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早该想到这个死脑筋的李羽屿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的，何况这次还关系到一条人命。
但是现在的情况我根本顾及不到她。九尾狐的脸慢慢转向我，看来它对我的闯入很是在意。不过这样也可以分散它对李羽屿的注意。
等一下，我看得到它！也就是说，九尾狐是故意要让人看见自己的。这么说来，它和苏晖之间不仅仅是捕食的关系。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灵师啊！难怪。”九尾狐的脸仍然保持沉静，自言自语道。
一旁的李羽屿听到这句话回过神来，带着疑问的表情望向我。
果然，带着嚣和一旁的青耕，稍微有点这方面常识的人都认得出来我是灵师。
我上前一步。
“小儿，汝再上前，吾怒盛矣！”九尾狐面带愠色。
我将早在心里做好的计划重放了一遍，确定无误后再向前一步。只要它靠近我，我就可以假装要用光杀掉它。
“吾涂山后裔可是言出必行。”说罢，九尾狐发出如同婴儿的叫声，不顾脚旁的苏晖，猛地扑向我。
我将手上的光放了出来，同时侧过身。九尾狐见到我放出的光，连忙跃起，就这样和我擦身而过。它没有伤到我，我也没有伤到它。
我转身，做了个手势让嚣去保护李羽屿，青耕继续在苏晖旁边。
“有意思！用这种力量的灵师吾我还是第一次遇见。”生活在中国的九尾狐当然是没见过BADUL的力量，转过头来带点惊讶地笑开了。
真是！你见过你就华侨了，还在这公园为了一口粮食奔波吗？
“小儿，知道吾辈最擅长什么吗？”
说起九尾狐最擅长什么，那非媚术不可，连商纣都栽在媚术上。
我嘴角牵扯出一个弧度：“知道。”
“吾魅惑之术可不是你这小儿可以承受的！”九尾狐呲呲牙，右前掌往地上一拍，顿时灰尘飞扬起来。
“宁慎一！”李羽屿突然高叫着我的名字。
我下意识横起左臂挡住眼睛。
什么都没发生。
放下左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
这就是“媚术”吗？难道是因为我……
“这是何故？吾之魅惑之术竟对你这小儿无用！”九尾狐眯起眼，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
不能让它看穿！我重新聚好光，朝它冲过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九尾狐消失在我眼前。但我知道它还在这里，只是我看不见它。
是的，媚术对我无用的原因就是我看不见灵怪。因为我是灵师，九尾狐使用的媚术就只有灵师看得见，这样的集中能让魅惑的力量更大。这样对我就没用了。没想到这一点竟然被它看穿了！不愧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
“汝之为灵师，竟连灵视都不会，岂不是太儿戏了？”九尾狐的嬉笑从不远处传来。
我警惕地看看四周，握紧了手中的光。
“不过，汝之利器，实不可小觑！”
我没有搭话。但是可以很清楚地感受到周围的空气紧张起来了。凭着长期的灵师训练，我知道九尾狐又要开始攻击我了。
“小心右边！”李羽屿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反射似的往后一跃。
“噗！”
血从我的右前臂流出，一直流到我右手上汇聚成的光上。我手上闪耀着白银色光芒的能量像是被红色的血丝划破一般，竟残破得如此美丽。
还是受伤了。不过没有李羽屿的提醒，我现在就该躺在地上断气了吧！
李羽屿？
我才不会让这件事就这样完结呢！
我将手上的力量握得更紧。
“青耕！”
原本停留在苏晖身旁的青耕瞬的飞到我这边，绕着我开始飞翔。速度越来越快，卷起了旋风，我的光也融在了其中。我被包裹在风团中。
我在白银色的风中仔细地观察着。这样完美的保护层，无论九尾狐从哪里突破，我都会知道的。到时候只需要将光射向那里就行了。
只要再借用苏晖的力量……
“叽……”嚣的惨叫声突破耳膜。
嚣在李羽屿那边！
我竟然会愚蠢地认为九尾狐只会袭击拥有灵师力量的我。
认为强者只会选择强者作为对手的我，还真是单纯得可以。有些卑劣的东西，只要能够获得胜利，再柔弱的生命都能够伤害。
可惜我虽然够冷漠，但却不够残忍。
