但确定对方并非在说反话后,她却又……有点高兴。
因为她和三一其实一直有在遭人非议,不少摄政王派的人喜欢拿这个当理由来攻击改革派,而就算是改革派内部,有关她们的看法中其实也是反对和沉默大于认可的声音。
要说的话,这还是第一次,除了那几个同伴之外的人如此直白地认可了她们之间的关系。
当然了,她也明白,对方也许不是真心支持,但就算只是客套客套……也相当令她感到愉快了。
于是,在这股突如其来的飘飘然心情的影响下,她一个没控制住,问出了个几乎可以说是越界的问题。
“你呢?你和你姐这段时间——”
哈泽尔说到这里就卡住了。
当初她和阿黛尔一起去地下的时候,就感觉那人对自己名义上的妹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说来说去,那也只是个感觉,一种猜想,还是那个问题,她其实什么都不能确定。
怕自己触及雷区,她赶紧刹住自己的大嘴,心里一阵后悔。
然而又一次的,米拉出乎意料地接上了她的话。
“我和姐姐,最近一直在一起。”
“哦、哦,这样啊……”
“一起横跨了沙漠和雪山,好几个月里,一直和她待在一起。”
米拉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自言自语,但她的眸子中却蔓起了波澜。
这还是自见面以来,她第一次表现出肉眼可见的情绪。
看着这样的她,哈泽尔不禁愣住了,就这么听她叙述,不再出言打断。
“昨天的时候,我们赶回到了这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那里大多数的人都因为动乱搬走了,只剩下几位行动不便的老人。”
“我们给他们分了三天的干粮,而他们中的一位则给我们指路,把村里最大的那间屋子让给我们住了一个晚上。”
“姐姐很满意,因为那个房子里有很大的浴室,而她最喜欢泡热水澡了。”
“虽然我们都不是水适性,但最后还是从边上的河里挑了两桶,烧好之后灌满了浴缸,一起在那个塌了半边屋顶的浴室里久违地泡了个澡。”
“……”
“然后,姐姐她看着看着屋顶大洞外的星空,一边踢水一边这么跟我说……”
米拉说到这里,顿了半秒,切换了个语气。
“她说:有一天,一颗绿苹果出门逛街,忽然看到一颗红苹果,她就对红苹果说:我一眼就看出你喜欢我了。红苹果于是反问为什么……”
“……???”
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的转折,偏偏话到这了米拉又陷入沉默,过了一会,哈泽尔终于还是忍不住跟了句:“所以到底为什么??”
“因为红苹果她脸红了。”
“……”
“……”
两个人同时陷入沉默。
半晌,哈泽尔默默地捂脸。
她几乎能想象,阿黛尔一边勾着米拉微红的脸蛋,一边自以为很风趣地用这个冷笑话调情的模样。
要不是穿着鞋,她现在就能扣出四室一厅加个豪华浴室出来。
这家伙的幽默感,真是没救了。
但就在她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为那家伙悲剧的幽默感悲哀,还是该为她这几年里都没啥变化而感到庆幸的时候,米拉那张冰山一般的脸上,却带上了一抹和煦的……微笑。
“这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了。”
哈泽尔愣住了,随即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她猜的没错,这对姐妹的确就是那个关系。
而且,大概率就是最近才确定的关系。
毕竟,除了热恋期的笨蛋,应该没人能被阿黛尔那个家伙的笑话逗笑吧?
哈泽尔一瞬间就整理出了正确的结论,只是,还没来得及为这笨蛋情侣发言露出慈母笑,米拉脸上那抹幸福的笑意就迅速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嘴角的丝丝苦涩。
“哈泽尔,你是姐姐的挚友,对吗?”
“……额,那个,应该算是吧……?”
“那,等这一切结束了,你能不能……”
哈泽尔等待着,却没能听到后半句。
米拉咬着下唇,脸色惨白,没有继续说下去。
然而,虽然什么都没说,她这副模样却让哈泽尔想起了什么。
想起了,当初她和阿黛尔杀入地下设施,斯盖拉被拓卡那个变态拖走,一切都陷入绝望,她觉得自己这个拖后腿的家伙可能没法回去的时候,也曾想要拜托阿黛尔帮自己……
不算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她感到脑中某根弦也跟着一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回响心间。
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感受到了类似的情愫,而是因为她随即又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件完全没有依据,以至于她早已置之脑后,忘记了的事情。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要抓住米拉的手腕,口中的语气瞬间变化,几乎已经逼近质问。
“等一下,我们大半年前收到的那封无名信里,说你会——”
滴嘟、滴嘟、滴嘟……
哈泽尔的话语被怀表的报时打断,她一愣,下意识地转过头,随即看到了那直耸入云,象征着圣堂开启的光束。
“门开了,做好战斗准备吧。”
不远处的小山包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声响,下一刻,就如计划中预估的那般,整座山包如火山般迅速隆起,然后喷发。
无数的血傀儡从那缺口中喷涌而出,发出咆哮,但它们凄惨的悲鸣尖啸却并非最刺耳的声音。
真正斩断了一切的,是米拉那清冽的拔剑破空声。
切断了对话,也切断了持剑者刚刚脸上流露出的一切情感。
哈泽尔看着她的侧颜,心中明白,自己恐怕已经错过了提问的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