对软弱的生命无法轻易下手，这就是李羽屿所说的“温柔”吧！
但是我真的需要这个吗？
我真正追求的，到底是生命本身，还是给予其他生物生命的自我满足？
不懂啊！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青耕！”我一边让青耕停止搅动气流，一边朝李羽屿那边移动。
可恶！会不会晚了？
怎么可以那么不小心！
当挡在眼前的银白色重新回到手上，我终于看到了李羽屿。
竟然，是这样……
苏晖挡在李羽屿和嚣的前面，却已经趴到在地上。不过看来只是腿被九尾狐抓伤了。
“怎么可以让女孩子受伤啊……”苏晖像是在解释着什么，却又像是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为什么九尾狐不杀掉挡在面前的苏晖？就像之前我不懂九尾狐为什么会现身一样。
松了一口气，还好李羽屿没有事。
苏晖挡在嚣的前面，也就是帮助了嚣……
我轻笑了一声，虽然这过程和我原来的计划不一样，但是结果却是一样。
假如九尾狐真正的目标只有苏晖一个人的话，那问题就解决了。
“嚣，接着！”我将手中的光刃抛给嚣。因为离开了我的手，光刃变得越来越小，不过到光刃消失这段时间也够了。
嚣最擅长投掷之术，而且现在也具备了打败九尾狐的条件。我的嘴角不自觉翘起弧度。
光刃在嚣的手中短暂停留，便立马奔进了九尾狐的身体。虽然九尾狐极力躲闪，但还是被刺伤倒下。
“嘶……”九尾狐发出的不再是婴儿啼哭般的叫声，取而代之的是长叫。
“汝何以……”九尾狐盯着我，一脸的惊恐与不可思议。
“你没有注意到啊？”我一步步靠近九尾狐。
九尾狐意识到无法逃跑，对我龇着牙。
“对付九尾狐只有一种方法，那就是向自己曾帮助过的生物求救。苏晖刚才帮过的可是和你同为妖兽的嚣啊！即使你是妖神‘九尾狐’，也逃不过嚣的掷击啊。何况嚣还有我的力量。”
说话间，光刃彻底消失不见了。看来为了以后的战斗，我要练习延长光聚集的时间。
站在九尾狐面前，我冷着脸将头偏向一侧，慢慢聚集着光。
就像抽取着九尾狐的生命一般。
眼中多了讪笑。
“宁慎一！不要！”李羽屿突然叫喊起来。
“不要什么啊？”我转过头，却看见李羽屿一脸不解与慌张。
“不要杀它！”李羽屿的声音沙哑起来。
不知怎的，我透过她的瞳孔看见此刻的自己却也明白了李羽屿为什么会这样子。
这样一脸漠然地对待生命，和李羽屿平时看见的我不一样了吧！虽然她不知道我并不想杀掉九尾狐，但却被我的这一面吓到了。即便这样，这个女孩还是开口想要阻止我的“暴行”。我对她又多了一层认识。
但是……
我转回头，微微一笑，将光刃插进九尾狐的左前爪。
“啊！”叫声却是李羽屿的。
“干嘛啊？”我俯下身一边将九尾狐的血滴入掌心，一边用玩笑的语气嘲笑李羽屿的“胆小”。
“咦？这是什么啊？”大概是看见闪着亮光的血滴渐渐融进我的掌心，李羽屿不禁走到我身边蹲下。这样的口气才符合年龄吧！
“没见过啊？”我没好气地说着，然后站起身，让青耕去为苏晖疗伤。
因为没有九尾狐力量的支持，空间开始渐渐崩坏。我只好用嚣的能力支撑空间。
“说吧，你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对躺在地上的九尾狐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包括为什么苏晖对它来说那么特别。而李羽屿和苏晖则是安静地等待九尾狐的回答。
因为“血抑之力”的存在，九尾狐根本没有选择是否回答的余地。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自己与苏家的交集。
原来在近1000年前的北宋时期，这只九尾狐就结识了苏家的祖先——苏北霖。在隋唐之后的北宋当然存在科举。苏北霖赶考时遇到劫匪，被劫匪抢光钱财丢弃在林中。一介书生遇到这种事，当然只有等死。不过九尾狐却救了苏北霖，并一路护送他到达京城的叔父家。当然九尾狐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如果苏北霖高中就要苏家帮自己达成化身为人的目的。苏北霖知道这其实就是要苏家今后的子孙供奉九尾狐并且用血脉来饲养九尾狐，不过他也明白以自己的能力不可能会高中，大意之下就与九尾狐签下约定。在叔父的资助下苏北霖这才参加了科举。没想到却高中状元。当苏北霖回到老家，才发现九尾狐已经吃掉了自己的二儿子的肝脏。但这种怒气却因约定无处发泄。后来苏北霖才知道当初自己高中是九尾狐做了手脚。不过九尾狐却又答应在自己化为人形之前会一直帮助苏家。因为这件事只有苏北霖一人知道，所以苏家后世并不知晓九尾狐的存在，只当苏家的常出高官是对苏家十年亡一命的补偿。而苏晖，则是九尾狐的最后一个猎物。九尾狐希望苏晖死得明白，才会想要现身。没想到却遇到我和李羽屿。
我在九尾狐的回答中也明白了一件事。猎物的修行会影响到捕食者的修为，所以九尾狐才会让苏家世代为文人。以苏晖来说吧，作为前任学生会会长的他也留下了许多事迹，都不是一般中学生可以达到的。猎物的血缘越亲近，九尾狐获得的力量也会更纯。而且身为“妖神”的九尾狐太过自大，总希望自己的猎物要够伟大才能够入自己的口。没想到正是苏晖的德行让他帮助了嚣，间接帮助了自己。这也就是所谓的“反执力”吧！九尾狐自己被自己所执着的东西打败。
我转头看看苏晖，他一脸沉思的样子。的确，祖先与九尾狐做下的约定，即便是九尾狐的阴谋，作为后辈的他也不能说什么。何况苏家是与现在的许多家庭不一样的传统家族，最看重的就是对先人的敬重。
“我明白了，”苏晖不是一般的冷静，“你走吧！但是苏家和你的约定到此为止。”
九尾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盯着我。
“血抑之力”让它不能随便消失，即使是它已经同意了苏晖的话。
“你愿意来宁家吗？”把这样一个凶暴的家伙放走，可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能用“血抑之力”阻止它的暴行，但若是它再与什么人结约，那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宁家？汝乃宁家人？原来如此。”九尾狐脸上尽显疲态。看来它也知道宁家的事。
“吾以涂山后裔之名，在此立下誓约……”也许是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九尾狐立了誓约。
“我不希望我家的事被你再次提起。”我看着苏晖，带着微笑说。但谁都知道笑容后面藏到是把刀。
“我也希望这一切就此结束。苏家要重新起步了，我不会让人知道苏家先人与九尾狐的约定的事。不过说出来谁又会相信呢！”苏晖一脸怅然地说。
的确，不提起这件事对谁都有好处。人的关系说到底不过是一种需要。没有了九尾狐的威胁，苏晖也不会需要我的力量，自然让事情就此完结比较好。
“学生会的事，就交给你了。前段时间就是因为夜里常听到婴儿样的哭声所以精神恍惚。不过现在呢，我已经不打算走以前的路了。对我来说，也许平凡一点更好。”
“唔。”是啊，要脱离九尾狐的阴影，就要自己走出新的道路。
我好像也踏上了新的起点。
十月到了。
秋天也该到了吧。
我已经想好怎样安排九尾狐了。
这样软绵绵的动物，菲晨该很喜欢吧！冬天就算我不在她身边那也没关系。而且一般人也看不到九尾狐，这是个随身的暖炉呢！
委屈你了，九尾狐。
不过等菲晨再大一点，一定会是个出色的灵师的。
作为哥哥的我如此相信着。
解除了空间的限制，苏晖告别了。这次他从起点出发，有我和李羽屿，还有一排排的盆景送行。不过也许这就够了。只要内心有坚定的信仰，那就够了。
“走吧，去哪儿坐一下吧。”也许是知道我有太多关于她的疑惑，身后的李羽屿如是说道。
“嗯，”我转过身看看手机，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去快餐店吧，我有些饿了。”
快餐店的确是个掩人耳目的好地方。嘈杂，谁都不会关心陌生人的话题。
李羽屿擦过我的肩，朝来路走去。
“走啊！”李羽屿轻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有些忐忑地期待，期待着李羽屿将要说的那些话了。
“我们家很普通，我爸是一家公司的副总经理，我妈是另一家公司的会计。但是我……”刚一坐定，李羽屿便开了口。
我喝着可乐，偏着头带着温柔的笑容鼓励她说下去。她要说的事情，一定是让她非常痛苦的东西吧。不知为什么，我有这样的自信能够理解她。
“我能够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原来李羽屿出生在一个没有任何灵师血统的家里，却能够看到灵怪和邪气。这也就能够说明为什么刚才九尾狐攻击我的时候她会提醒我了。
小时候的李羽屿并没有认为自己不同，也并不知道自己拥有特殊的能力，以为那是大家都可以做到的。直到八岁某天她看见爷爷身上有很浓重的黑气，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她当时问过旁边一起玩的玩伴们，却没有一个人说也看到了同样的黑气。第二天她的爷爷便因心脏病突发去世。之后李羽屿的奶奶死前她也看到了相同的黑气。再之后，看到各种各样的人在淡淡的灰色气息包围下行走、谈天……于是开始懂得自己看得到不祥的东西，认为看到这些的自己也是污秽不堪的。想要远离人群，于是变得冷漠；想要放逐自己，却舍不得身边的人。
刚才之所以注意到苏晖就是因为他被黑气包绕。
“不过，我却从来没有在你身上看见过任何灰色的气息。”李羽屿低下头一边摆弄着吸管一边说。
原来第一次见面那一句“没有啊”是这个意思啊。
我记得以前好像听说过，灵视的能力除了继承，还可以因为自身发觉。而出生于非灵师家庭的孩子，通常拥有的灵力都不强，只能够看到模糊的影子。看来是因为李羽屿经受了爷爷和奶奶的事，将他们的死与自己联系了起来，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不想看到”这样的想法，却反而激发了她的灵力。
从表面上看来是站在对立面上的我们，内在还不是一般的相似呢。难怪我们都有自信，相信自己能够明白对方。
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将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灵师的东西讲给了她听，包括自己没有灵视能力的事。
“这样啊！也许是因为你是灵师所以没有污秽的东西可以附在你身上吧！”李羽屿将头偏向点餐台故作轻松地说。
我突然想通了一个问题。
那个在对付九尾狐时没有想通的问题。
“人所得到的东西，在不同人看来都是不同的，同一个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也是不同的。我也想过自己追求的是生命还是赐予其他生物生命的满足感，但现在我明白了。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我无法只选择其中一面来面对。接受它的一切才能够坦然。我不仅在追求生命，还在这一过程中满足着，就是这样。当然我不否认自己会杀害生命，当然是有必要的时候。李羽屿你也一样，接受灵视给你带来的一切。看到这些的你并不是污秽的，只是你看得到这些污秽而已。你也可以凭借这些得到好的，比如这次你不就救了苏晖吗？很多东西，换个角度想就会有不同的收获。不要像过去的我一样，自己把自己锁起来。所谓的囚牢，不过是自己在逼自己一样。”
“我知道我们都是这样的人。因为底线放得太高，所以不能够容忍自己的瑕疵，即便那不是我们自己的错。不过听了你的话，我也有勇气迈向下一站了呢！”李羽屿说着站起身来，对我伸出右手。
“我叫李羽屿，很高兴认识你。今后一起加油吧！”
刚喝了一口可乐的我差点把可乐喷出来。看看四周，大家都在忙着聊自己的，根本顾不上往这边看。
再抬起头，李羽屿一脸认真的样子让我很无奈地笑了。此刻在笑意中的温柔是根本就遮掩不住的。
没有站起来，我却也伸出右手，“我叫宁慎一，一起加油吧！”
然后轻握住李羽屿的右手。
“我知道你一直想问那个答案吧？”
“什么答案啊？”
“就是天台上说的‘帮助他人想要得到报酬’的答案啊！”
“你有想要得到的东西吗？”
“有啊！就是别人的肯定。无论是一句谢谢还是其他的什么，只要我被需要那就是好的！”
这样啊！最需要的东西就是被别人需要。我有点明白了。
“你啊，以后可不可以不要那么吓人！”李羽屿指的是我想用“血抑之力”控制九尾狐时的表情。
“为什么啊？”
“你的脸不适合那样的表情啊！还有以后别再我面前说要杀掉灵怪！”
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要灵师不杀灵怪是不是太傻了一点啊！
不过我真诚地感谢我和她的相遇。
总希望有人能够理解我，然后陪着我向前。即使什么都不做，陪着就好。
终于，我和这样的人遇上了。
